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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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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庄的门人。

众人见他来去自若,武功出神入化,都是暗自心惊。偌大场中只余祝老妇一人大声嚷嚷,在那儿咒骂不休。

灵智忽尔到来,情势又有变故。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沉声道:“灵智大师,莫非您也要阻拦我们么?”灵智合十微笑,道:“少林弟子慈悲为怀,岂有此意。只是咱们见几位施主叠塔为约,很让小僧心仪。可否也让少林和尚玩上一局,算是成全我寺上下思念掌门的一番心意?”

此刻灵智提议下场,众人无不诧异,先前众家好汉全力厮拼,又是倒插骨牌,又是怪碗悬空,又是红漆淋漓,牌塔能拖到这时还保存完好,已算大大不易了。青衣秀士不知灵智为何要下这个苦海,便自一笑,颔首道:“方丈如能破解此局,在下自也乐见其成,还请下场吧。”

灵智含笑合十,提声唤道:“灵真师弟,劳烦你过来吧。”

众人听说少林还有好手在场,急忙眺头探看,果见几名僧人从台下跨步而上,正是灵定、灵音、灵真等四大金刚。宋公迈暗暗诧异,却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来的,自己竟然一无所觉。看来武林间只要还有一座少林寺,四大家族要想称雄称霸,怕还是力有未逮。

正想间,灵真已然合十走上,躬身向众人道:“青衣掌门,不是我要找你麻烦,只是怒苍山这帮人无恶不作,咱们方丈怕你给带坏了,这才要我出马,还请你别生气。”青衣秀士见他面色真诚,倒也不似作假,当下也合十为敬,道:“大师尽管动手,在下拭目以待。”

万籁俱寂中,众人都等着看灵真的手段,只见他提起骨牌,缓缓走到天塔之旁,此时塔顶一张弯曲骨牌,渣汁上黏着一块不成模样的烂骨牌,要不多久,这塔便会自行崩坍。众人素知灵真乃是莽和尚,向无聪辩智能,不知他要如何化解本局。

众人屏气凝神,但见灵真跨步上前,缓缓将骨牌放下,底端登与秦仲海放落的烂骨牌相接。他动作轻缓,口唇低念不休,脸上更隐隐泛起黑气,虽在白日间,犹似与鬼魂说话一般。这人以往痛快豪迈,现下模样却让人毛骨悚然,众人心下暗暗害怕,各自往后退开一步。

天塔饱经摧残,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倒塌倾崩,如此情势,不知灵真还能做些什么,但看他煞有介事,却又不似戏弄众人。正起疑间,忽听一人惊道:“裂痕!天塔裂开了!”

话声未毕,又是一人惊叫起来,众人吃惊之下,急忙往天塔去看,只见塔顶真的生出无数细小裂痕,便如蛛网蔓延向下,分向四面八方裂开。

青衣秀士颤声道:“泥梨耶?”灵智含笑点头,道:“正是泥梨耶。施主果然见闻广博,小僧佩服。”宋公迈也是武林耆宿,听得他二人的对答,登时脸色大变,颤声道:“你们说得是少林禁传神功?”

眼看灵智不置可否,宋公迈额头坠下汗珠,竟尔往后退开一步。

“泥梨耶”乃是梵文,便是汉名的“地狱”之意,全名唤叫“泥梨耶十八地狱经”,正是少林五大禁传神功之一。看灵真脸上黑气隐隐,口唇低颂经文,内力源源不绝发出,竟让红桧所制的骨牌全数碎裂。阴劲传来,手中的骨牌更已震为木屑,余波所及,连青衣秀士的金角锥、宋公迈的弯儿碗、秦仲海的烂骨牌,全如粉末般洒落塔顶。只是灵真内力虽然强霸,但下方骨牌却依然立为塔状,丝毫不倒不散,只一路笔直立地,看这股内力如此阴狠,无怪会以“泥梨耶”这等凶名相称。

场中众人不曾见过这等怪异情状,无不飕飕发抖。那严松虽是此道高手,但他做梦也想不着,这通天塔竟能玩到这个境界,不消说,此刻早已喃喃自语,神情迷茫。

灵智微笑合十,转向青衣秀士,道:“灵真师弟已然堆好骨牌,该请施主出手了。”

青衣秀士嘿地一声,他长年带着面具,面色自然苍白,听了这话,更是毫无血色。

泥梨耶内力过后,牌塔已如沙塔一般,稍加一指外力,便要崩坍倒地,便不提骨牌碰撞,一会儿便有什么风吹草动,天雨阴霾,怕也会让天塔坍塌。在少林五大禁传神功之下,对手实在万无生机。灵智见怒苍三人俱都无言,微笑便道:“青衣掌门,我师叔别无用意,此番命我等下山,只想请掌门到寺一叙,以求善尽前缘,不知掌门意下如何?”

青衣秀士转看局面,此刻少林武僧群聚,灵智、灵定双僧更是绝顶高手,这两人武功都足与四大宗师较量,联手来攻,自己纵然轻功高绝,也难飞遁离开,何况一旁尚有宋公迈、高天威、元易、邢玄宝等正教高手虎视眈眈?却让己方三人如何生离此处?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眼前只有两条路走,不然死拼一场,让秦仲海、项天寿陪自己葬身祝家庄,再不便随少林僧返回嵩山,让天绝裁断自己的命运。前有狼、后有虎,四大家族凶狠阴险,少林天绝行事冷酷,这两方都非易与之辈,却要如何逃出生天?

青衣秀士稍稍打量,便有腹案。他合十躬身,道:“方丈大师,请你大发慈悲,让秦将军、项堂主离开,我便随你回山如何?”灵智尚未说话,已听高天威喝道:“大胆!这里是祝家庄,外人谁敢发号施令?”灵智听了这话,眉头微蹙,料知四大家族定会向己方抢人。

青衣秀士叹道:“方丈信义昭著,天下知名,只要能答应在下请求,自当随贵寺僧人离去。”

灵智尚未回答,高天威等人又已喝骂起来,吼道:“打什么如意算盘,哪里都别想去,你只能去见江太师!”叫骂声中,忽听一人冷冷地道:“青衣掌门,你何苦去求这帮混帐!秦某人千辛万苦来此,便是为了带你走,岂容旁人一指欺压于你!”众人急急回头去看,来人却是秦仲海,他左手提着钢刀,右手拿着骨牌,眼望天塔,神态极为肃杀。

灵智见他面色带煞,登时微微一笑,道:“将军若想破解此局,也无不可,不如你我也打个赌……”青衣秀士听得赌约,深怕秦仲海中计,忙道:“秦将军,此事与怒苍无关。你不必理会此局,快带着项堂主走吧……”他还待要说,猛听秦仲海霹雳般地暴吼:“烧啊!”

他举起手上骨牌,奋力砸向天塔,霎时之间,拔刀出鞘,身边五尺燃起火花,火光耀眼,形如正圆,已将他围在核心。那天塔被火花波及,登时起火腾烧,先前扔出的那张骨牌飞到半路,早已烧得不见踪影,竟连飞灰也没剩下。

台上台下众人见了这等怪事,无不齐声惊呼,这才明白秦仲海那刀蕴含深厚内力,刚劲传出,竟令天塔剧烈焚烧。场中众人大惊失色,蓦地乱成一片。

这招正是火贪刀十二式,“开天大火轮”。天塔被毁,正教中人额头冷汗涔下,不知该当如何,一旁高天威叫嚣起来,喝道:“作弊!这小子犯忌了!”秦仲海不去理会旁人,他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灵智,道:“老方丈,打我爹爹算起,三十年来咱们不管做什么,你们总是看不顺眼。不如今日你我狠狠杀上一场,拼个死活痛快,你说怎么样!”

众人见他言行猖狂,自高自慢,丝毫不把正教人众放在眼里,场内场外无不震动。

那灵真原本守在一旁,待见秦仲海这般嚣张,不禁狂怒攻心,大声道:“大胆反贼,方丈之前,居然出此狂言!让佛爷来教训你这狂徒!”他暴吼一声,霎时众僧一齐取出兵刃,纷纷往亭中奔来。台下数百名正教好手也是大声呼喝,将秦仲海等人团团围住。

秦仲海斜目看着台下,冷笑道:“我明白说了,你们这帮贼子人多,当然可以杀光咱们三人。不过秦某这里立个生死状,嘿嘿,今日我大开杀戒,不分男女老幼,要你们三百人陪葬!”说到后来,须发俱张,神情如同魔王。众人与他眼光相接,心下无不惊惧。

项天寿听了说话,当下脚尖连踢,激起地下大批石子,众石跃至胸口,项天寿中指连弹,无数石子便往台下飞去。他知道正教高手如云,倘不能先杀一两人立威,恐难吓阻众人,几十枚飞石绝技便灌入生平内力,直如流星般往人群撞入。霎时逼得台下众人惊慌走避。

场面大乱,猛听秦仲海暴吼一声,身子飞扑而出,直往高天威脑门砍去。

高天威没想到他会暴起伤人,吃惊之下,身子矮倒,急忙向后滚开,轰地一声大响,戏台已给砍为两截,台上众人全数往下摔去。霎时鸡鸣狗叫,人声喧哗,已然乱成一片。

混乱之中,庄院后头炸出大火,莫名其妙地烧了起来。秦仲海知道常雪恨已然得手,大喜之下,登时喝道:“怒苍兄弟,今日血战祝家庄!”

此际大火腾烧,多方人马混战,秦仲海等人全力往外冲杀,四大家族各出高手抵挡。秦仲海刀法凶狠,青衣秀士身如鬼魅,便连项天寿也是拳脚狠辣,登让场面凶险异常。

秦仲海杀红了眼,直直往人丛奔入,霎时拖出一人,正是那祝老太。但听秦仲海厉声道:“老虔婆!你适才辱骂我娘,老子今日先拿你这贱婆娘开刀!也好祭拜我那无辜枉死的娘亲哥哥!”祝老太满面惊惶,尖叫连连,两旁众人想要上前抢救,却又怕秦仲海一刀将她砍死,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如何是好。

在这乱糟糟的一刻,忽听一人朗声道:“诸位且慢动手!且听在下一言!”这声音清脆优雅,悦耳动听,登时将杀伐之声掩盖下去。场中众人听这说话不急不徐,转头急视,却见一人从庄门行入,此人貌如其声,清隽悠扬,彷佛便是个贵公子。

秦仲海见了这人,忍不住便是一愣,来人正是他昔日的柳门同侪,号称“风流司郎中”的杨肃观。只见杨肃观走到自己面前,躬身道:“秦将军,权看在下面上,且慢杀人。”

年前杨肃观到刑部探监,是为两人最后一会,当时秦仲海生死关头,气息奄奄,不能辨人,此刻却又意气风发,与同伙狂战群豪。说来两人虽只半年不见,但此际再会,却有隔世之感。

陡见故人,秦仲海便缓下手来,不再争打,他哼了一声,点住了祝老妇的穴道,一把推向项天寿。其余四大家族仍想上前夺人,少林僧众登时拦在道中,将两边人马隔了开来。

黄昏时分,杨肃观往场中一站,满天晚霞映照,更显得玉树临风。他环顾场中,向秦仲海拱了拱手,叹道:“秦将军,京城匆匆分离,别来无恙?”

秦仲海往自己的铁脚一指,冷笑道:“杨郎中也是来拿我的么?”

杨肃观摇头道:“忝为旧友,怎能绝人活路?我奉家师之命,今日有样东西要奉给将军。”

天绝僧与本山有仇,哪有什么好东西送给自己?秦仲海哈哈一笑,道:“你师父要送我什么东西?血淋淋的一把刀么?”

杨肃观摇头叹息,道:“将军莫要疑心,我等绝无恶意。”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只信封,双手奉给秦仲海。

秦仲海不疑有他,便将信纸取了出来,大声念道:

“君子危难,不适仇国。日前闻君扬刀约反,意欲据山争衡,称雄宇内,贫僧秉菩提佛心,为天下苍生请命,盼君赴嵩山达摩院合参佛法,以求正果。少林天绝顿首。”

秦仲海念得口干舌燥,登时咦了一声,道:“他在说什么?”他文学低落,虽非目不识丁,但这段信文颇有艰涩,便让他满头雾水了。青衣秀士听毕,却不禁双眉一轩,昔日怒苍山与武林正派间恩怨无数,天绝此刻出马邀约,定是要双方做一了断。

那厢项天寿曾被天绝僧俘虏,此刻听了“少林天绝”四字法号,身子竟是微微发颤,旁人看在眼里,也不知他究竟是惊是怕、抑或是悲是恨。

秦仲海把信纸反复又看了几遍,这才搞清楚了,天绝邀约自己上山念佛,料来定有什么阴谋。只听他哈哈一笑,道:“杨郎中,你师父要我来研读佛经?他奶奶的,他既然这般好心,为何不去感化皇帝、江充这帮昏君奸臣,却独独来惹我这土匪?”他手指杨肃观,喝道:“回去告诉你家老头,秦某人不吃这套!”

杨肃观摇了摇头,道:“秦将军切莫动怒。据家师言道,贵山有一人长年在我山聆听佛法。只因他与贵山有旧,便有几句话想同秦兄说,这才作兴相邀。请诸位定要赏光。”

秦仲海哼了一声,讥嘲道:“咱们有人在少林寺念佛?那是谁啊?难道是言八娘么?”

杨肃观淡淡一笑,转头看向灵智方丈,道:“方丈师兄,此事我不便多言,还请你来说吧。”灵智叹了口气,他眼望青衣秀士,悠悠地道:“青衣掌门,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人与你有旧,昔日还与你并称龙凤,你应当还记得这些往事吧?”

青衣秀士神色凛然,只点了点头,并不回话。那厢项天寿却已大吃一惊,颤声道:“朱军师人在少林寺?”

怒苍山潜龙凤羽,昔年辅佐山主,智退万军,端的是威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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