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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6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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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童遮住了眼睛。

剑身燃起熊熊白光,皎如日月,但见无名大叔振臂急抛,手中长剑宛如彗星横空,脱手飞出。

长剑划破了天际,连飞数里,直向战地而来,城下却仍打得天崩地裂,上上下下一无所觉。砰砰震响中,陆孤瞻早已趴地吐血,伍定远却无罢手之意。他鼓气怒号,须发俱张,巨木当头提起,正要朝脑门处重重砸下,却听背后气流有异,竟有兵器来袭。

伍定远侧耳倾听,已知来物并非长枪重戟,而是刀剑一类轻巧兵器。他哼了一声,头也不回,铁手后探,径取剑柄,左臂却仍提起巨木,直朝陆孤瞻脑门击落。

长剑夹带刺眼白光,声势雄烈,将近背心数尺,伍定远也已抓住了剑柄。正要牢牢将之紧握,突然破空声消失,静寂悄然,随即一股强猛内力传到,身不由主间,伍定远竟连人带剑转了一圈,那剑也顺势飞出,刺中了巨木。

嗤地轻响传过,剑锋散发熊熊白光,竟将巨木切成了两截。那柄剑不减来势,一路脱手飞出,斜插地下,无声无息间,地下竟给斩出一道三尺长的深沟。

“剑芒?”伍定远大吃一惊,反手拾起长剑,手中这柄剑竟是熟悉之至,却是卢云的佩剑:“云梦泽”!

此时场面混乱,双方兵卒打成了一片。眼看伍定远呆若木鸡,陆孤瞻趁势向后翻滚,砰地一声,跌到了一面皮鼓旁,正要勉力爬起,朝廷军马却已赶上。正要将之擒下,江东子弟兵发一声喊,却也急急抢来接应。双方便以陆孤瞻为中心,抢夺厮杀。

陆孤瞻低头呕血,几番想站直身子,却都没了气力,转头去看弟兄,人人身陷重围,宛如困兽之斗。远方饿鬼也是惊惶害怕,哭叫奔逃。眼看兵败如山倒,陆孤瞻哽哽垂泪,他扶起了地下皮鼓,将一柄长枪折成两断,随即反过手来,重重敲落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越发劲急,怒苍元老拼命敲击战鼓,似要鼓舞全军士气,奈何朝廷兵马势大,却已无力回天。陆孤瞻越敲越快,越发激昂,突然间把断枪抛开,双膝跪倒,仰天大哭:“老天爷!求您开开眼啊!”咚地一声,鼓棒脱手飞出,陆孤瞻也已趴倒在地。勤王兵卒大喜过望,正要捡个现成便宜,却给正统军官喝止了。

这不是敲击战鼓,也非激励士气,而是在向天庭击鼓鸣冤。

陆孤瞻别无依靠,只能向老天爷呼救。他的哭声满是悲愤冤屈,直达九天之上,倘使苍天有情,会否赐下一个回答?

鼓声止息,天地间静得出奇,正统骑兵一齐拉停了缰绳,步卒们也停下脚步,四大参谋围在伍定远身边,人人面色凝重,全在眺望西方大地。

放眼望去,城下旷野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饿鬼逃得老远,江东兵马也正向后撤退,天地间只剩一个陆孤瞻。勤王兵卒面面相觑,还未决定抓不抓人,骤然间,人人都听到了微微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鼓声低荡,似从幽冥地底发出,隐隐约约,渐渐逼近。突然间,鼓声拔高而起,益加焦急,越发响亮。

轰咚隆咚!轰咚隆咚!上天回应了,彷佛天神击起了雷鼓,惊得天地一片震响。前方忽起变故,“临徽德庆”四王急忙抢出,一同伫立日月旗下,突然间,临王爷惨叫起来:“看那儿!”

天地极远处飘起阵阵风砂,望来如同大片乌云,直扑京城而来。燕烽深深吸了口气,立时伏身趴倒,贴耳在地,拿出了斥候功夫。听不半晌,便朝高炯说了几句,高炯微微颔首,转身跳上了一辆投石车,登高远眺。德王爷颤声道:“到底搞什么?谁来说句话啊?”

战鼓惊心动魄,震耳欲聋,正统军身经百战,虽惊不乱。勤王军则是面露惧色,脚下一步步向后退去。高炯从投石车上跳了下来,喊道:“四火儿,鸣金收兵!”岑焱急忙抢上:“又是那玩意儿?”眼看高炯点了点头,巩志立时提气传令:“来人!把都督的座骑牵出来,预备迎敌。”

当当当、当当当,正统军鸣金收兵,众将士如临大敌,顿时结成了阵式,向本阵方位严整撤退。勤王军却是首次遭遇怒苍主力,人人胆战心惊,一发向后奔逃。

西方雷声隆隆,天上黑云来势快绝,越冲越高,越飞越浓,夹带了猛恶风砂,彷佛暴风即将来袭。徽王爷拉住了巩志,低声道:“巩师爷,究竟怎么回事?怒苍兵马来了么?”

巩志身上中箭,却也没空闲包扎,只把箭杆随手折断了,取出远筒,道:“王爷自己看吧。”

雷声震天,眼前满是烟尘,什么都瞧不清楚。徽王爷没见识过这等场面,他微微发抖,取筒远眺,惊见饿鬼们分向两旁奔跑,人人以脚顿地,烟尘随之大起,却原来是千万人踩踏不休,方才激出这闷雷似的低响。

正看间,突然雷声骤止。天地无声,一片寂静间,人人的心好似也停了。忽然之间,听得临王爷喊道:“看!大家看!”乌云般的沙尘渐渐落下,露出了眼前的景象。放眼望去,饿鬼们不再顿地,不再奔跑,他们一个个恭敬垂手,面向西方,那片浩瀚人海却已分做了两半,正中却空出了一条笔直大路,正正迎向北京城。

敌方现出堂堂气势,料来必有大队兵马开到。众将屏气收声,凝视天地彼端,人人呼吸都已微微加快。

东方阳光映来,西方大地一片金灿,前方大路却是空旷无人,益发显得诡谲了。突然间,清脆的马蹄声响起,道路尽头似有什么东西来了。依稀看去,只见它红红的、宛如鲜血,看来好像是一个字,读做……

怒!

全军震动间,道路尽头已然现出了一骑,他黑旗黑马,红盔火甲,手中高举一面军旗,看那旗帜形式古旧,却是怒苍本寨的“怒”字旗!

红旗飞舞在天,望来宛如一团怒火。黄烟尘海之中,敌方孤身单骑,宛如天将下凡,所过之处,一排又一排饿鬼尽数下拜,彷佛他是个慷慨烈士,一肩挑起了千万百姓的命运。

阿秀遥望城下,不觉揉了揉眼睛,低声道:“这……这个人就是秦……”话声未出,已给胡正堂掩住了嘴,颤声道:“秀哥,不可以提这个名字,他会来找你的。”阿秀隐隐害怕,却又嘴硬,冷笑道:“谁怕谁?秦仲海,秦仲海,快找我啊!”

“呒——呜呜!”号角响起,震耳欲聋,逼得阿秀掩上了耳,惨叫道:“妈呀!”

怒王手持号角,仰天吹鸣,那声响竟似老天发怒,吓得人人脸上变色。眼看总帅行将抵达前线,陆孤瞻默默起身,转身迎接。京城方位也是鸦雀无声。城头的阿秀、胡正堂心摇神驰,再也不敢胡闹了,城下虽有百万兵马在此,却也无人敢出声叫骂。因为人人都知道一件事……

秦仲海……已经回来了。


第三章 两颗石头飞上天

京城是个大地方,住在这儿的人,多少都带点傲气。

天上地下,天涯海角,一个人哪里不好住,偏偏选在天子脚下给人踩?也是如此,来往京畿的商旅都明白,京城百姓并非天生让人踩着玩的,其实他们也能踩人。要不与皇族沾亲带故,再不便与历朝英雄有些牵连,总之八百年前登天门,万万小觑不得。

“告诉你们了,咱们王家可是大有来历,绝非寻常人家。”大清早的,就有京师百姓在说嘴了。说话之人是个少妇,她怀抱小婴儿,长相颇美,立于陋巷之中,垂眼低目,冷冷说教。

美妇开口说嘴,四下立时议论纷纷,只见陋巷里挤着大批乡民,全是北京街坊,瞧来模样也不大寻常,只见一名大婶低声道:“妹子,你们……你们王家也是鞑子么?”

听得这个“也”字,众乡民心下一凛,纷纷回头急望,只见那大婶眼圆眉粗,虎面虎威,宛然便是图画里的忽必烈。那大婶见众人瞄着自己,悚然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说溜嘴了,忙缩入了人群,不敢再吭一个气儿。

北京历经异族三朝统治,黑契丹、熟女真,应有尽有。眼看鞑子逃了,众乡亲便又回过头来,道:“妹子,到底你们王家有何来历,莫非是王莽之后么?”

姓王的古来没有皇帝命,就只“王莽”一人称雄,乃是有名的阴险角色。那少妇脸上一红,道:“不是,咱们王家并非帝皇之后,仅是寻常百姓儿。”众乡亲笑道:“妹子啊,那你还说什么嘴?要说祖上是名流大官,咱们铜锣胡同里还嫌少了么?”

这话确实不错,北京旧称“蓟都”、“燕京”、“中都”,名字多,皇帝也多,什么金海陵王完颜亮,元顺帝贴木耳,到处留种,便天上一块石头砸下来,也要压死三五尾小龙王。至于文人名将,更是数之不尽,看巷口写春联的赵大哥,一手瘦金体,街边卖羊肉的苏五叔,专能牧羊,想来身世也有些典故。

少妇仰望朝霞,哄了哄怀中宝贝,微笑道:“别老是帝王将相上战场……人生又不单是做官发财,想点别的。”众乡民微微蹙眉,纷纷打量起少妇的样貌。但见清晨朝阳,昨晚下了大雪,看这少妇立于晨霞之中,香腮微赤,肤光胜雪,却似天生带着胭脂来投胎的,再听她自称姓“王”,猛听一人吼道:“我知道了!你是王昭君的玄孙女!”

那少妇嫣然一笑,掠了掠秀发,道:“我夫家姓王,娘家却姓孔。”众乡民骇然震惊:“姓孔?你……你祖上是……是……”

“好吧,别猜了,我自己说吧。”那少妇哄了哄怀中儿子,含笑道:“我怀里的孩子,单名一个坤字,乃是北京王家第七世嫡子。他生来有一个使命,便是守护全天下。”

“守护天下?”众乡民目有惊骇,纷纷惶恐:“他……他是天神投胎么?”

“差相彷佛吧。”那少妇怀抱婴儿,掠了掠秀发,淡然道:“我儿子王坤的先考太祖呢,便是永乐天师姚广孝门下第六弟子,王大人讳严是也。姚天师归隐后,便吩咐先祖定居北京,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家都不能离开京城,否则天下便要大乱……”

四下邻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王家望似平凡,居然还背负着天下气运。

“王……王大嫂,这……这么说来……”一名少年低头畏缩,寒声道:“你们王家老小世居北京,是为了保护天下人了?”

“你说对了。”少妇闭眼沉静,道:“这北京皇城呢,乃是姚天师、刘国师连手所造。当年太祖严公曾留下祖训,他说我王家子孙与天下气运相连,倘有破败死伤、迁徙流放,只要一远离祖地,天下江山立刻动摇,百姓流离祸亡之日,也在眼前。”

众街坊惊疑不定,万没料到世间还有这等怪事,面面相觑间,猛听一声怪吼响起。

“放屁!”一片寂静中,一名小老头儿越众而出,戟指大怒:“什么七世祖、八世祖?叫你家六世祖出来!我有话问他!”

“六世祖不在。”少妇别开了头,冷冷地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他出门办事去了。”

“不在?”那小老头儿怒道:“我偏不信邪。”说着从少妇身边挤过,朝门里大吼道:“王一通!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少叫你老婆呼拢我!滚出来!”那老汉口不择言,那少妇也气了,红着眼睛骂人:“跟你说了!我夫君不在!你再死赖着不走,小心我报官!”

“报官?”那小老头微微一愣,随即怒火中烧:“好啊!居然要报官了?你老公欠我三个月房钱,现下又躲着我,这算个什么道理?走!咱们这就上官府去!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看谁理亏!”说着说,便拉着少妇的玉臂,喝道:“走!”那少妇哭道:“不走!”

大清早的,众街坊枯站了半个时辰,听那少妇说了半天,总算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收房银的来了。至于什么“六世祖”、“八世祖”,通篇只在一句话,大爷不想搬。

双方吵得凶,一名好心大婶行了过来,低声道:“老丈,一通哥欠了你多少钱?”

“三两银!”老汉怒吼咆哮,厉声复述:“听到了么?三——两——银!”

三两银,多了三两不保命,少了三两要人命。众街坊闻言一惊,顿时向后急退,鸦雀无声。那老丈气焰更张,拉扯更紧,厉声道:“快付钱!不然把房子还我!”

“不行!”那少妇急得眼泪直打转,哭道:“姚天师有命,要我王家子孙永不离京,否则天下要有大祸!”

“祸你妈个头!”那老汉骂道:“你今日不把三两房钱给我,老子便要你大祸临头!”

正拉扯叫骂间,突然一名女童直窜而出,喊道:“娘!”抱住那老汉的腿,狠咬一口。

啊呀一声,那老汉痛声大喊。都说虎父无犬女,看王一通的女儿牙尖嘴利,咬得那老汉呼爹叫娘,凄惨无状。正啃间,那老汉提起手掌,暴吼道:“他妈的小刁妇!跟你娘一个模样!”耳光搧出,直望那女童脸上掴去。正要打得她号啕大哭,忽然手上一紧,竟给人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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