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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 iv-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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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迅速地干瘪下去,她就要变做一具干枯的骨骸。

  姬野用力贴着女人,他想那是因为她没有体温,所以她变得消瘦了。只要有体温,她还会好起来。

  女人轻轻摸着他的头:“所以,最后你依然只有你自己,因为我会死去啊。”

  她说得很平静,可姬野忍不住大哭起来。他想是啊,她已经死了,所以世上只剩我一个人。

  屋外的那些人还在狂奔,他们弄出的声音太大了,简直像是天地都要被他们的脚步震塌似的。整个屋子摇摇欲坠了,女人还在不停地枯朽下去,她身上的光芒正在黯淡,她的时间所剩无多。屋外的人发出即将成功的狂笑。

  姬野站了起来,用尽全部力量对着门怒吼,他不再是小老鼠,他变成了一只被激怒的凶兽!




  息辕已经在这座城市里转了很久了。他去了每一面的城门,城门禁闭着,城墙很高,没有任何办法逃出去。城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屋宇兵道,也没有河流,只有一堆巨木燃烧在城的中央,火焰永不增减。

  息辕想大概有十几年过去了吧,也许更长。这里永远是黑夜,分不清时间。

  真是孤独。

  息辕想要有个人跟他说说话。他已经试着翻筋斗和倒立,可是很快这些也都没意思了。他无奈地围绕火堆转圈子,试着唱家乡的歌。可是无论他怎么唱,那歌都是一样的——

  “天黑黑,要下雨。”

  下雨了怎么办?这里连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息辕忽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巨大的恐惧感包围着他,难道就是这样了?在这里直到永远永远?

  “谁来救救我啊?”息辕放声大喊。

  “你叫息辕么?”忽然间,息衍一袭黑衣,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是。”

  “跟我走吧!”息衍向他伸出了手,坚定有力,没有一丝颤动。

  息辕盯着那只手看,那手的拇指上套着铁青色的指套,上面飞鹰的徽记栩栩如生。他缓缓地伸出手,在空中停了一瞬,而后紧紧握住了息衍的手!



  数千里之外,宁州,古老森林的深处。

  少女凝视着皇极经天仪的旋转,用炭笔迅速地记录在纸卷上。她脚下已经堆满了纸卷,密密麻麻都是从入夜开始写下的数据。她的老师却只是袖手在那里仰望,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破军和贪狼开始出现半掩。”

  “巨门的光度增加了,它的光度已经达到了‘角’不,已经达到了‘晴’。”

  “禄存的光度也开始增加。”

  “现在武曲和廉贞的轨道重合好,符合计算的结果再次分开。”

  少女笔录的同时,不断报出北辰七颗主星的变化,老师听了微微地点头。

  “别念了,记记就好。”老师忽然说,“如果你对比这些数据,会发现和以往北辰之相暴涨的时候是完全一样的。不过作为星相师,笔录还是应该的。”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我是很想检验我测算的成果。”

  “孩子,你的算学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好的,超过了我自己。测算北辰之相暴涨对你根本就不是难题,为什么你还是那么急于验证结果呢?那么不自信么?”

  “因为始终觉得离星辰算学的最终完美还有距离,所以不断验证自己的计算结果来增强自信吧?”

  “最终完美?”老师笑笑,“你确认最终的完美存在么?”

  “就像您描述的谷玄七式的七道方程那样吧?最终的完美该是简单而圆满的,就像是一个圆,没有任何一处是它的破绽。”

  “我说了圆心是它的破绽。”老师说。

  “可圆心并非圆的一部分。”

  “圆心是圆的一部分,”老师的语意高深莫测,“因为失去了它,圆周便失去了一切的依凭而不复存在。所以每个圆必然和它的圆心是一体,而那个心,便是它的破绽。”

  “我还是不懂。”

  “你太执着了。”

  “也许。”少女低下头。

  “北辰之弦的涨满我看看,”老师简单地扫视时轮,那是记录精密时间的庞大仪器,“大约该有三刻四分一厘的时间。想不想知道谷玄之弦何时涨满?”

  “何时?”少女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知道老师是可以计算出谷玄之弦的人,因为他手中握有那七道方程。

  “就是刚才,”老师笑了起来,“它的高涨略早于北辰,现在死亡星辰已经把它的力量播撒到大地的每个角落了,不过绝大多数人不会觉察。”

  “您验证了计算的结果么?”少女问。

  “没法验证,”老师笑笑,“谷玄仅仅存在于方程里,因为那是个死亡的点,吸纳一切的光,不能观察,也就没法验证。”

  “半掩结束,贪狼和破军的亮度都在急剧增加。”少女看着天空。

  “嗯,”老师赞叹中带着点儿调侃,“北辰之神求战心切。”

  “求战?”少女问。

  “这对星辰自古以来的力量之弦涨跌几乎是重合的,所以有人猜测它们是一对双生子星辰,也有人猜测它们是一对死敌。不过这次看起来北辰七颗主星冲距离谷玄极近,已经入侵了谷玄的防卫,所以倒像是这两组星辰的一次对抗。”老师说,“不过有以战争对抗死亡的么?”

  “这大概属于辰月大师们热爱的话题吧?他们热爱哲学。”少女淡淡地说。

  “我年轻的时候也很热爱。”

  “那老师思索得到了什么结果呢?”少女一边问着,一边不停地笔录,她的勤奋和老师的懒散对比太大了。

  “得到的唯一结果是所谓的哲学都是人闲极无聊时的瞎扯,世界最终的意义和人有什么关系?”

  “嗯?”少女愣了。

  “比如,有人说神创造这世界是为战场,武士们总是高喊这句话拼死搏斗,以为这样就算明白了世间纷争的道理。”老师露出嘲弄的笑容,“可他们不明白,这句话是对的,他们的理解却是错的。”

  “那么正解是什么呢?”

  “神创造这世界是为战场,但是这战场并非留给凡俗的我们,这战场是神为自己预备的。星空诸神们终将亲自搏杀,要在这片战场上决出他们自己的未来!”老师低声说,“这一切和我们本无什么关系。”

  少女并不理解老师这番话,却隐隐有些被打动,愣在那里思索。

  “时间到了!”老师回头看了一眼时轮,“北辰和谷玄的对冲开始!”



  吕归尘扑了出去!

  他忽然握到了他的刀,只一瞬间,他的刀已在手中。刀柄粗糙的摩擦感如此真实。

  他冲了出去,压住他的那人再也无法制约他的力量。力量在这个孩子的身体里盘旋、咆哮、驰骋,像是海水涨潮那样贯注到他身体的每个角落。他的身体在狮子般的前扑中飞速生长,那双柔软的手上暴起筋结,细瘦的胳膊上肌肉虬结,背肌收缩的时候像是帆船上拉帆的棕榄被绷紧,他的双眼暴睁,如同滴血。

  “这才对!”他在心里咆哮,“这才对!”

  刀上光如满月,向着那些男人的后颈斩落!


  盗贼们射出了无数的箭。

  古月衣在箭雨中抬起头,看着黑夜里星星点点的铁光像是一阵飞扑而来的蝗虫。李长根似乎要大笑,而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见古月衣握到了弓。

  很多年以后,就是这个年轻的骑射手在看了战友和平民的死后绝望了,在李长根满足了自己血腥的欲望之后满意地离开镇子的广场时,那个年轻人疯子一样从难以发现的茅屋夹缝里冲了出来,把他唯一的一支箭投向了李长根留着血腥味道的大嘴。

  古月衣抬起头,开弓:“我可以杀你一次!我还可以再杀你一次!”


  息辕被叔叔拉了起来。

  忽然他发现自己的面前并没有叔叔,他站在尚未点着的巨木堆前,身后是五百精锐。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他的手中是叔叔的剑,古剑静都。息衍叮嘱过他,任何时候,不要放开剑柄。


  姬野慢慢地张开眼睛。

  他的喉咙微微动了动:“原来是我自己怕看你的脸啊,看到了,我才会想起你已经死了”


  这是一场蛊惑人心的大梦,所有人在同一瞬间醒来。他们面对着身边长鸣的武器,这些武器如同愤怒一样剧烈地震动着。古月衣抓着长弓追翼,忽然有些明白为何白毅要把自己的弓郑重地交给他。

  这是楔子,刺穿无穷的掩盖,让人看向自己心底最黑暗的地方。

  什么是最可怕的事?不是丧尸,也不是死亡,最可怕的事是站在自己心里最深的地方,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那是每个人心底深处的鬼魅,吸取记忆而存活,却又被强行封印在记忆的底层,不让它露头。可是它不能被杀死,也许可能被战胜。

  喊杀声铺天盖地而来,醒来的人无不泪流满面。

  息衍佩着侄儿的剑,袖手在另一处据点的巨木堆前,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差不多了吧?都该醒来了。”





  丧尸已经突破了火门的外城。他们无可阻挡,只要一具丧尸爬上城墙,它就会占领那一片,十几个军士无法击退它。后面的丧尸却还在不停地往上攀爬,城墙无处不是他们的进攻方位,根本无从调兵防御。

  冈无畏站在瓮城的城墙上,看着外城上仅剩的军士们绝望地以长枪戳在丧尸的身上,可那很难起作用,丧尸们僵硬的肌肉锁住了枪尖,普通军士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他们无法刺穿丧尸的心脏。战死军士的鲜血把城头染得鲜红,丧尸们因为感觉到了鲜血的气息而格外疯狂。

  “军人终要为国靖难。”他面无表情地挥手,“不必管剩下的人了,投掷火油罐!”一百名遴选出来的大力军士在瓮城的城墙上以人力掷出了数斤重的陶罐,陶罐落到外城的城墙上碎裂,火油泼洒得无处不是,也淋在丧尸的身上。这些失去了生命的东西并没有觉察到这种液体的危险,此时火箭已经紧跟着射来。休国紫荆长射的射手们不曾辜负自己的盛名,比普通羽箭长了八寸的长箭准确地扎进丧尸们的身体,瞬间引燃了火油。

  外城的城头变成了一片火海,丧尸们挥舞着手臂却不知往哪里逃窜,中间夹杂着最后那些军士的哀嚎。一个接一个着火的身影摔下了城墙,这么高的城墙上扑下去,无论是活人还是丧尸都没有能再站起来的。

  “地门地门被突破了!”斥候狂奔着冲上瓮城的城墙。

  “城门被突破?”

  “有人有人夹在丧尸里,打开了城门!已经有丧尸冲进了城里,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来!”

  “就像息衍估计的那样,还是有人能够混进丧尸里去开门的。”冈无畏点头,“准备放弃城门吧,在瓮城里消灭一部分,然后放他们进城。”

  “真要放它们进城?”斥候的脸色苍白。

  “跟这些东西作战,和跟人作战不同。他们没有畏惧,不会退却,必须杀死最后一个,否则这场仗打不完。”冈无畏冷冷地说,“瓮城虽有地利,却不是不可突破的,他们已经突破了外城,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爬上瓮城。太多了,我们挡不住。”

  他转身下城,那里有他的战马,战马的全身包裹着铁甲,直到马蹄,这种罕见的马甲很重,会让战马很快疲倦,即便在冲锋的时候也未必会采用。

  冈无畏拍了拍马脖子:“很好!为我也着甲!”

  亲兵捧上了他的铠甲,同样是一直保护到指尖的全套骑兵重铠,胸口纹着风虎骑兵特有的虎纹。只有罕见的几处可以生产这样做工精湛的重甲,冈无畏昂首而立,让亲兵们将重甲的部件一件一件套上他的身体。

  “风虎的铠甲,还真是好用。这样即便我战死,也能杀他几十个!”戴上头盔之前,冈无畏冷漠地赞叹了一声。




  地、水、风、火、云、雷,六处城门连续被突破或是放弃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地传来。斥候的报马一匹接着一匹,前一个刚刚跪在费安的面前,后面的马蹄声已经传来。

  陈国仅剩的四千多人全部背靠着新砌的工事,手持武器。为了修建这些工事,白毅下令拆掉了殇阳关中几乎一半的民舍。这座蔷薇皇帝临终前修建来庇护万世子孙的城关,如今每一块砖都发挥了作用,七百年前的砖依旧坚固,是建造工事的绝好材料。

  战局的发展没有出乎费安的预料,他听到警钟的第一时间便冲上了雷门的城墙。他想自己毕生都无法忘记所看到的那一幕,成千上万的丧尸,它们抠着城砖的缝隙往上攀登,夜色下它们的身影密密麻麻,就像是整个蚁巢的蚂蚁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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