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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广的洞穴，朱鞑坐在宝座之上，他阴沉着一张脸，所有人都不敢用力呼吸，气氛无比紧张。
沐木跪在正中间，从找他来，一直到现在，朱鞑一个字也不说，这让他的头皮都渐渐开始发麻。
不知过了多久，朱鞑才微微坐直身子，看着沐木的眼里透出一丝凌厉。
“为什么，留了活口？”
“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话音刚落，朱鞑的掌风就打了出去，将跪在地上的沐木击飞。
“藏獒！我下的命令是，杀光所有人！你竟然留了一个活口，你说，我应该怎么惩罚你？”
沐木从地上坐起身，继续换成跪立的姿势，他擦去嘴边的血渍，心知，自己的一时不忍触怒了朱鞑。
“任凭领主责罚，藏獒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哼，是么？”朱鞑邪佞的笑了一下，继而残忍的说道：“藏獒，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命令你必须言听计从。为了让你能记住这个教训，那就让你娘替你受罚吧。”
“领主大人！我愿意受任何责罚！请责罚我吧！——”沐木猛地抬起头。
“来人。”毫不理会沐木眼里的恳求，朱鞑开始吩咐自己的属下，“把鬼娘送去祭坛，焚烧。”
“朱鞑领主！！！”沐木的头狠狠地磕在地上，他的声音都变得哽咽，“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娘吧你饶了她吧”
“藏獒，我要让你记住，下一次如果还有这种情况发生，替你受罚的就是你的哥哥。”
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藏獒颤抖的跪在地上不起。他的头紧紧贴着地面，他没有想到，自己放过了那一个孩子，竟然让母亲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洞穴，藏獒一个人匍匐不起，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洞外的天空一直乌云密布，不知从何时已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小小的少年从地上坐起，对着外面的细雨嚎啕大哭，雨声覆盖了所有的声音，他的眼泪不停不停地流下，直到最后，他嗓子沙哑到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睛也逐渐干涸。
善良是什么东西？
他曾问过自己。
在替朱鞑杀了无数人之后，他已经不知道，善良是什么东西。
那一日的痛楚他全都记在心里，自此之后，不管再小的孩子，他都绝不手软。
因为他知道，沐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一定不能、不能，不能让他也死去
于是，在那个雨天，他抛弃了所有的道德与仁义，他所扮演的角色没有人可以看出破绽，那些对他的好的人，信任他的人，都被他亲手送进了坟墓。
就这样默默地，一边和沐金一起经历人类的生活，一边替朱鞑做事。
藏獒和弟弟两个身份，他完全游刃有余。
*
“我明白了”听完了这些事，沐金颤抖的说道：“我们刚逃出来的时候，是被一个小帮派给收留的，我们在那里面呆了将近两年，后来小帮派突然惨遭灭门就是在逃亡的路上，被沐家给救下的”
“因为朱鞑要灭沐家，所以他要让沐木顺利进入沐家——也就有了这后面的故事。”连翘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头，沐木这个奸细，事到如此，她真的恨不起来。
“你们刚才的对话，我也听到了。其实，他完全可以破坏你们的计划，但是他却选择了推波助澜，让朱鞑更早的死去。其实，他朱鞑逃回来的时候，他也可以逃走的，但是他没有。”
“对啊，今天真是一团乱，他的确可以逃走——可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死呢？”连翘符合的点点头，表示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要让自己死在沐金的剑下，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沐金可以百分之百的，留在沐家。”
第三十四章 沐家不会亡（15）
所有人都沉默了。
靠着石壁的姜北臣，右手轻轻抚摸着剑柄，眉心微皱。
——早知道，就不下那么狠的招了。现在的连翘，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沐金不知何时来到了沐木的尸体旁，他蹲下身，将沐木紧紧地抱入怀里。
坐在磐石上的鬼娘突然用手按住身体，面色苍白的吓人，她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孩子，有一个念头悄然滑过。
沐金抱着逐渐冰冷的弟弟，他抬起头，哽咽着问鬼娘。
“娘你说，我是不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哥哥？”
身体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般难受，鬼娘却是咬着牙拼命忍着。面对沐金的问题，她的笑虽然勉强，却有着无限的宽容。
“傻孩子，你根本不知道，沐木他有多喜欢你。”
“喜欢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么笨”
“你若不信，就看看你手臂啊，那不就是证明么？”
*
“娘，你的手背上，这是什么呀？”
年幼的沐木，在自己的母亲做饭时，站在一旁指着她手背上的齿痕好奇的问道。
“这个呀，是用牙齿咬的。”
“疼么”沐木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鬼娘手上的齿痕，语气很是担忧。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就不疼了。”
“那为什么，这个印记还在呢？”
“印记嘛，这个是一辈子都无法消掉的哦。”
“为什么呢？”年幼的沐木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嗯？”鬼娘好笑的看他一眼，见他这么好奇，恰巧又想到了一个传说，于是侧过身子，笑道：“儿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有一对夫妻，妻子得了重病，她在临死前狠狠地在夫君的手腕上咬了一口，因为齿痕的印记是无法随着时间磨灭的，所以她说，她在来世的时候，一定会凭着齿痕找到他。”
“那她后来找到了么？”
这个嘛谁会知道呢？只是一个传说罢了。不过鬼娘不想让沐木失望，于是笑眯眯的说道：“当然找到啦。“
“哇好神奇”沐木显然相信了这个故事，他兴高采烈的问道：“娘！如果，如果我在哥哥的手腕上也留下齿痕，那我是不是也能找到他呢？”
“怎么？下辈子也要他当你的哥哥么？”
“那当然！他可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他记得，和哥哥在后山迷路的时候，两个人体型虽然差不多，不过哥哥天生就有蛮力，硬是背着他走了两个小时。
他记得，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堆里用树枝乱画时，哥哥仰卧在他的对面。当他说，我以后要当一个大英雄，这种所有人听了都会嘲笑他的话，只有哥哥无比相信着，他的弟弟以后会变成大英雄。
他记得，被一群猛鬼追击的那个夜晚，笨蛋哥哥，竟然替他挡住了所有的攻击。他跪在遍体鳞伤的哥哥面前哭泣时，哥哥却是扬起太阳般耀眼的笑脸，虽然有些臭屁。
他记得，第一次吃芙蓉糕的情景。哥哥明明已经拼命咽口水，却还是把芙蓉糕塞进他的怀里，说自己已经吃过了。那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芙蓉糕。
他记得，他受伤的时候，哥哥彻夜不眠的照顾他。他记得，娘亲出事的时候，是哥哥坚定的扶住他的肩膀说，有我在，你别怕。他记得哥哥带着他在田野一路狂奔，哥哥的眼里总是充满希望，他不敢相信，不敢去做的，唯有哥哥说，你可以。
那是他的笨蛋哥哥，属于他的回忆，他一直一直，都记在心里。
在他知道自己被朱鞑相中的时候，他的希望就全部破灭了。他这一辈子，只能跟着朱鞑，做一个人人不耻的大坏蛋，再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做大英雄。
但是，尽管这样，他也希望哥哥可以自由。
如果他的一生已成定局，他希望哥哥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
——我要做一名出色的驱鬼师。
那日两个孩子躲在鬼娘的怀里，无比震惊的看着远处收拾厉鬼的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人类竟然有力量跟猛鬼对抗。
回到家后，沐木终于忍不住问道：
“娘，刚才外面的那个，是谁呀？”
“是驱鬼师。而且，是苍无大陆最厉害的驱鬼世家——沐家的驱鬼师。”
“最厉害的驱鬼世家沐家”沐木鹦鹉学舌道。
“娘！”沐金突然抬起头，“我决定，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驱鬼师！”
鬼娘当即愣住了，就在沐金和沐木以为她会责怪他们异想天开的时候，她却突然又微微笑了。
“有志气，不愧是娘的儿子。”
“那你要去哪里呢？”沐木转头问道。
“当然是沐家了！——我一定要，当沐家的驱鬼师！”
不知道，鬼娘听到沐金的话，非常开心。可以说，孩子有这种想法，她简直求之不得。
这个，一直是哥哥的愿望，虽然自从进了朱鞑的训练基地之后，哥哥再也没提起过。但是他知道，哥哥心里一直想的。
所以，他要让哥哥自由，要让他有飞翔的权利。不管这一切需要他拿什么来还，他都绝对不后悔。
——绝不后悔。
*
“藏獒，事到如今，你悔还是不悔！？”
听到沐金的问话，藏獒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继而低低的笑出了声。
“悔？我为什么要悔？”
哥哥，只要你能留在沐家，我不后悔，我怎么可能后悔？
*
沐金的手颤抖着放在另一只手腕的齿痕上，他无法想象，沐木是抱着怎样的决心选择这条路，阿木害了沐家，所以阿木愿意以死抵罪，阿木怕掌门他们会怀疑他，于是他硬要激怒他，让他可以死在自己的剑下。
他在咬住自己手腕的时候，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一旁鬼娘的咳嗽声不断加剧，她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但是，却想要最后，为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
“沐掌门。”
连翘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红裳听到后赶紧推了她一下。
“连翘，她喊你呢。”
“啊？哦，哦哦那个，鬼娘，有事么？”
“沐木所犯下的罪行，死不足惜。但是，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我不奢求你们可以原谅他，但是我只想，保住他的魂魄，可以么？”
“保住他的魂魄？”连翘彻底没听懂。
说道这里，姜北臣再也忍不住了。他有点尴尬的咳嗽两声，有些事情，他太不好意思告诉连翘，以至于眼睛都不敢和连翘对视。
“那个，我有件事想说”
“你说呀。”连翘觉得姜北臣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明显是有什么事情嘛。
“我刚才额，对付朱鞑的时候额，最后一剑，额用的非常狠。”
“然后呢？”
“我是抱着让朱鞑，魂飞魄散的想法去用的。就是，那个时候，朱鞑拿沐木，做盾牌。我就”姜北臣不想再往下说了，他用力的挠了挠后脑勺，他的攻击，让有几百年修行的朱鞑都魂飞魄散了，更何况才十几岁的沐木？
“魂飞魄散？就是说，没有轮回，没有转世，不再存活于六道中的任何一道，从此彻底消失？”连翘用自己的理解，解释着这个词，并且她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肉肉身上。
他的视线和连翘在空中交接，虽然眸光没有任何变换，却在几秒后轻轻地闭上了眼。
“嗯。”
第三十五章 沐家不会亡（16）
连翘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想要杀害沐家的几大势力，她已经决定，要和姜北臣联手，一一除去。
毕竟如今的冥界，只有姜北臣的这股势力，不会伤害沐家。
这次的劫难，除了鬼千袭之外，追根究底也就是让朱鞑给钻了空子，沐木不过就是一个棋子而已，更何况，他替朱鞑做事，也是万般的无奈。
鬼娘从连翘的神色里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她轻轻地咳嗽两声，想到沐木可以有来生，她的脸上就洋溢出知足的微笑。
“沐掌门，我有法子，保留沐木那孩子的魂魄只要你们不介意。”
“我们”连翘停顿了一下，继而说道：“我们怎么可能会介意呢，朱鞑已经死了，沐木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都希望，他的魂魄能够保留。”
“说是来生，但也不是。我的法子，是让沐木，很快就重新站在你们的眼前——只不过，说是他，却又不是他。”
鬼娘的这席话不懂让肉肉想起了什么，他微微蹙眉，手指轻轻捏着鼻骨。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他略显惊讶的看向鬼娘，似乎，这个法子在他的记忆深处，是知道的。
“是他？不是他？什么意思啊。”红裳完全没听懂。
“说通俗点，就是借尸还魂。他虽能复活，却已经不是他。他没有任何记忆，等于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我最担心的是，这样的他，你们能容忍么？”
“鬼娘，你的意思是，让他留在沐家，是么？”连翘听出了鬼娘话外音，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沐木真的能复活，她不介意把他留下来。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