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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 ii-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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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马上竟然人挤人地坐了三个孩子,三个人都气喘吁吁地下马,第一眼看见大船,其中那个女孩就挥着手大声喊了起来:“停一下停一下,搭一条板子给我们跳!”

  凤凰池上的游船有个旧俗,多半不避讳孩子,免费搭船就叫做跳板子。

  “这不是游船!”武士拒绝了,“这是要出航去云中!”

  “不管你是不是游船了,救命啊救命啊!”女孩子把手拢在嘴边,放声大喊。

  像是追着她的声音而来,黑暗中有人举着星星点点的火把,纷乱的马蹄声传来,也不知追来的有多少人。

  船舱帘子掀起,有年轻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怎么回事?”

  “几个孩子被人追,”武士回报,“打发了算了。”

  “给他们一条板子,让他们跳上来,”年轻人慵慵懒懒地说,“女孩子的声音真是漂亮。”

  “是!”武士立刻挥手示意。

  船上的水夫向着岸上抛出了浮木和绳索制成了浮桥,正好可以贴近岸边,为了稳住船身,水夫们升起了一半风帆,隐约可以看见整张帆都是青灰色的,挥着巨大古老的图腾。羽然领头,姬野和吕归尘跟在后面,三个人沿着浮桥抓住了船舷边的绳索,浮桥立刻被撤了回来。岸上推船的水夫们再次发力,把整个大船彻底推进了水里。

  “哇!得救了得救了!”羽然不顾自己裙裾和软鞋上都是水,兴高采烈地高举起手。

  吕归尘和姬野却累得一左一右歪到在船舷边。

  岸上追赶的骏马在水边急停,远远看去竟然有五六十人,每个人都打着火把,手里提着家伙,只不过有人是提着铁刀,有人却是提着板凳腿。为首的是一些禁军装束的年轻人,剩下的都是市井装扮,个个都是怒不可遏的神色。幽隐上去狠狠的一脚,把一个水夫踢进水里,恶狠狠地看着船上,他身后书馆的伙计却都指着船上叫骂,别的水夫凑过来想围住他们,却被禁军的少年们拿刀逼住了。

  “追啊追啊追啊!”羽然还不依不饶的,冲着岸上比鬼脸。

  “丫头,你到底犯下了多大的事情,这么多的人追着你要你好看?都不像是善类呢。”船舱里的年轻人并没有出来,只是低低地笑语。

  羽然往里面瞟了几眼,看不到人,只好冲着岸上一指,“一帮癞蛤蟆,是他们先找事的!”

  她的话激怒了岸上的人,雷云正柯和彭连云一起大吼起来:“你说谁是癞蛤蟆?不想活了?”

  羽然的手遥遥地指点着人群后面的方起召,“就是那一只那一只,对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想起了这个新学会的东陆俗语来,不禁眉飞色舞。

  所有人都回头去看方起召。他涨红了脸,像是一只发怒的公鸡,也不管丢脸不丢脸,暴跳着冲着船上大吼:“臭婊子,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家任何一个烧火的老太婆都比你好看,我家里的漂亮女人,我排着玩玩到我死也没个完!我不过是逗你开心,你说谁是癞蛤蟆?”

  '第二章 剑十二(5)'

  “哦,逗我开心啊!”羽然也不生气,冲着岸上比了一阵子鬼脸,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凑过去在姬野脸上轻轻蹭了一下。

  “那我失望死啦!就不等方公子家大业大地来娶我了,我找别人去了!”

  ,更不能容忍自己败给一个无家无业的“小妾生的杂种”。

  羽然高兴起来,又觉得似乎跟姬野太过暧昧,转头看见吕归尘那张清秀得近乎女孩的脸就在身边,也把嘴唇凑过去蹭了一下,继续跟岸上的方起召比鬼脸。方起召终于受不了了,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周围的人全愣了。

  吕归尘呆呆地站在那里,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脸,他知道羽然只是耍了一个小小的诡计,极快地靠近他耳朵边擦了一下,并不是亲吻,都不知道贴没贴上。可是这是他一生第一次跟一个女孩那么接近,虽然苏玛以前就睡在他的帐篷里,可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这一次,他能够感受到羽然的呼吸喷在他耳边的一丝一缕的感觉,他知道自己脸红了,身上却轻得像是可以飞起来,方起召坐下去哇哇大哭的时候,他却像是要高兴地喊出来。

  “真是个祸水啊。”船舱里的人笑着说。

  “谁是祸水?”羽然不高兴了。

  “别气。要当祸水可不容易,长得绝美都不够,姿容冠绝颠倒终生,悲喜自有妍态,为祸少则几十年多则千百年,那才叫祸水,”船舱里的人笑着解释,“这是赞美,祸水也是百十年才出那么一个的,而且还不一定都能让你碰巧赶上。人一辈子只能活六十年,连个祸水都没有见过,岂不是亏了?也不枉我今天救你们。”

  “真的?”羽然瞪大了眼睛。

  “能算上祸水的,譬如蔷薇公主,为祸至今已经七百年了,说书的还在不停地说她,这流毒怕有千年也不尽了。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事,弄得那么多人要追你们。”

  羽然扁了扁嘴,“其实我们就是跟东宫那几个人有过节,其他那些,不过是因为我逃跑的时候把他们书馆的大棚子扯塌了而已”

  “不过而已”船舱里的人大笑,“好一个不过而已,那么我们做个交换。你唱歌儿给我听,也算谢我救你们一场,我就帮你赔了那个大棚子。”

  “不是不唱就要被赶下去吧?”

  “不赶,”船舱里的人还是笑,“但是船到池心会让你们下去游泳。”

  “那就唱呗。不过,你可不知道那个棚子,很大的棚子,赔起来”

  “你别是扯塌了百里公爵的宫殿,别的都还好说。”

  “你这么有钱啊?”

  船舱里的人笑笑,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羽然,”羽然扯起身边的姬野,“这个是姬野”

  她又扯了扯吕归尘,“这个是”

  “阿苏勒。”姬野小声提醒她。

  “对!阿苏勒,”羽然点头,“我们三个是朋友。”

  “都是好名字。”

  “那你叫什么?”

  “我姓江。”

  “姬野,你有种的就下来!不要缩在船上当乌龟!”幽隐冷冷的声音从岸上传来。

  “乌龟在这里!乌龟在这里!”羽然高高举起吕归尘的手跟他对喊,“你想抢乌龟就上来!我们在这里有风有月,还不冷,想等到明年夏天来了再上岸呢!”

  年轻人的笑声中,大船所有的帆全部升了起来,把巨大的阴影投在所有人身上。主帆上巨大的图案完全展现在姬野面前的时候,他战栗着仰视,那是一只圆形的徽章一样的图案,传说中可以翼展千里大风展翅翱翔在云中,纤细的云纹中,隐藏着难以觉察的雄霸。大船顺风猛然加速了,顺着水道越过了重重的波影,飞一样飘行在月色中。

  从没有坐过大船的吕归尘简直惊呆了,冲到甲板最前面迎风眺望。

  细如纤丝的歌声在行驶的风中忽地拔起,婉婉地转了几遍,顺着风流飞向天外。吕归尘回头看去,羽然靠在风帆的横桅上唱着这首他听不懂的歌,就像在书馆中羽然唱的最后一首。大风把她的裙裾和头发呼啦拉地吹起来,她轻轻踮着脚尖,像是随时会随着风飞走,吕归尘几乎想上去拉住她。可是他不敢,只是留在原地默默地听,水夫和船工以及候在船舱口的武士也都沉默着。吕归尘想到他所听说过的宁州土地,青色的林地上秋天落下枯黄的叶子,其中有一片就在风里旋转、旋转、旋转

  永远不会真正飘落。

  像是一种缥缈的感情。

  他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风吹在红热的脸上,有种喝了酒一样轻飘飘的快乐。

  “她在唱什么?”他问身边的姬野。

  “她在唱,紫槐花开放的季节,让我说爱,爱飞翔的蒲公英都要走了,让我们唱歌,那些唱歌的松树都结籽了,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让我们说爱,让我们唱歌,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姬野显然没有唱歌的天赋,只是难听地哼哼。

  '第二章 剑十二(6)'

  “这是这是羽族的歌么?”吕归尘神往着,“原来羽族是这样唱歌的啊,你真了不起,还懂得羽族的文字。”

  姬野抓了抓头,“我哪懂羽族的神使文?只是总听她这么唱”

  歌声中隐约有一声低低的喟叹,和歌声一起飘散在风里。

  “昨日青丝,冢间红骨;

  月色晚来枯,吊唱相和无;

  悲喜总无泪也,是人间白发,剑胆成灰;

  琴木萧萧也,弦尽时秋风悲回,莫问从头;

  英雄总无路,天下千年酒,不解此一愁!”

  “这这是什么街头巷尾的歪诗,也拿来充大雅之堂?”陆先生恼怒起来,狠狠地把手里的试卷扔在地下踩了两脚,转头怒视写诗的尘少主。

  他忽地愣了一下,发现窗边的孩子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说话,只是撑着头望着窗外,唇边带着一丝出神的笑容。

  窗外的玉兰开了,大朵大朵的洁白如玉,吕归尘只想到那个孩子揭下面具的刹那,洒落的一瀑流金般的长发,像是夕阳下的铁线河一般,那么的温暖和让人怀念。

  '历史'

  成帝元年,东陆平安,没有战事。

  回天启。

  帝都史官所不曾记录的,是下唐国武殿都指挥息衍自请为蛮族世子吕归尘的老师,开始教习行兵布阵的学术。

  在南淮城多雨的秋天里,老人揭开丝绵,端详着古老的巨剑。

  剑里那些不能解脱的魂魄还在咆哮,真正的腥风血雨,已经在东陆的天空上卷起了墨黑的阵云。

  '第二章 剑十四(1)'

  成帝元年八月十三日。

  夜深寂寥,隔着水面,文庙的镇国钟轰然响起,钟声在微凉的夜里传出很远,凤凰池上水波潋滟,一轮月影破碎开来。

  七百年前蔷薇皇帝赐予百里氏的巨大铜钟,而武庙里是百里氏祖先追随皇帝征战时的佩剑。只不过七百年过去,文庙之钟武庙之剑都再也没有昔日的沙场气息,战争始终没有再侵入繁华的南淮,夏夜的月下,一切都变得柔媚如水。

  百里氏出名的文睿国主毕生钻研诗歌,最喜欢趁夜驱赶马车,停在凤凰池边的岳桥上听钟,眺望远方刺天的高塔影子,独自喃喃。他身为国主而有倾世之才,随笔就在桥上把想到的诗句写在纸上,再一张一张折成纸船,船里放上一截宫里点剩的蜡烛头,星火一点,借着桥下流水放向远方。下游远处夜夜都有一群人不合眼地候着,去捡那些纸船,运气好的时候水没有污掉墨迹,在文庙的集市上可售上千金铢。后来《文睿传灯歌》的集子,就是从文睿国主这些纸船上搜集起来的。

  文睿国主死在七十岁上的时候,死在了岳桥上。内监们在远处看着老去的国主颤巍巍地放下一只纸船,坐在涨水的岸边濯洗双足,从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下游的人拾到的最后一只纸船上写着:“水畔听钟七十年,便了却了此生。”

  许多年后再来岳桥的人,听着文庙的钟声,多半都不是在想那古老的铜钟本是一座警钟,而是追思水畔听钟七十年后安然辞别的洒脱。

  夜深人静,来往的车马稀疏,桥上默默地站了一个人。一身黑色大氅连着兜帽把他严严实实地裹在其中,只留一个高瘦的背影给人看。他扶着栏杆去看远处月光里文庙漆黑的影子,沉默得像块石头。

  风扫着树叶,哗哗的一片,铺着地面从桥头滚了过来。眺望的人小退一步,脚下轻轻地踩碎一片枯叶。

  “你迟了。”他海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审视。

  不知道什么时候,桥头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也站了一个披黑氅的人,也是兜帽低低地垂下来,把半边脸都遮没了。

  “为了苍云古齿剑的秘密,稍微等候一下还是值得的吧?苍溟之鹰。”对方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幽幽地透着诡异,像是通过一个弯曲的铜管子说话。

  “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为苍云古齿剑而来,你是谁?”翼天瞻掀去了兜帽,露出银色的白发和消瘦的面容。他的手也从大氅中探了出来,握着银色的长枪。

  “不要误会,我是好意。苍溟之鹰的枪术在东陆或许已经被遗忘,我却知道你是曾经一人击杀十六名鹤雪叛离斯达克城邦的英雄,天武者的称号不虚。我现在都不敢走近你,是因为怕你的枪。”

  翼天瞻的眉毛挑了挑,“我不喜欢这种鬼鬼祟祟的路子。是你给我写信说,你知道苍云古齿剑的所在么?”

  “是,我想拿它卖一点钱,所以约你在这里见面。”

  “卖钱?”翼天瞻冷笑,“那么卖给诸侯不是更好么?还很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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