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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岛群-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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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航程,美国船逃跑完全来得及。当年,凯利,特纳 少将在萨沃岛海战之后就连夜溜跑了,因此落下骂名,几乎升不了中将,金凯德怎会不知其事?可是滩头物资总还在,“捷一号”难道没有估计敌舰会逃跑吗?

C·斯普拉格的飞机和南方两个美军护航母舰群的飞机干扰了他的队形。

美军可能使用了塔克罗班机场,利用陆基飞机攻舰。

都不成其为理由。只要用“大和”舰的大炮就足以使美军的护航母舰和塔克洛班机场统统完蛋。

然而,问题恰恰出在大炮上。

大盐平根据他收集的一切资料——他朋友的、他同学的、海军中反东条派给的、近卫文度系统的军官给的,他们都资助他进行这项研究,战争无论胜败、教训必须记取——日本海军的炮术简直象一群公子哥儿在酒后行猎,根本打不上敌舰!

据重巡洋舰“利根”号资料,从“利根”舰桥上判断,共发射8英寸炮弹四百零八发,命中率1.7%。可畏的“大和”舰460毫米主炮,发射了约一百发,一发也没有命中!栗田舰队平均射击成绩:三万米时是3%,两万六千米时是6%。

够了。这就是自夸火炮命中率达到美舰三倍的世界第一的日本海军的炮术。凭这技术,就算是栗田不回头,突入莱特湾,又能取得什么战绩呢!

栗 田本人解释说:舰队射击命中率低的原因是:错把航速低的斯普拉格护航母舰当成哈尔西的快速舰队母舰,估计敌舰航速失误;敌舰放烟雾,变换队形向四面八方逃 走;错用了对付战列舰的硬芯穿甲弹,从薄皮的敌人护航母舰两侧穿了过去;敌人护卫舰艇施放鱼雷干扰,敌人舰战机攻击;天气恶劣,影响视界。

简直是弥天大谎。为自己辩护到这个程度,真是海军的羞耻。难道让敌人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当靶子吗?海军多年的训练不就是为了在各种条件下作战吗。美军的奥登多夫难道不是在黑夜里全歼了西村的舰队吗'

败仗牢骚多,胜仗捧场多。一点儿不假。

大盐平内弘丢下了笔,奋然而起。让海军战史家去总结比岛冲海战吧。他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

他 闲居家中,被甩出了战争的旋涡。他置身事外。开始,清冈正照介绍他参加了近卫文膀一伙重臣派的圈子。近卫、冈田一伙本想发起一个“倒东条”的运动,赶走东 条英机,谈判一个体面的和平。谁知美军的时间表赶得太紧,六月十五日抢攻塞班,七月六日全部占领。东条鼓吹的“绝对国防围”被打碎,包括东京的全国大城市 和工业地区都置于B—29的轰炸圈内。从开战前,东条就鼓吹的坚守外围岛链作为“不沉的航空母舰”的战略破产了。“绝对国防圈计划”也无人提起。近卫文磨 想办而未及办的事,美国人替他办到了。

东 条进行了最后的绝望挣扎。他四处奔走,企图加强内阁,赶在近卫之前,树立他的绝对控制权,但为时已晚。从天皇、皇族、重臣、财界、官僚到军内外的各种势力 已经结成联盟。东条四处碰壁。天皇——木户内大臣方面提出以包括近卫在内的重臣入阁,建立“举国一致内阁”作为新内阁的绝对条件。然后,重臣们又一致拒绝 入阁,终于把茕茕孓立的东条英机赶入了绝路。七月十八日,东条内阁宣告总辞职。东条本人还在梦想天皇重新敕令他组阁,或者起码保留陆相。没料到天皇根本不 理睬他。铁杆统治派的新任参谋总长,原关东军司令梅津美治郎大将,不但拒绝东条留任陆相,还以东条“既然辞去首相和陆相,那他享受的以天皇特旨列入现役的 规定也失去意义,东条应列入预备役”为名,把东条打入非军人的冷宫。墙倒众人推,作为太平洋战争发起人的东条英机,现在已经成了平民百姓,只等着盟军胜利 以后把他送上绞刑架了。

本来被认为是顶天立地的东条,就这么快地失去了权力和地位。也用不着清冈正照等人去暗杀他,他在政治上已经死亡了。

东 条内阁辞职以后,倒阁运动的发起者们认为现役军人寺内寿一、畑俊六等人都是东条派的基于,不宜出任首相。近卫等人走到台前,尚嫌过早——实质上近卫也没有 解决战争的良策,他既无法控制军部,又不能打美国人的算盘——只有选择一个过渡性的内阁。在朝鲜担任总督的双手沾满朝鲜人血污的小矶国昭被推荐出来组阁。 小矶也好,其他任何人也好,都挽回不了大局。盟军的胜利不言自明。“大日本帝国”自日清战争以来半个世纪的疯狂扩张,终于寿终正寝。哪一个阶级、哪一种势 力、哪一个人也挽救不了天皇制军国主义的命运。只有等待战争的结束,一切才会从头开始。这个“头”究竟从哪里开呢?

或许这个问题才有研究的价值。

政 治运动啦,军事战略啦,突然一下子都成了身外之物,没有意义了。日本战败“投降”,只是迟早的事情。无独有偶,德国也发生了反希特勒运动,可惜失败了,一 大群高级将领被绞死。即使施道芬堡伯爵和贝克元帅搞成功,希特勒被炸死,又能使德国避免“无条件投降”的命运吗?恐怕也不行吧。无论如何在心理上无法接 受,要想结束战争,只有这一条路。

大盐平意识到了这一点,反而感到时间很慢,不禁焦躁起来。

他去同女仆赖子聊天。

赖子很年轻,鹅蛋脸,纤细腰,脸上有几点雀斑,人长得挺秀气。她的丈夫在中国华北战死了,赖子非常伤心。她的哀中之美,别有一番韵味。大盐平原来整天注意着严峻的政局和战局,哪里有工夫去留神赖子这样一个平凡的女仆,现在,他的神经松弛下来,发现赖子的格调并不俗气。

“赖子,你娘家在哪里?”

“滋贺县余吴町,尾羽梨村,就是古代近江国所在的地方。”

“是琵琶湖北岸余吴湖的附近吗?我还记得关于余吴湖的天女羽衣传说呢。”

“是啊,大盐平公子去过吗?”

“去过。那年陆大放暑假,我们一伙同学高兴了,就说:去琵琶湖玩儿吧。后来我们还游了余吴湖,爬了墓谷山和安藏山。“真没想到公子会去我们家乡那么偏远的地方。”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去南洋作战,到拉包尔的距离是去琵琶湖的一百倍呢。家乡的情况还好吧?”

赖 子的脸变得苍白,雀斑更明显了。她说:“在公子面前,我不敢隐瞒。家乡的境况苦极了。所有的男人都被抽去当兵。我们那地方本来男人就少,随着大都市的兴 起,他们早就背井离乡,在外地讨了老婆,连回也不回来啦。种地的只剩下妇女和老人。姑娘们找不到男人嫁,咬咬牙也进了城。您看,我不也是来东京了吗。”

对 于产业的兴起,在日本农村中引起的剧烈动荡,大盐平略有所闻。不过,他一直在兵营中生活,紧张而忙碌,农村的变化,又有谁去关心呢?日本的农村,成了整个 日本列岛的缩影。日本的精华,全部散到亚洲各地去作战和殖民,从满洲到荷属东印度,从缅甸到莫尔兹比港。本土只剩下一具空壳,由老人们和妇女们来支撑着。 如今,那些海外的日本人将在战争中渐渐死光,而这具空壳也许会被盟国的战争机器打碎。这些妇女和老人们,也将成为军阀战争的牺牲品,多么可悲!塞班岛最后 的情况或许会是日本本土将来的缩影吧。

赖子注意到大盐平的日光落到她身上。平时,他从来不这样看她的。赖子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轻轻哭泣起来。

大盐平上前去,用自己的左手抓住她柔软的小手,发觉她的手冷冰冰的,一点儿血气也没有。“怎么啦,赖子?”严厉的前帝国军人也变得儿女情长起来了。

赖 子说:“您整天坐在书堆中,难道不知道日本已经到了饥寒交迫的境地吗?我的家乡固然早无米粮下锅,可是乡亲们也许因祸得福,他们还有野菜和树叶充饥。而大 都市的东京却什么都没有了呀。粮食早施行了配给制度,每天优先供应本土的军事机关和军需工厂。开始每天每人有八两糙米,后来降到五两。现在只有二两了。而 且,每天排很长的队,一个小时以后就卖光了。这两天什么供应也没有啦。您是读书人,知道的事儿多。我排队的时候听各家的主妇们谈论,说经济局食粮课长石原 武二先生在九月十一日发表了讲话,听说是登在《读卖新闻》上。”

大盐平的思路突然从遥远的菲律宾拉回到现实里,他急急问:“石原先生说了些什么?”

赖 子本是高中生,读过几年书,在大盐平康成家又干了三年,耳濡目染,受了书香门第的影响,不单粗通文墨,还知书达理。她早就崇拜大盐平公子,比起公子的博学 多识,她死去的丈夫仅仅是一个粗俗的花布店员。可惜公子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政治活动和军事研究中去,对她丝毫不注意.她自叹无缘.只是竭尽全力,给公子买来 报纸杂志,并且在生活中照顾大盐平内弘。如今公子突然对她感兴趣了,她不禁热泪沾襟,想起了《源氏物语》中三公主的几段情史。可惜她没有那个胆量。

赖 子理理额发,有意放慢声音说:“石原先生说:‘作为非常时期的粮食配给对策,大米和其他主食品,以及味精、酱油、鱼品、青果、乳制品、霉干菜、腌莱、盐、 砂糖和罐头等等副食品,将由警察单价组成的特别配给单位来分配。分配的少量余额将零售给居民。但是主食和乳制品绝不零售。现在,国家的各种物资非常紧缺, 我们必须准备应付非常事态。作为大都市的居民,应该做到安下心来,减轻国家的压力。我们所施行的是应付大地震灾害的配给体制。都市以外的地区,当空袭警报 和战争警报发生时,主食品也必须全部配给,没有例外。希望各业人士组织自发协助,人手不足的军属和阵亡将士的家属们除了专人负责外,也希望左邻右舍的居民 为他们提供帮助。”

大盐平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抓着赖子的小手,那双小手渐渐热起来,变得发烫。赖子没有抽回去,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现在市场上怎么样了呢?”

“ 市场上早就空空如也啦。所有的米店、鱼店、水果店和酒馆全关门了。任何好点儿的副食品都买不到。这两个月是沙丁鱼汛期,听说渔民们打了很多沙丁鱼,但全部 都分配给挺身队了。我每天都去鱼店,鱼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我的一个表姐告诉我晚上会有鱼卖的。我去了二个晚上,终了抢到两斤。谁知拿到月光下一看,全是 烂鱼,臭死了。听说由于军需工厂用电多,没有多余的电来制冰,渔民打上来的鱼两天就臭了。一位老妇看我拿了臭鱼在皱眉头抱怨,凑上前来说:姑娘,您不要这 鱼给我好了。我一赌气拿回来,根本不能吃,叫我埋在院里那棵紫荆花树下面了。”

赖于说着,又哭起来。她无法伺候好她崇拜的大少爷,心里很委屈。

大盐平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他的独臂很不方便,赖子心领神会地靠近他。渐渐地,赖子依到他的怀中。大盐平一直过着清教徒式的军旅生涯,虽然也去过几次青柳和赤贝,会过艺妓,但他冷峻的心并未体谅过女性那细腻的心理。他有些激动,吟了一首《源氏物语》中的古歌来劝慰赖子:

我命本无常,

修短不可知。

但愿在世时,

忧患莫频催。

赖子信口奉和:

秋气凄凉虽可厌,

铃虫声美总难抛。

赖子心目中三公主的形象刻骨铭心,三公主和源氏悲剧色彩的爱情故事和诗词歌赋早已精熟,不觉脱口而出。

大盐平微微一惊,顿时觉得赖子的心象不可测的深潭,他还全然不了解女人呢!他借夕雾大将的诗云:

漫天夕雾添幽致,

欲出山家路途迷。

赖子果然乖巧,也学着落叶公主吟道:

茅舍深藏烟雾里,

狂童俗客不相留。

大 盐平内弘笑着说:“我恐怕算不上狂童和俗客吧。”他用单臂把赖子搂住。他的脸颊擦着赖子的耳鬓,感到赖子身上微微的馨香和热气。他心意迷乱,一股从未体会 过的情欲使他热血冲腾。一个宁静和温柔的世界,一个作家、诗人、艺术家讴歌描写的世界,从飘渺的天边浮现到眼前,而他终日沉溺其中的那个血腥、污浊、杀戮 和邪恶的世界被一只无形的手撕碎了,消隐了,退避了。除了战争之外,也还有美好的生活。

大 盐平的手笨拙地去解赖子的和服。赖子的内衫是蓝面深红里子,外罩紫红色的紫绸汗衫、衣服的纹样也很别致新颖,她的头发乌黑发亮,梳得又整齐又大方。这些, 他都头一次注意到。从前,他仿佛是一列特别快车上的乘客,心目中只关心旅行的目的地和旅途的时间表。要是他一旦觉得时间和目的都无所谓,那他乘上慢车,就 可以饱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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