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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弹的是《梅花三弄》,在此时此地,无疑是十分应景的。文怡也曾学过这首曲子——虽然弹得不算出挑——因此能听出,文娴几乎没犯错误,只是有丙个音稍稍有些急,在今日弹琴的小姐里头,可说是最出色的一个。
文娴自己也仿佛松了口气,演奏完后,便起身朝路王妃下拜致意。
路王妃笑着拍手道:“果然好琴艺!这真真是意外之喜!若我的孙女们也能弹一手好琴,我就心满意足了!”
文娴脸红了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路王妃召她到跟前来,亲切地拉着她的手,问起她的家世、父母、年岁、喜好听说她是顾侍郎亲侄女,出身于平阳望族顾氏一门的长房,还是嫡出,笑容便更深了些:“是跟着你祖母到亲里来玩的吧?我与你祖母年轻时也认得,有二十年没见了,怪想念的,改日得了空,你陪你祖母过来玩吧,陪我老婆子说说话。”说着便有些伤感:“从前那些那姐妹们,也没几个还在了。难得你祖母身子还康健,能重回京城来,我们一定要多聚一聚。”
文娴乖巧地应了,路王妃又嘱咐两个孙女儿,多照应文娴。大郡君脸上带着一抹深意,微笑地应下,朱暖却上上下下地打量文娴,然后对路王妃撒娇着:“祖母,暖儿自知琴艺不如顾家五姐姐,不过有一个人,也曾演奏过这《梅花三弄》,当时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今儿顾家五姐姐一曲惊人,不知您又怎么说?
”路王妃笑吟吟地道:“怕是只在伯仲之间,有机会叫他听听,也是好的。”朱暖笑了,瞥向文怡,挤了挤眼。
文怡一愣,小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闺秀们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郑丽君斧头喝茶,眼角却扫视着顾文娴,心里说不出的意外:原来只当她是文慧的姐姐,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没想到能入了路王妃的眼,不然这等容貌秀丽又性情柔弱、家世地位不高的女子,倒是很适合做侧室咧,即能表现正室的贤良,又不担心她有本事夺走丈夫的宠爱,将内院搅得不得安宁郑丽君迅速扫视几位竞争对手的表情——这里头既有太子妃的热门人选,也有几们有资格成为王世子妃的闺秀——她们脸上无一例外,都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唯有东阳侯府千金杜渊如仍旧淡淡的,并无异状,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
郑丽君眯了眯眼,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路王妃年纪已经有近六十岁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自然不可能在户外久待,于是这赏梅茶会很快就结束了,但娇客们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要离开。路王妃很热情地请她们在花园里逛一逛,等吃过午饭再走。
文怡姐妹几个便避过其他人,来到了静水阁。
阁中无人,但里面比外头暖和多了,有两个火盆在。文娟立刻便跳了过去,一边搓手一边呵暖气:“可冷死我啦!再坐下去,我都要冻僵了呢!”
文娴小心地、举止优雅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别那样说话,这不是在家里。”
文怡与蒋瑶对望一眼,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有人影晃动,众人转头去瞧,原来是小郡君朱暖。文娴立时起身,请她就座,还问:“要喝口暖茶么?我去叫人备茶吧?”
朱暖咯咯笑道:“好了,顾五小姐,我才是主人,怎么能叫客人去给我叫茶?”
文娴脸红了,低下头来。
蒋瑶笑着问朱暖:“方才瞧着王妃似乎挺喜欢五姐姐?”
朱暖眨眨眼:“是呀,我瞧着祖母是真喜欢。”
蒋瑶学她眨眨眼:“你说的那位也弹奏过《梅花三弄》的不知是哪一位?”
朱暖扑哧一声笑了:“还有谁?我们家里喜欢鼓琴的,也就只有四哥啦!”
蒋瑶眼中一亮,与朱暖对视一眼,笑了。
朱暖转向文娴:“我母亲请你过去呢,方才匆忙间不及正式引见,听祖母说你琴艺出众,一定要我带你去见她。”
文娴又紧张起来,无措地看向文怡,文怡给了她一个微笑,安抚道:“王妃这般赏识,世子妃又这样亲切,还有小郡君在呢,姐姐尽管去吧,我会照应好十妹妹的。”
文娴有些僵硬地笑笑,便随朱暖一同离开了。她们一走,文怡便赶紧问蒋瑶:“方才你与小郡君的话是什么意思?”
蒋瑶笑道:“路王爷早年曾有一个爱妾,可惜早早去世了,留下一个小王爷,长到二十岁,也没了,那位小王爷跟前的一个丫头倒是生下了一位遗腹子,平日里甚得王爷宠爱,因身份所限,只能封个镇国将军,又是庶孙,做而长到今年十八岁,还未娶妻。路王爷一心要为他寻位名门淑女做媳妇,不管别人怎么劝都不成。路王妃与世子妃为此烦恼两年了,今日遇到五姐姐,想必是看中了?真真是天大的福份!”话虽如此,但她的话音里并不带艳羡。
文怡讶然,顿了一顿:“不知这位镇国将军品性如何?”
蒋瑶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听小郡君说,是个爱好音律的,也喜欢诗词歌赋,因此与路王爷最是相得。他在宗室之中,向有‘琴痴’之名。我远远见过一回,性子斯文,有些腼腆。”略停了停,“不过也有人觉得他不大上进。”
听起来似乎不错,此人出身宗室,又得路王宠爱,想来生计是不悉的,不上进未必是坏事。文娴性情偏软,若嫁了个脾气要强的,可不是福气。虽说顾家与路王府门弟差得太远了,但正主儿是庶子的庶子,要求名门闺秀委实不易,文姅纲身望族,只要路王府不嫌弃她只是进士之女,这门亲事对两人说,都算是相当理想的。
这样也好,等文娴出了嫁,文慧的婚事也要办了。只是文怡想到自己,但忍不住叹气。
她必下忽地一惊,猛然抬起头来:“六姐姐呢?!”她方才分明看到文慧是跟着她们一起进了水阁的!
文娟歪歪头:“方才见她还在这里的,怎么忽然不见了?”
文怡猛地转头却看蒋瑶,蒋瑶倒是不动声色:“外头人多,咱们出去问问,兴许有人看见了。”
文怡点点头,嘱咐文娟:“十妹妹,你在这里守着,若是六姐姐回来了,别让她离开。”
文娟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
文怡为难,不知如何回答,蒋瑶便道:“她脾气有些急,平日里遇见别人,若是合不来的,少不了拌嘴的时候。若是郑姐姐在,也没什么要紧,可今儿郑姐姐却与她分开行事,万一她四处乱逛,遇到什么人又吵起来,回了家咱们也要挨骂的,你可得帮着看紧了她!”
文娟倒吸一口冷气,忙不迭地点头。
文怡于是与蒋瑶结伴出了水阁,先是在花园里寻了几位认得的小姐问了,大多不知文慧去向,只是一位小姐说隐约瞧见她往格林那头去了,文怡想起茶会前东平王世子就曾约了文慧往格林去,不由心下大急,两人忙忙进了梅林,又不敢大声叫唤,怕惊动了别人,这般一路寻过去,直走到腊梅林处,也不见她的踪影。
正着急间,一位丽人迎面摇摇而来,文怡转头望去,原来是林玫儿,忙与蒋瑶上前见礼。
林玫儿道:“小郡君先前跟我说,要请我和你去她屋里,观赏她新得的一幅好画,我听得世子妃那里快要散了,想来小郡君也快回去了,我正四处找你呢,遇上了正好,我们这便去吧?”
蒋瑶有些犹豫地看向文怡,文怡忙道:“你去吧,我先回静水阁与十妹妹会合。”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兴许六姐姐已经回去了,若没有,我就请下不为例的人帮我们找。”
蒋瑶想了想,便点了头:“那我去了,你沿原路回去吧。”文怡应了,林玫儿又告诉她:“从这里回青水阁,路有些远,若是想抄近路,沁玉桥那边有一个月洞门,连花园内墙与下不为例外墙之间的夹道,平日没什么人经过的。你从那里向南直走,到了征一个月洞门时进来,便能瞧见得雪海的入口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平日想抄近路时,都是从那里走的”
文怡并无意抄近路,这毕竟是路王府,她一个客人,何必省这些事?当面谢过了,目送她们出了腊梅林,便转身沿原路走回去。
她一路心神不定,担心文慧的去向,默默祈求文慧千万别又惹出祸事来,走到沁坟桥附近,隐约听到前方有说笑声,还有男人的声音,心下不由得一惊,抬头远远望去,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文慧与郑丽君,还有另两位小姐,正站在桥的另一边,一边与东平王世子说放笑,一边往桥这边走来。
同行的还有另外三四名男子,有一个瞧着象是三皇子,其他人却从未见过。
文慧怎么又做这种事了?!亏得她与蒋瑶担心了半天!
文怡气得一跺脚,却又不欲与他们照面,想起方才林玫儿的话,脚本下一转,便往月洞门去了。
出了月洞门,她果然看到一条长长的夹道,两边都没人,她依着记忆中香雪海入口的方向往前走,不一会儿,便看到两间小小的屋子,似乎是下人守夜之处,再往前不远,便有一个月洞门,想必就是林玫儿提到的那个。
文怡心下一喜,忙加快一脚下的步伐,经过小屋时,却听得“吱呀”一声,小屋的窗户开了,一名容貌清丽脱俗的少女站在窗内,探头来问:“对不住,我是今儿府上的客,遇到一点小麻烦,请问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文怡惊讶地看过去,只觉得此女面容陌生,倒是她头上插的那一支珠钗,有几份眼熟,让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是杜小姐?”
(蝴蝶的小翅膀呀~~~)
第一百五十章 狭路相逢
那少女面露讶色:“你是。。。。。。”
文怡笑道:“我也是今儿府上的客,鄙姓顾,平阳顾氏。礼部侍郎顾大人是我堂伯父。”她屈膝一礼:“久闻大名,只恨不能见,不想今日有幸,得见芳容。”
那少女双颊微微红了,颔首还礼:“不敢当,鄙性杜,家父乃是东阳侯。”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顾小姐与顾侍郎的千金是姐妹吧?我与令姐相识多年,却是头一回见你,是我失礼了。”
文怡猜对了,这位正是东阳侯府的大小姐,杜渊如,传说中太子妃的热门人选。不过她与文慧不是不和么?看她的反应,却不像是这样。
文怡抿嘴一笑:“若这般客套下去,只怕半日都进不了正题呢。杜小姐遇到什么麻烦了?若有我能尽绵薄之力处,还请不吝开口。”
杜渊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请进来说话吧。”文怡便依言走到小屋的门前,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正如她先前所猜想的那样,应该是仆人上夜时用的。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张长凳,桌上有一盏青瓷油灯,一个茶盘,盘中有七八只素瓷茶杯,还有一个青花提壶,壶身外套着蓝布缝制的棉套。在房屋的一角,摆着一张简单的木床,床上叠着蓝布棉被。挂了半旧的帐子,床边有一个脸盆架,不过架上是空的。
杜渊如就站在离窗子不远的床脚处,刚刚关上窗,往桌前走来。文怡这才发觉,她今日穿了一件绿色的绒袄,肩头、袖口与前襟都锈了精致的兰草纹样,下面系着米白色的兰花彩绣马面裙,脚着青缎绣鞋。只是眼下,这原本美丽的裙子与绣鞋,有大半染上了污浊的泥水,看上去惨不忍睹。
更要紧的是,杜渊如走过来时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似乎是脚上受伤了。
文怡露出了惊讶之色:“杜小姐这是摔着了么?”
杜渊如脸微微一红:“我在梅林里赏花时,因为顾着跟别人说话,一时不慎,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跤,摔倒了,裙子就成了这副模样。我已经托人去叫我的侍女把干净衣裳送过来,再扶我出去,只是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因此”
文怡有些明白了,笑道:“这有何难?不知贵侍眼下在何处?我替杜小姐捎个信吧。”
杜渊如目露喜色:“那就多谢了!我的随身侍女名唤小檗,未曾随我进园,眼下应该在路王府专为各家宾客随侍所安排的院子里。顾小姐只需让王府的侍女帮着传一句话,让小檗带衣裳过来就好。”
文怡应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回头打量了屋里一眼,犹豫地道:“这屋里也没个火盆杜小姐原本不是披着一件斗篷么?难道没带在身上?”虽然绒袄暖和,但杜渊如的裙子被泥水湿透了,又在这冷冰冰的屋手里久待,她一定很冷吧?
杜渊如抿了抿嘴:“斗篷我交给传话的丫环了,若无斗篷为证,恐怕我的侍女未必会相信她的话呢。横竖那斗篷也被泥水沾湿了,留下来也没多大用处。我不要紧的,这一会子我还能忍得住。”话虽如此,但她眼下双颊苍白,嘴唇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