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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冷哼一声,发辫一甩,再度抓着宫清颺的手,大踏步离开。
唐七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嘴上没再多说半句,心里却是直叹气。
唐家三代,全把十九当成宝,从小宠到大,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不像是别家的姑娘娇娇软软,有如桂花酱般的甜,反倒像是一缸子的辣酱,让人一沾口,就辣得直想喊救命,才会把姻缘大事,延宕到如今。
这会儿,小妹虽是挑了个不错的男人回来,但是瞧那男人温吞淡定的模样,实在让人有些忧心,就怕这男人斗不过小妹的坏脾气。
唉,唐家上下,想抱女娃儿的心愿,究竟还要等上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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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扯着宫清颺,一路走出酿酱房,把那三个吵死人的哥哥们远远抛在脑后。两人愈走愈远,走到了酱场的最角落,四周渐渐没了人影,就连酱场里的喧闹声音,也逐渐模糊。
她抓着他,走到一处转角,还回头察看,确定无人跟踪。
于是,她抬脚踹开一扇紧闭的门,先把宫清颺推进去,接着火速入内,反手把门关上。
这是一间储存陈年酱料的屋子,除非到了要开缸的时候,否则平日根本不会有人进来。
阴暗的屋子,只在高高的墙上,开了一排小小的气窗,为了防止日光人内,影响了酱料的品质,窗上遮了厚厚的绒布。
她老早摸熟了酱场里的每间房,迳自走到角落,摸出了油灯跟打火石,没一会儿就点亮了灯,搁在墙壁上。微弱的灯光,提供了些许照明。
「好了,快快,让我瞧瞧!」她迫不及待,急急嚷着,一把抓过宫清颺手上的春宫书。「刚刚十四哥是怎么说的?是哪几页的招式,比较有利生女娃儿的?」
他一脸莞尔,徐声提醒。
「标了红色记号的。」
她低着头,猛翻书页,却怎么也寻不着。「红色记号?哪啊?」
「这里。」他伸手指点。
经他指点,她才晓得,红色标记是在书页上。她瞪大眼儿,翻看到几页,却发现图画上的男女,全像麻花卷似的,或坐或站的纠缠在一块儿。
「哇,这样也行啊?」这样子扭拧,不怕伤了筋骨吗?
「大概吧,」宫清颺轻描淡写的带过,巧妙的把话题转开。「为什么这么想生女儿?」他柔声问。
「我们唐家多生男儿,爹爹又想要抱外孙女,成天哭丧着脸,我除了生个外孙女儿给他之外,还能怎办?」她边说边翻看那些图画,表情愈来愈诧异。
「如果,你这回生了个儿子呢?」宫清颺试着想点醒她。
「那就再生啊。」她却头也不抬的说。
「那么,你要找谁?」他再问。
「再说。」她随口敷衍。
再说?
幽暗的黑瞳,陡然间一眯。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听进耳里,却像是带了刺似的,让他打从心里不舒服。
这一回,是龙门客栈欠了债,龙无双才拿他来抵帐。那么下一回呢?下一回她是不是要找另外一个,欠了她唐家债款的男人,来帮忙生孩子?
意思是说,会有另外一个男人,进了她的香闺,躺在她的床上,被她抓着手,触摸她软嫩的腰。会有另外一个男人,看尽她半裸的绝美姿态,跟她一块儿,逐一做遍春宫书上的招式——
不悦的情绪,穿透他滴水不漏的自制,呛涌上心头,他只觉得喉间蓦地一酸,大手不觉捏得更紧。
十九太过专心,没有察觉他神色有异,直到把所有标下记号的图画,全数读过后,她满意的合起书页,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好了,来吧!」她故技重施,又去拉他腰带。
宫清颺却也挡得极快,瞳中还有些许来不及敛去的不悦。「来什么?」他问。
「生孩子啊!」好不容易终于偷得空闲呢,不乘机赶紧利用一下,实在太浪费了,她仰头看着他,满脸认真的说:「女儿。」
「这我不能控制。」
「我不管!」她睁着乌黑大眼,蛮横的说。
宫清颺先是一愣,喉间的酸意化去,转为滚滚的笑声,在他胸中累积。终于,下一瞬间,他仰头大笑出声。
这小女人的直率,实在是人间少有,比起一般小家碧玉与千金小姐,她爽快厉能干,总是直来直往,说一是一,绝不和人拐弯抹角,不会要小计谋,更不似他最惧如蛇蝎的龙无双那般爱作弄人。
心上那根弦又响了,这一次,他听清那阵乐音,某个决定已在他脑中成形。
十九却搞不清楚,他为何笑得那么开心,反倒气他不肯「合作」。「喂,你笑什么,快点啊,咱们来生女儿。」她怒瞪他,跺了跺脚。
「这种事情得慢慢来的。」宫清颺仍抓着她的手,慢条斯理的笑着说。
「没时间啦!」她懊恼的喊道。
龙无双只把这家伙借她三天,今儿个已经是第二天了呢!
「时间是人找出来的。」他轻笑着,放开了她的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开,反倒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细致小巧的下巴。
她时常傲然的仰着下巴,让人觉得她傲、她蛮,简直就要忽略,她的下巴这么精致,像玉雕出来那般滑润,教人爱不释手。
「可是,明天你就要回客栈了,不是吗?」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她更是迷惑。
「我回去——」瞧她那茫然的可爱模样,宫清颺不禁微微一笑。「难道你不能来?」
「我去?」她眨眨眼。
「嗯。」他点头。
「你要帮我生女儿?」
「嗯。」他笑意盎然的再点头。
她瞪大了眼,突然醒悟过来,连忙伸手揪着他的衣襟。「等等,你的意思是,不只这三天吗?」
「对。」
「你要帮我,直到生出女儿为止吗?」
「对。」他薄唇微扬,嘴角眼里都是笑,对着她保证。「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唐十九杏眼圆睁,红唇微启,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真要帮她生女儿?不只这三天?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他这是缓兵之计,还是真要帮她?
看着眼前那张带着笑意,俊美如仙的面容,她不知道为何,胸口突然一紧:心跳莫名加快,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
「你说真的?」
「真的。」他抬起她的小脸,缓缓的低下头来——
那张俊美的容颜,愈靠愈近,她陡然间无法反应,甚至无法呼吸,觉得自个儿连人带心,全都揪紧了起来。
这感觉好——好——好怪——但是,却又不是不好。他靠得那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好闻的麝香味——
薄唇俯近,只是在她的发上,落下轻轻的吻。她光滑柔软的发,被他触碰的瞬间,像是突然有了知觉,让她心头一跳,被一阵热烫的红潮淹没,从发根直红到了脚尖。
「我等你。」宫清颺望着她那张愣得可爱的脸,唇角噙着笑,留下这一句,说完转身就走了。
十九站在原处,丝毫无法反应,更无法阻止他离开。
她只能嫣红着脸儿,呆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好半晌仍回不过神来。
第五章
日近晌午,龙门客栈来了穿着锦衣华服,手捧一盅药膳的中年男人。
只见他一进大门,就停下脚步,完全不理会上前招呼的店小二,反倒捧着补膳,站在原处,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
很快的,他寻见站在柜台后方,那银发白袍的宫清颺,眸光蓦地一亮,眼睛就像是被黏住般,再也拔不开,一副「垂涎欲滴」的渴望模样。
噢,就是这个男人!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这个男人、盼到了这一日。
软甜的声音蓦地响起。
「唐伯伯,您挡在门口不动,可要吓坏我的客人了。」女子嗓音从楼上的特等席传来,既甜又润,万分悦耳。
只是,唐威一听见那软润的女声,立刻回过神来,匆匆举步上楼,在特等席的珠帘外拱手为礼,神态变得极为恭谨。
「无双姑娘,失礼了。」
一个丫鬟拉开珠帘,悬在金丝楠木的银鈎上,福身请他人内。只见一个绝色丽人坐在特等席内,敛着云锦的垂袖,正弯腰探手,逗弄着身旁一缸白玉盆里养的几只锦鲤。
「唐伯伯,请坐。」龙无双嫣然浅笑,随意招呼着,指尖滑过水面,划出阵阵涟漪,那纤指洁净无瑕,比白玉更白更润。
唐威应了一声,捧着那盅药膳走进来,端端正正的坐下,比上朝的臣子更拘谨,跟女儿一踏进客栈就随意嚷嚷的态度,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唐伯伯今儿个是端了什么来?」龙无双抽手离水,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绢,拭干双手。「闻这味道,倒像是药膳,而不是酱料。」她的声音里有些失望。
「这是鹿板阿胶,我特地拿来要给大掌柜补身的。」唐威连忙说道,忍不住又探头,往柜台看去。
一瞧见宫清颺,他就乐得心花朵朵开,咧出一个好大的笑容,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早在十九及笄那年,他就四处物色人选,想把她尽速嫁出去。他先是看中京城米商的王公子,特地把对方带去酱场里,王公子只见了十九一眼,立刻惊艳钟情。
只是,下一瞬间,就见十九手持木棹,朗声破口大骂,满屋子追打作错事的小山子,打得小山子哭爹叫娘、抱头鼠窜。追打的途中,她还踹倒了王公子,当场踹坏了这桩姻缘。
从此之后,十九的悍名在京城打响名号,不论他带回多少豪门公子,每个人都是见着她的美貌,就频频点头,一瞧出她的火爆性子,又开始拚命摇头,接着转身拔腿就跑。
如今,他苦盼数年,终于盼得一个勇气可嘉、愿意娶十九为妻的男人了!一听到儿子们通风报信,说十九姻缘有了眉目,他乐得又跳上屋顶狂笑,然后捧了盅药膳上门,想来瞧瞧未来女婿的模样。
「唐伯伯真是有心。」龙无双看着那盅药膳,甜甜的一笑。「可是,我这间客栈是禁带外食的。」任何外食,哪里比得上她店内的佳肴美味?
「呃,这——这——」唐威一脸为难,既不敢坏了龙门客栈的规炬,却又一心一意想替宫清颺补补身子,就怕这斯文的男人往后「办事不力」,不能让十九快快怀孕。
就在他万分为难之际,龙无双像是算好时机般,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我倒是有个主意。」她低着头,望着自个儿纤纤的十指。「唐伯伯要是信得过我的眼光,就由我亲自挑选补品与食材,让勺勺客为他作菜,不但保证色香味俱全,我还能监督他全吃下去。」
唐威面露喜色,连忙起身道谢,只差没当场下跪,磕头谢恩。「多谢无双姑娘。」
「小事一椿。」她心里另有盘算,笑得更甜更美。「只要唐伯伯记得,事成后多送我几坛子好酱是了。」
唐威连连点头。
「当然当然,无双姑娘可是大媒,等他们成亲之后——」
纤嫩的双手略微一僵,龙无双抬起头来,望着喜孜孜的唐威,神情难得的有几分错愕。
「成亲?」她听错了吗?
「是啊!」唐威猛点头,乐得双眼发光。「他们两人能成亲,全是亏得无双姑娘居中作媒,这份恩情唐家上下一定铭记在心。」
龙无双却摇头。
「唐伯伯,十九跟我家的大掌柜,并没有要成亲啊。」
唐威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脸色霎时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瞬间已变换了好几种颜色。
「但是他们、他们——他们——」他摇摇欲坠,顿时双手一松,那盅药膳哗啦一声,碎洒了一地,药香四逸的同时,愤怒的咆哮也响彻客栈内外。
「宫、清、颺!」
这一声叫喊,吓得大厅里的客人们纷纷停筷,仰头往上看去,只见唐威冲出特等席,脸色发青,全身颤抖的站在栏杆旁,指着柜台的方向怒叫。
「你、你这家伙竟敢玩弄我女儿?!你们房也进了、床也上了,现在你居然有胆子说不娶她!」他双目圆瞠,气得像是要中风。
众人哗然,手里的筷子,全被这几句话吓得跌了地,嘎啦嘎啦的声响此起彼落,就连端着脆炒百合,准备上桌的店小二,被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吓得脚下一滑,当场摔趴在地上。
啊,原来,宫大掌柜的已经被虎姑婆「吃」了吗?瞧他那斯文驯雅的模样,简直像头无辜的白羊,肯定是敌不过那女人的粗暴,被她强压在床上,才会「羊入虎口」的被——
一想起唐十九那剽悍粗野,随时拿着木棹扁人的火爆性子,客栈里每一个男人都摇头叹气,转头望向柜台,对宫清颺投以同情的眼光。
在众人怜悯的注视下,宫清颺慢条斯理的又算完一笔帐,提笔填妥数目后,才好整以暇的停手。他抬起鹰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