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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愿天空不生云-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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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换扶着若茴坐下,“爸!你很久都不理我了,我们几乎有半年没说过一句话了。” 



这是抱怨,也是谴责。 



“对不起,爸不是故意的,只是公事实在太忙了。” 



“是啊!你鬓角边的头发白了不少。”金不换眼利的看着老爸的脸,注意到他一直盯着二妈瞧,识趣地说:“我四处走走、见识见识、看看有没有熟人,不理你们大人的事了。”金不换聪明的暗示若茴他会帮她找人,然后就走了。 



“他长大了,很有男子气概。”金楞不禁称赞道,口吻里有莫大的骄傲。 



“是啊!这些日子都是他在照顾我。”若茴微点着头,强挤出几个字,但就是装不出笑容来。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公事化的谈离婚的私事,她还真是有点别扭,所幸她已事先盖好了章,也就减低了那份伤感。 



她的鼻间多了些雀斑,眼睛的光彩不似以往,头发也少了光泽,被随意的用根发簪松软地扎在脑后;说不上好看与否,只能说她有十足的孕妇味。 



“很抱歉,我无法及早赶回来过年。” 



“谢谢你的解释。” 



中间停顿了五秒,他才再开口。 



“预产期什么时候?” 



“这个月三十号。” 



“哦!就剩两个礼拜了嘛!” 



“是的。” 



“我……人可能在东南亚。” 



“没关系,一切都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 



“哪里。” 



这就是他们客套的谈话方式。两人坐得如此近,心却各自天涯一方。 



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对面的人都悄悄地走开了。 



若茴突然说道:“噢!这信封里是你寄来的离婚协议书,已签名、盖章,一份不少,都在里面,要不要检查一下?”信封被递了出去,她浮肿的指端离得远远的。 



他顺手接下,随便一折就直接塞入臀后的口袋内。“不用了,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很谨慎。” 



“那……”若茴开始找寻金不换的身影,有些焦虑了,她现在很需要金不换的支持与打气,没有他,她很可能还没走到门口就会昏倒。“我想走了。” 



“不妨等小换回来,你挺了个大肚子,不好到处找人。孩子还好吧?” 



“血压偏高了些,目前还在矫正胎位,是个女……”若茴霍然住口,觉得似乎多谈益。 



金楞佯装没听到最后一个字,改问:“医生怎么说?有危险吗?” 



“危险?没那么严重!事实上,和其它准妈妈相比,我的吨位算是大恐龙了,这得多亏我母亲天天给我灌补的效果,等坐月子时,可就惨了,届时我妈会比典狱长还凶。” 



“你妈是一位好妈妈,她很关心你。”金楞说出了他最深的感激。“很抱歉,让你有了孩子。” 



若茴对他的话付之一笑,“我才要感谢你呢!当我知道自己能怀孕的那!剎那,心里的感动不是三言两话可形容的。也许我是真的太传统了,视结婚与生子为女人的必经过程,以前得悉自己不孕时,常安慰自己这并非大不了的事,如今,觉得自己更完整、更幸运,懂得去体谅妈妈的心、父母的爱。” 



金楞坐在那儿,细听她柔柔的嗓子,像轻拨着一串平静的弦音诉说着自己的感受。 



他怅然若有所失的心空麻无力,嘴里也说不上任何一句话。只知道,她所该得的,他全没有给;他不该得到这种礼遇的对待,她却丝毫不计前嫌,毫无刁难的给了;他是那个说不想要感情束缚的人,却自私的运用感情的绳子将她紧栓祝 



这时,两人皆已默默无语,想着自己的心中事。 



一阵吵闹声,从另一个包厢传来。 



若茴扬首想一探究竟,“怎么回事?” 



“酒醉打架闹事习以为常,过几分钟就会有人出面调解,别管太多!” 



三两声的劝阻却抵挡不住一名口气甚恶劣的客人,接着听到酒瓶、酒杯互击的碎裂声,只见一个酒气冲天、獐头鼠目的男子挥舞大手,叫嚣着:“什么公不公主的,我不管!大爷我带兄弟到这里来花钱、散财,就是买酒、买女人。什么卖艺不卖身!来这里做事,就是得下海,一回摸摸手,下回摸摸胸,久而久之,上瘾之后,你求之不得。” 



“张大哥!看在我的份上,就饶了这个小嫩草,我推荐……”女经理出来说话了,但看到对方兄弟往腰间一撩,露出个枪袋后,倏然打住了口。 



“怎么?说不下去了?就算大哥我肯,只怕我的小兄弟不高兴,一旦发飙起来没上眼,到处乱窜,伤了人、坏了感情,岂不难为情。”这人好生邪恶,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着继续拉着一个女孩要往外走,顺手掏出了枪,威胁地抵在女孩的背脊,“老子的大哥今天就是要带你出场,由不得你。你再装贱,我一枪毙了你。” 



若茴听着这个蛮子大放狠话,一定眼,发现那个女孩竟是她的学生邵玉琳,不假思索地,她甩开金楞放在她肩上的手,冲出人群,撞开一些挡路的人,大喊:“放开她! 



我已报警了!” 



她的爆发力让大伙都吓着了,只瞧数十名客人已慌忙起身,逃难似地就要夺门而出。 



手持着枪的男子恼羞成怒,一句脏话迸出,枪一举,就朝若茴的心脏方向瞄准,正扣下扳机时,受到臂中女孩的一撞,子弹便飞也似地爆了出来;枪鸣、尖叫与惊呼混杂不清,只听到一声像是发狂猛兽的怒号,凄厉的喊着“若茴……”,刺穿了哄闹的暗室…… 



宇宙的沙钟彷佛静止了五秒。 



子弹的冲力让眼前的人踉跄后退几步,便倒进了另一位冲上前的影子里。 



“若茴!若茴!”金楞以手压着她左胸上喷出的血液,急促的呼喊着,深怕怀中的人不应他。 



“答应我,你要……帮我……保……篆…孩……子……” 



※※※ 



这是金楞一生中第三次的大撞击。第一次,他十九成,杀了人,一刀刺心,不见滴血;第二次,得知于嫱死讯,不掉一滴眼泪;第三次,亲眼目睹那颗子弹朝若茴的方向飞来,还来不及应变,她已倒卧在地,躺在血泊之中,大量的鲜血从她左胸口上缘处冒出,将她粉黄的孕妇装印染成鲜红一片。 



他发狂了,失去了理性,紧抱着她无助的身子,不知所措。 



他们是如何来到这家有名、专门抢救危急病患、素有“肉死人生白骨”之称的兄弟医院,他已不记得了;只知道在救护车上,一路有儿子在旁陪侍,有江汉与左明忠处理紧急状况、联络心脏权威赵明轩、应付在院外的记者,有律师为他料理残局、起诉肇事的莽夫。如今,他好似少了脑袋的废人……只能动,却无法思考;只能泪眼朦胧,却哭不出声;心中的万一,摇撼着他。他有好多话想跟她倾诉,有好多愧疚要跟她忏悔,他千万的恐惧加在一起,就是只怕一切都来不及挽回。 



而今,一位院长、一位妇科医师,以及休假中的赵明轩,团团围着他讨论如何应变的措施。 



主治医生之一问他:“全身麻醉,若母体心脏不胜负荷,只能救一人时,该如何?” 



赵明轩抢着说先救母亲。 



金楞激动地马上揪住对方的白袍领口,威胁他说:“没这回事!两个都得给我救活,你最好别耍花招,如果小孩与母亲有任何一人丧命,再加上你欠我一条命债,我马上揭穿你所有的底细,让你身败名裂!” 



赵明轩脸色一白,诧然不已,“你胡说什么?” 



“你欠我一条命!记住!” 



※※※ 



冷风啊!你该停息了吧!你该如愿了吧!别再咆哮地流连忘返。你看!在那横生于小河流畔的光凸树桠上,正冒出一抹新绿呢!它正舒展着懒腰打着呵欠,吐出一丝丝的生意。瞧!那嫩嫩的芽儿是多么晶莹青翠、透明露骨啊!它捱不过你冷酷无情的摧残的。 



请息息怒火吧!冷风! 



息息怒火?!教一个冷酷的寒冰息息怒火?小姑娘!顺其自然吧!新绿不属于冬季,它来得太早,当杀!怎能怪我心狠?要软化我的心,只怕你没那个能耐反而冻伤了自己,何苦来哉! 



那一阵丧心狂风趁势袭来直窜上树梢,那一抹绿就这么的被狂风夺取,被邪风转得失去了方向,要向上不得上,耍向下不得下,最后才被拋出了旋风之外,慢慢地转落在一摊黑水上。转动是一种习惯,一小片如扁舟的嫩芽旋转不止,转得她好累好累。 



思想!思想的漩涡愈转愈大! 



她是活着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晓得她是有意识的,能感受到寒气贯穿她整个身躯,冰冻她的生气,从头至尾、从里至外,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筋。她的意识还存在! 



隐约中,一阵欷嘘人声…… 



※※※ 



“一个礼拜!两个礼拜!三个礼拜!姓赵的,你说她活过来了,心跳、脑波皆正常,为何她还昏迷不醒?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听到没有!”那蛮横的吼声响彻了她的耳际。 



“我已是尽人事听天命!两条命都救活了,难道你真要砍断我的手?” 



呵!他又在威胁人了!在家耍流氓还不够吗?竟到这里来撒野! 



为什么要醒过来?醒来后又得再死一次吗?唉!这样最好不过了!林若茴,你千万不能再被他迷惑了。这三十年来,你该做的都做到了! 



你的一生似乎皆是为别人而活的。你是个好女儿,做了好学生,守本分地做了不差的老师;你走了不少路,理智地看待世间冷暖,也尝了爱情苦;你嫁过人,竭力扮演好妻子;你顾及父母亲的孤老,你冷眼旁观他与别的女人幽会,你聪明理智的摆脱他的爱情勒索,你拚了命执意要生下他厌憎的骨肉,你委曲求全保下一条可贵的生命。 



你办到了!爱情再伟大,值不了一条命! 



你虽然不会撒娇,但还是保留了一个女性最起码该有的尊严,你的任务完成了,安静的躺着吧!你既然天生没有做母亲的福气,能把宝宝生下就够了。这样子做,他伤不了你,击不垮你;对一具活尸而吉,你是幸运的! 



“呜……呜……” 



有人在哭!啊!这些日子来,隐隐约约会听到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是妈妈! 



“茴茴!茴茴!你醒醒吧!可怜可怜妈妈!可怜可怜爸爸!毋让我们这白发人为你痛心!你最乖了!乖,听妈的话,醒来,好不好?妈妈不该骂你!你醒来,看是要养狗养猫养小鸟我都答应你。你做妈妈了!一个小女孩,好漂亮呢!跟你一样可爱。你要醒来为她取名吧!看她成长,为她梳辫子吧!你要她在土堆里玩耍打滚,妈妈绝不阻拦你。 



什么都好,你说说话吧!小茴……邦或,赶快唤女儿,把她唤醒!她最依你了!一定都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好,她才不听我的话!邦或,求求你,赶快叫她!哇……” 



唉!妈妈,我何尝不想呢?我何尝不想看看她呢?但是爱情好苦啊!如果有幸投胎转世再做你的女儿,我一定要跟上天申请爱情免疫症。你看看!我这一路走来有你的扶持,有你的叮咛,但是却在爱情的路上跌倒了!我不是故意要跌倒的,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曾说过,在爱情国度里,没有所谓的公平与正义。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求人呢?谁说人争不过鬼?我不相信自己会爱得比那个叫于嫱的女孩少,实在是,我所对抗的根本不是鬼魂,是心魔!是存在于他心里的魔!他连丝毫机会都不给我,我又怎能怨鬼呢!我谁都不怨! 



“雨蓉,若茴没事!她……只是在睡觉而已,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苏醒了,金楞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来为她诊断,情况会转好的。” 



爸爸!喔!你多好啊!你想哭就哭吧!我多不想辜负你的期望啊!但是你从没跟我谈过一个男人心如铁石竟会到如此地步! 



“但是……这么多天了!她伤到的是胸部又不是脑,她一定不是在睡觉,我们带她回家吧!我不要她在这个空空冷冷的地方。是他!是他扼杀了我的宝贝女儿!我不要他靠过来,叫他走!我们自己请医生,邦或,你去跟他说,叫他放手吧!当初如果不是我逼着若茴嫁人,她也不会选择这个丧心病狂的浪荡子。你看看!如今得插着这些点滴管子过活,我不要他过来!” 



“雨蓉!”林邦或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他也不好过啊!三个礼拜来他无时无刻不自己照料她,你就别再责怪他了!” 



“我办不到!我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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