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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携了茉颜的手出来,却见允聿抱着一人匆匆穿过甬道入内,杨颖缓缓跟在他们身后。冀安王爷也从书房出来,瞧见允聿径直回房,他与王妃跟着入内,只消瞧上一眼,冀安王爷便是脸色大变,喝退了众人,将儿子拉往一侧:“宁安公主?她还活着?”
允聿缓缓喘了口气,才开口:“父王,她是苏家二小姐。”
她是不是苏家二小姐,冀安王爷又岂会不知?
他的眉头紧蹙:“君儿,此事……”
“父王放心,没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庆王知道,却不会说。否则,欺君之罪,庆王首当其冲。
翌日,杨颖便入宫了。
午后,宫里传来口谕,皇上宣允聿入宫。
寂静殿内,允聿静静跪在冰凉地板上。记不清多久不曾见过越皇了,这一次相见,却是带了杀父之仇,允聿低垂了目光,不愿看他。
越皇按例询问几句他与杨颖出京的情况,早前便已通了气,自是对答如流。
越皇让他起了身,瞧见他容色憔悴,不觉又想起杨颖所说。他低低咳嗽几声:“朕听闻瑛夕出了事?”见他这般情形,越皇自当是瑛夕已不在人世所致。
允聿低着头,半晌,才应声。
越皇的眸光仍是落在他身上,语声里似又惋惜:“朕知道你心里难受,原本此刻,朕不该和你提别的事,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小了,该立位正夫人了。”
允聿猛吃了一惊,抬眸望去,面前老者的眼底,恍若慈爱。
允聿原本是要来请婚的,却不知竟叫他先开了口。正夫人?这一回,他又是想要将谁指给他!
“臣不愿!”他又跪下去,迫于无奈道,“瑛夕不在了,臣却还有颖儿,颖儿是个好姑娘,能包容臣心里有别的女人,这辈子,臣不想再负她了。”不管是谁,先拒绝了,往后……往后再说!
越皇的眉目幽深,却淡淡道:“朕知你不愿,你还年轻,有些事会慢慢淡去的。朕有意将苏家二小姐赐婚于你,苏太傅是你的恩师,想必这段姻缘,你父王也不会拒绝。”
轻描淡写的话,却似一道惊雷,狠狠劈落在允聿心中。他不可置信地撑大了眸子,他竟要将乔儿许配给他吗?真的吗?
可是——“臣不愿,臣不喜欢苏二小姐。”
他仍是拒绝。
越皇心意已决,自不会让允聿拒绝。
已有前车之鉴,越皇不会再让皇室出现姐妹共事一夫,苏家的女儿却不是他随便能找个人指婚的,苏儇亦是苏家嫡女,能配得上她的,冀安王世子便是最佳人选。他爱不爱她,便不是越皇所担心的了,不爱,更好。
“臣,遵旨。”允聿朝他叩首,紧握的双拳筋骨分明。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
作者题外话:哎呀,越皇真是。。。太搞笑了。。。。
【帝凰歌】06
清凉午后,一抹石青色身影急急穿过廊下房檐,沉重殿门微开,庆王举步入内。昏暗内室,重帷之后隐约可闻得越皇浑浊的咳嗽声,宫人们俱低头静侍一侧。
“父皇为何将苏儇赐婚于夏侯君?您明知……”
“明知你钟情于她?”越皇顺然截断他的话,眸子里沉一抹犀利之色。
庆王一时语塞,怔怔立于龙床前。令妧还活着,夏侯君终是要得到她了吗?
这段时间,庆王的作为已完全令越皇满意,他却怕再在儿子身上看到害人的儿女情长。越皇圈起手置于唇边低低咳嗽几声,叹息道:“日后,你有锦绣江山,三千佳丽,你还要感情用事吗?”
锦绣江山,三千佳丽,这些历代皇子们竭尽毕生所求的东西,被越皇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再没有比这几句话更清楚明白的了。他百年归天后,庆王便是大越下一任新君!
庆王沉敛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涟漪,脸上却无笑。
昔日北汉御书房内他第一次向北汉少帝求娶她,被拒;墨兰别院初见,她要他等他,却食言;后来,他终于延迟她与胤王的婚期,让胤王深陷囫囵而亡,放眼天下,还有谁能替代他在她身边的位子吗?
如今,竟要便宜了夏侯君!
他不甘,很不甘!
只是,眼前的锦绣江山……他已忍辱负重多年,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吗?
*
檀木门轻掩,苏傃的身影消失在门缝。自皇上下旨赐婚后,令妧便搬回苏府住了,苏傃与她已甚久不在一起说话了。屏退了众人,只留下芳涵在外头守着。
令妧身上的伤也已好得差不多,那日允聿回来,笑着告诉她皇上已给他们赐婚,她瞧见他分明是开心的,只有她却笑不出来。
“娘帮你准备大婚的东西呢,我正好有空便回来看看。”苏傃在她身侧坐下,将手中的药碗搁下,“婚期近了,快些养好身子才是。”
令妧淡淡睨视着她,“你不恨我?”
苏傃明媚里含着柔和笑意:“你又胡说,你是我妹妹,什么恨不恨的。”
她不恨,令妧却恨。恨庆王灭了她的国,毁了她的家,还杀光了所有她在乎的人!可是苏傃是她的恩人,却嫁给了庆王……
令妧缓缓垂下眼眸,一句话都不说了。
“世子爷!”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允聿推开了房门,见苏傃也在,他不免愣了下。苏傃倒是识趣,起身便出去了。
“你怎来了?”令妧抬眸看他。
他的笑容清淡,上前低声道:“把药喝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别问,去了就知道了。”
令妧跟着他去,马车却出了城。又行一段路,便转入了小道,行走得有些偏僻,周围杂草疯长,似是已甚久没有人来过。小道尽头,却是一座孤坟,没有石碑,没有碑文。
允聿扶令妧下车,望见她吃惊神色,他的眉目幽深,已低声开口:“我说过要告诉你,我的苦衷。”
令妧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孤坟,低低问:“这是谁?”
允聿的容色有些苍白,“我父王,昔日因叛变被株的梁王。”
霎时心窒,令妧只觉他的指尖冰凉,她几乎是惊恐地回头看向身边的男子,脱口道:“允聿,你胡说什么?”
他的眉心紧拧,却是拉她过去席地而坐。
当年冀安王爷与梁王是生死之交,一文一武,所向披靡。越皇虽与他们也有兄弟之情,却不懂冀安王爷和梁王之间的感情。好几次,若没有梁王,冀安王爷便死在战场上了。这也便是为何后来冀安王爷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救梁王府最后一条血脉的原因。
“所以你一定要安心嫁给我,我并不怕他!”他坚信地望着她。
令妧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会……他竟是梁王的儿子!她终于明白为何胤王那样待他,越皇还要派人监视他,原来这便是原因!
“皇上已经知道了吗?”
允聿却摇头:“他应该还不知道,我父王知道,老师也知道。”
“苏太傅?”
“当年夏侯家的二公子重病死去的那个晚上,老师在王府,他虽不知道我的事,可他却明白夏侯家的二公子已死的事实,再加上后来梁王次子被大哥截杀的事,老师自然联想到了。”
“所以苏太傅请辞归乡,是为守住这个秘密?”
“是。”不过阴差阳错,越皇竟又召苏太傅回京了。
而允聿,即便得知自己是梁王的儿子,也不能认祖归宗,便是这个坟墓,也无法多来看上一眼,怕引起越皇的注意。
*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苏府所有的人都出来恭迎越皇,孙连安扶着越皇上前。苏太傅忙跟上去,低声道:“皇上龙体欠安,怎突然来臣府上?”
越皇落了座,才倦声道:“这次你回京,朕还不曾出宫过,今日得了空,便想着来看看。”他又咳了几声,才皱眉问,“你家二小姐呢?”
苏太傅忙道:“回皇上,儇儿出去了。”
“出去?”越皇似是惊讶,蓦然又笑,“朕倒是想见一见,看来来的不是时候。”
能叫老二那样在意的女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越皇虽将她赐婚给了允聿,心下倒是好奇想见上一见。
苏太傅的脸色有异,令妧的身份他早是猜中几许,越皇势必也是认得令妧的,自是不能相见。他便赔笑着:“皇上亲临,是折煞儇儿了。只是她今日同丫鬟去了城郊寺庙,怕是没那么早回。”
“是吗?”越皇看起来有些失望。
苏太傅又与越皇在厅内说了会儿话,外头院子里,隐隐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苏偀负气与苏傃说着话:“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反正你们谁都不在乎我,我不念着君哥哥了还不行吗?那我随便去找一个人嫁了算了!”
苏傃叹息着:“你又这样,还不回房去,今日皇上也在,可别大吵大闹惊扰了圣驾。”
“皇上?我还想找皇上评理呢!”
苏傃的脸色微拧:“回房去!”她伸手拽住了苏偀的手,用力将她带回房去。
越皇轻轻一笑:“早听闻你家三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朕倒是想听听她要朕评什么理。”
苏太傅勉力笑了笑:“皇上就别听她胡说,就一个小丫头,胡闹而已。”
越皇果真也没往心里去。
苏偀被苏傃带回房,她却还不消停。苏夫人和二夫人也闻声来了。
苏偀哭着坐在床沿道:“我不管,我就是随便找个人嫁了又怎么样!”
二夫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斥道:“胡说什么你!”
苏偀一点也不怕自己的娘亲:“我什么胡说了我?”
苏傃摇摇头,扶苏夫人出去:“娘,您先回去吧。”
苏夫人低声问:“什么事啊?”
苏傃喟叹着:“也不知她哪里去认识一个商扈人家的少爷,非要嫁给人家。兴许便是脾气来了,过几天便好了。”
苏夫人听话地点点头,随着苏傃回房:“对了,儇儿去哪里了?”
“儇儿过些时候便回来,您去房内等着便是。”
苏夫人与苏傃行得远了,还隐约可听见苏偀在房内闹腾的声音。苏傃无奈地摇头,苏偀从小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可这一次,似乎和以往都不一样了。她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管这件事。
七月末,允聿与令妧大婚。
丫鬟扶令妧出去时,外头已是一片烟花爆竹的声音。令妧拜别苏太傅与苏夫人,出去时,便听人说庆王来了。令妧的脚步一滞,男子的脚步声近了,那双明黄镶边的靴子赫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恭喜。”他的语声略冷,丝毫听不出喜悦。
令妧不觉握紧了双拳,藏匿在心中的恨意又绵绵泛起来。
“小姐,该出门了,误了时辰可不好。”丫鬟在她耳旁提醒着。
喜娘也催促着令妧出门。
庆王看着她们出去,回头时,见允聿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欢喜从门口进来。他也见了他,二人相视一眼,寂静里,暗涛汹涌。允聿看他的颜色里,果真没有惧意,那样坦坦荡荡,丝毫不怕他。
哪怕,庆王将是大越未来的帝王。
因着冀安王府的世子娶夫人,整个王府都洋溢着喜悦的色彩。杨颖携着丫鬟的手立于玄廊下,她居住的院落外,到处是爆竹的声响,还有人们欢愉的喝彩声。
“侧夫人……”丫鬟的声音小小的,“您别不开心,世子爷心中是有您的,大家都知道。即便将来有了新夫人,世子爷也不会冷落您的。”
杨颖笑了笑,却不言语。
的确,在世人看来,她已得尽允聿的宠爱。他会陪她离京省亲,还会为了她抗旨不愿娶苏二小姐。所有人都说,即便将来正夫人进门,也不见得会及上侧夫人一般的宠爱。可是到底如何,没有人比杨颖更清楚。杨颖的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意,她本就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前有瑛夕,后又有苏儇,她,她还要奢求什么呢?
也许,安安分分过一辈子,博一个夫妻恩爱的美名,于她来说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是夜,宾客晚宴,越皇却突然来了……
【帝凰歌】07
没有穿龙袍,精锐侍卫护送,越皇直接入了冀安王府。
孙连安貌似担忧:“皇上怎不摆驾前行?”
越皇难得笑了笑:“今日冀安王府大喜,朕摆驾来,岂不就是喧宾夺主了?”
孙连安也跟着一笑,这才又低声道:“皇上先去见王爷吗?”
“不必,朕先走走,免得一见,他又忙着招呼朕。”越皇脸色带着高兴,梁王一事后,对着冀安王他不是不防,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与他都老了,也许有些事,真的是他太过焦虑。越皇深吸了口气,眼底是难得的轻松。
主仆二人穿过喧闹的院落,一路往里走去。
玄廊下,却有一抹小小身影,孤寂地坐在凭栏出,在这样喜庆的场面显得尤为突兀。越皇略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