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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肆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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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纳闷儿呢。”

“掐了吧,赶紧干活儿,你还差半扇呢。”

我抬头看着我的天花板,郁了。

前些日子跟武晔商量了,把地下室腾出来给我当暗房,弄完以后我发现黑色的涂料还剩了大半桶,于是就琢磨了一下它的合理利用。思来想去,我不太喜欢我那房间,一面墙是黑色的太压抑,然后我就觉得不如把天花板也弄黑了,连上原来那面弄个星空==

这活儿我本来以为应该特简单,结果……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其实唐若真是最倒霉的那个,他好死不死偏这时候给我来电话……

唐若是我高中时候的死党,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么多年过去后,谁能想到,他成了一歌星?太神奇了。

唐若很早以前就喜欢HIP…HOP,然后大学选的是电影学院,学的录音。还没毕业,他就开始筹备自己的专辑,然后不停的往唱片公司寄小样儿。瞎猫撞上死耗子——愣让他蒙上了。

不错。

我用一顿午餐骗来一壮劳力,值了!

跟唐若吃饭很开心,就仿佛我们从没分别过十年一样。席间,我们俩闲聊着,说了说彼此最近的状态,我们一直保持mail联系,不过最后一封是半年前,因为我那时候在苏格兰一乡村,生活状态特原始,没网络。

低头看他卖力的干活儿,我忽然觉得,有个老朋友真好……

“许唯……”

“嗯?”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这次回来还走么?”

“走啊。”

“待多久?”

“最迟明年十一月离开吧。”我继续当我的粉刷匠==

“去哪儿?”

“不知道,看安排了。”

“……就打算一直这么漂着?”

“谁知道呢?不过漂着不是也挺好么。”

“小心落不了地。”

“早忘了陆地长什么模样了。”我大笑。

“怪胎。”

“谢谢赞美。”

屋里的音乐声很大,我们俩说了两句就停了,嗓子疼。

等我终于把房顶都漆黑了之后,再低头看,唐若不见了。

地上那副巨型纸板倒是雕刻好了。

“唐若?”我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从梯子上爬下来,我摘了手套,开门。

客厅静悄悄的。

武晔琴房的门开着呢。

“你今儿这么早就下课了?”我溜达进去,却没看见武晔,是唐若盯着武晔的琴在看。

“你别碰他那大提琴啊,那厮回头又得跟我急。”我想起了某次我要拍他的琴,他不让我碰。如果让我承认有谁比我还怪胎,那一定就是武晔了。

这人一般夜里两点以后进门,然后我吃中饭的时候能看见他从浴室出来,简单打个招呼,他就开始练琴,托他的福气,每天我吃午饭的时候都能受到古典音乐的熏陶==

他一般练琴的时间要分成几个阶段。从起床到一点半,然后他去上课。一般四点左右回来,继续练,直到晚上八点出门。如果是带学生的日子,那么他的小课结束,他还会接着练琴。

周末他要么不出门,要么玩儿失踪……

反正神秘兮兮的。

他的访客也很单一,基本上都是他的学生。他们对他必恭必敬的。

我想这值得。他很有音乐天赋。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第一次听到他演奏的时候,我特想安个假发在他头上,然后我就会觉得我是在音乐厅……

他的琴房很大,有一整面墙的玻璃,至少在我这个外行看起来觉得超级专业。他坐在屋子中央,两腿间是优雅的大提琴,左手按弦,右手拉弓,你还别说,地道艺术家的样子。

音乐自然的流淌着,很祥和很温婉的大提琴音色。

我对古典音乐向来不问津,倒是比较喜欢PUNK。我相信:摇滚颠覆贝多芬。可是,真的静下心来听着这种稍显古朴的乐音,别说,也挺有味道。

那天我听着,忘了时间,忘了空间,只感觉自己好像站在巴黎的街道,街边儿是表演的自由艺人。那种随性而至,奔放迷离的感觉,曾经在巴黎的街头抓住过我。

可是……那天我除了欣赏音乐还干了一件特不厚道的事儿,我偷拍了他……

从打见他第一面起,他就跟我说:我讨厌被拍。。。

“这不是大提琴。”唐若研究了半天,抬头看我。

“啊?”我有点儿晕。

“这是doublebass。”

“有什么区别?”我歪着头,向那把琴行注目礼。

“doublebass又叫低音大提琴,是管弦乐团中最低音的乐器,形状与大提琴相似,但是完全两种东西。”

“爱什么什么吧,您赶紧出来,他回头发现你动他琴,倒霉的是我。”

“他节奏掌握一定特好。”唐若被我推出来的时候还在嘟囔。

“好就好吧,您赶紧准备涂鸦,忙半天了就这么点儿乐趣。”

我们俩喷漆喷得不亦乐乎,音乐停了都没发现,直到听见悠扬的大提琴音色。

“你同屋拉的?”唐若摇着漆灌问我。

“嗯。”我按着板子,胳膊发酸。“换手,你按着来。”

“这是大提琴啊。”

“我说不是了?”我开始喷漆。

“可刚才我看见的指定是doublebass,没跑儿。”

“你怎么那么关心他啊?要不你过去问问他?”我揶揄唐若。

“我有病!”

“你说的我没说。”

……

 

终于完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唐若提议出去玩儿,我否了。他是没事儿了,我还得把屋子收拾出来呢==满屋的垃圾多了去了。

都弄完了,我直接跳进了浴缸,一天的疲劳弄得我又开始头疼了。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我看着我的星空作品,美死了。

另一边也满意,我放大了很多我满意的摄影作品,都挂了起来。

终于有点儿家的感觉了……

虽然,我可能在这个房间呆不了多久。

这些年我一直漂着,如果可能,我希望我一辈子都过这种生活。我喜欢用镜头捕捉身边的每一个细节,它们都会在某一刻打动某一个人。

飘惯了的人,不喜欢落地,也可能,不知道该怎么落地了。不过无所谓,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

胡思乱想着,我突然想起了《猜火车》中的那段精彩对白: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前途,选择家庭。选择他妈的大电视机,选择洗衣机,选择汽车, CD播放机,电动开罐器。选择健康,选择低卡路里,低糖,选择固定利率房贷。选择DIY和星期天早晨遇到的他妈的惊喜。选择坐在沙发里全神贯注的看比赛直到头脑麻木,嘴里塞满廉价食品。选择腐朽成灰耻笑你最终的无聊家庭。选择生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孩子代替自己。没有什么比自私更可耻。选择未来,选择生活。但我干吗要做?我选择不选择,理由是没理由。

成了,我的状态跟电影里的马克八九不离十。我不厌恶垃圾的人生,但我厌恶无聊的人生。

我妈说,我的这种态度是只属于年轻人的状态,一种最迷惘的生活,一种颓废中的思考。我相信,她是我人生中最客观的旁观者。可关键是,我已经跟年轻不怎么沾边儿了。

我的失眠又来了,身体很疲惫,可就是无法入睡。

吃了药,不怎么见效,我开始核计着干点儿什么。目光特寸的就落在了我的数码相机上。

对了,就玩儿他了==

我开了软件,把那天偷拍的武晔倒进了本子,然后……选了一张角度最好的,照着临摹。

我把各种各样的发型给他换上,还有各种不同的衣服,以及各种造型的大提琴,实在太逗了,弄了将近十种不同的背景。越看越满意,很少拿到这么好玩儿的素材==

后来我想了想,应该给他看看,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多完美的作品啊,绝对是摄影和美术的结合典范。

门响的时候,我正玩儿的起兴,看了看表,四点过了。

“武晔,你有邮箱么?”我隔着门问他,特想知道他看到我伟大作品的赞叹模样。

“你还没睡?”他推开了我的房门,然后,呆了。

“你……自己弄得?”他看着我的星空犯晕。

“跟一个朋友,唉,你有邮箱没有,我要发东西给你。”

他彻底被我的屋子震住了,参观了半晌,才给我写了邮件地址,并不解的问我要干嘛。

我说,你待会儿收就知道了。

他说,你有艺术家的天赋,还是那种先锋艺术家。

我说,那你等会儿一起夸我吧。

我发了照片给他的邮箱,并在信里写:我比较喜欢地狱背景那张,嘿嘿,你有恶魔的气质——地狱提琴师。PS:我这是画的,不是拍的,不会反感吧?

二十分钟以后,我收到了武晔的邮件。

他没夸我,而是把我气得不善==

武晔的邮件是这么写的:

【许唯,你的行为让我很困扰,你会让我觉得你是在迷恋并且追求我。】

这一什么人啊!!!!

我给他回信:

【你有病!你当我同性恋啊?神经。】

 

第二天早上我惯例查看邮箱的时候,发现新邮件中有一封来自武晔。就一句话——【你不是,我是。】

然后我就疯了==

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各种离奇的念头冒了出来。其中最不能让我接受的是,这房子是我姥爷送给他的。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如果仅仅是师徒,会把房子留给他么?这事儿我一早就觉得离奇了……

那,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Damn it!”我低声骂了一句,用被子蒙住了脸。老房子的隔音效果相当不好,这时候,武晔的大提琴音色正往我耳朵里灌。

关于我的家庭,谜题变得更多了……


(三)病痛

 

我跟武晔僵了。

必须得承认,我觉得他阴森,或者不是阴森,而是诡异。当然也很可能不是……反正他给了我一种不可碰触的感觉。

那天收到他的MAIL之后,我就把自己扔进了工作里。一是时间确实开始紧迫了,二是……我不太想看见他。至少目前不想。

我不排斥同性恋,甚至我在国外的朋友中,有个女孩子就是。我排斥武晔,只是武晔。

关于我的家庭问题,我猜测过许多。从荒唐的来说,我认为我是我妈跟他父亲的乱伦产物==这想法从我十九岁那年一直持续到武晔对我说,他是个GAY。

那一年,我第一次知道我姥爷的存在,从一封信上。就像他的死一样,都通过薄薄几页纸传达。

那封信没几个字儿,但我印象清晰: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么?

真的,只言片语,却引得我去勾勒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引得一位年迈的父亲向女儿请求原谅?

那封信当时被随意的扔在厨房的水槽边,水槽里都是脏碗。看得出来妈走得很仓促。

我打了电话给她,她说她在拍戏,回去再说。

等她回来,我再问,她只是拿过了那封信,当着我的面儿撕了,丢到了垃圾桶里。

我懂她的意思——Shut Up。

我妈从不是独裁者,她尊重我所有的意见所有的选择,只有这个事儿,关于我的家庭、我的父亲,她缄默不语。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去推测这个谜题,然后,那可怕的念头就窜了出来。我记得,好像就是那天夜里,我的慢性失眠演变成了要命的偏头疼……

偏头疼困扰了我将近十年,最严重的一次,我在拍摄日出的时候,差点儿从悬崖边儿上折下去。雾太大了,山太空旷了,如果JASON没拉住我,我估计已经玩儿完了。也正是因为这个,我开了城市专栏,主编说,我是个危险份子==

武晔给了我一种新的可能性。更离奇的可能性。也许,我姥爷的性取向有问题。可,这又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呢?跟我、我神秘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想不清楚。

旅途归来的此时此刻,我迷惘着。

我给自己定的第一条路线是:南下。

从北京到上海,从上海到苏杭,一路拍了不少片子。相对于上海的奢靡、国际化,我更喜欢无锡等中小型城市的风貌,内敛、别致。

城市间的快速转变让我不太适应,这里跟欧洲不同,欧洲那么大,那么多国家,城市间的切换也比不上一个中国的行走,当然,我只走了二十分之一都不到。可是现在,我人在北京,站在我暂时的家门外,猛然的切换让我极其不适应。我不想进门,很不想。

早春的院落依旧萧条,没有丝毫春的气息。颓败,还是颓败。

隐约而来的音乐飘进了耳膜,我知道,武晔在拉琴。

深呼吸的瞬间,我忽然想到了我妈。

我在乌镇的时候,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参加婚礼,我婉拒,因为没时间,工作的行程很满。

听得出她有点儿失落,我只是安慰了几句祝她幸福。

我离开美国之前,我妈就说了,她考虑再婚。我想了想,这该是她第三次婚姻了,对此我不置可否。她有她的生活方式,她的交际圈子,她看上谁都可以,只要不再离婚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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