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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乱-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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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城主意外遇袭身亡的消息很快传回明月城,城中上下举目皆哀,虽说这少城主平时并无太大作为,武功也是同他的相貌一般平平无奇,却因生性谦和深得人心。

  他的死讯一方面叫城中人等悲痛不已,一方面亦加重了明月城对天绝门的仇恨。

  独独叫人意外的是老城主对自己儿子死讯的反应,在众人都以为老城主或许会被这一消息打击得一蹶不振之时,他却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平静,快速处理了儿子的身后事,复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明月城大小适宜打理得井井有条。

  老城主此举让众人赞叹不已,当然,凤珝除外。

  凡事都要趁热打铁,凤珝深谙其道。

  而后不久,接着为少城主报仇之名,南风只身离开明月城,仅仅过了不多久便提着“凤珝”的项上人头回来。

  诚然这不可能是真正的凤珝,为做的逼真,他潜入大牢弄了颗死囚的头颅,再予以贴上人皮面具,回了明月城谎称自己杀了凤珝,替少城主报了仇。

  这一消息简直大快人心,霎时南风的名字不仅为明月城上下拥戴,更是一时间传遍武林,成了炙手可热的武林才俊。

  然而唯有一事出乎凤珝意料,老城主似乎对他这一举动并未有太大表示,似乎他杀的并非凤珝,而是个普通市井小贼。从老城主的回应看来,凤珝自觉似乎打错了算盘,于是再度隐匿暗处。

  他深知“韬光养晦”的重要性。

  可他凤珝毕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依稀感觉到了老城主对他的戒备,同时,还发现他在暗中调查自己的来路。

  凤珝一面收敛锋芒再度退到众人视线之外,一面继续一步步实施着他的计划。

  打从他进入明月城的那一日开始,他便日日在老城主的茶水、饭菜中下毒,此毒无色无味,且药性缓慢,算是慢性毒药一类。长年累月毒性积压在体内,逐渐腐蚀五脏六腑,让身体状况愈加低迷,直到有一日,身体再不能承受其毒性,最终一命呜呼。

  从下毒,一直到让老城主命丧黄泉自己接手明月城,凤珝足足花费了三年时间。

  将真相道出,凤珝定定望着碧鸢的反应,此时的碧鸢早已顾不得愤慨大怒,泪水浸润了她的面颊,悲戚交加。

  若说这个世界有何能够将碧鸢这样从来都是了无心事的女子打击到,那莫过于自己心仪之人不仅期满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

  叫她如何相信,那个被她挂在心尖尖上的南风,亲手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生活。

  而她,却还认贼作父,将整颗心一并赔付了进去。

  枉她当初为了南风,主动放弃明月城继任之权,心心念念都是能与南风长相厮守,成为他背后默默支持的女子。

  现实,残酷,无情,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将她最后一丝清明也打散了去,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混沌不堪,浑浑噩噩恍若跌进了虚幻世界,耳边的声响都听不真切……

  《凌烟乱》苏窨 ˇ显本性冷暖谁人知ˇ

  这是碧鸢头一遭感到自己是这么无力,当她再度醒来,却听闻大夫说自己已经怀有身孕的时候,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怀孕?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犹记得两个月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邀南风到自己的住处一同饮酒,或许是心情不好,亦可能是心情太好,那一日南风着实喝得太多了些,以至于神志不清,连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一人喝醉本不会出事,关键是碧鸢虽没喝多少神志清醒,却在被南风俯身压倒的那一刻选择了委身迎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样的醉酒乱性说不得谁对谁错。

  只是当东窗事发,任何曾经的美好,都在瞬间化为泡影。

  碧鸢从未像今天这般后悔过,怀上了自己仇人的孩子,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她恨不得想要将凤珝千刀万剐,可是,如何下得去手?不管怎么说,自己腹中胎儿今后出生,都得管这个男人叫一声——爹。

  真是可笑,管自己的仇人喊爹。碧鸢此时此刻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恨他,却不能杀他。她突然又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无用,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为何就不能更加决绝。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任凭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除了哭泣,她想不出第二种宣泄内心悲愤的途径。

  看着这个样子的碧鸢,缦舞心生不忍,毕竟同为女子的她,更能理解碧鸢此时的心境。当初她知道轻寒同自己灭门之灾有着难以推责的关系时,也如碧鸢一般难以承受。

  一面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一面是自己挂在心尖尖上的男子,这样的抉择,对天底下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残忍的。

  “碧鸢……”缦舞轻唤一声。

  “出去。”碧鸢阖起眼眸,声音里听不出感情。

  缦舞并不罢休,又道:“碧鸢,你听我说……”

  “统统出去!”碧鸢翻了个身,背朝众人,再不发一言一语。

  屋子里很静,站在床头的三人半晌都不曾开口。缦舞似乎还想劝解些什么,却见轻寒向她摇了摇头。心下明了,于是不再多做纠缠,与另二人一并退出了房间。

  门扉合上的瞬间,面朝墙壁躺在床上的碧鸢再不能隐忍,眼泪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却固执地咬着被子只发出浅浅呜咽的声响。

  来到庭院之中,缦舞有些颓然地趴倒在石桌上头。大约是一下来的打击太多,此时此刻,她竟已没了或惊愕或焦躁的任何感觉,心境若水,静水流深。

  对于碧鸢,缦舞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对于凤珝亦无多少苛责。每个人都不过是在做着自己认定的事情罢了,或许过程中总有这样那样旁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发生,可当事人自己立场坚定,别人过多指点也不过是无济于事。

  说到底,他们几人所做的事情,目的不同,手段不同,却都只是为了一个“情”字。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缦舞惆怅的心情同样能够传达到轻寒心里,他自然清楚缦舞在无奈些什么,可他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自己不善言辞的特点,在此刻尤为突兀。

  他走到缦舞身后,俯下身,本想将她揽入怀中的双手伸了出去,在半空中忽然顿住,转念想了想,手掌只是抚上缦舞的肩背,轻轻拍了两下,并不用力,仍能有十足坚定的感觉。

  感受到后背透过单薄衣衫传来的热量,缦舞的背脊微微僵了僵,但很快又松弛下来,心绪因这鼓励的轻拍瞬间安宁下来。

  毕竟是师父,最了解自己的人莫过于他。缦舞把头埋入自己的臂弯之中,嘴角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暖暖的,沁入心脾。

  掌心的温暖化作一股股力量,成为了缦舞重新振作起来的动力。她抬起头来,深深呼吸者庭院中清凉的空气,眸光乍亮。

  “如今你有什么打算吗?”缦舞回过身问向凤珝,毕竟在眼下的关键故事中,他才是主角。

  凤珝一摇头一耸肩,表示自己也是相当无奈。

  缦舞想起方才碧鸢泪湿床榻的场景,一时有些忿忿,指责凤珝道:“碧鸢可是怀了你的孩子的,血浓于水骨肉相连,你总不能看着她这么消沉下去吧?作为孩子他爹,无论如何你都得负起责任啊。”

  “责任?”凤珝俊眉一挑,显出了不以为然的态度,“我不是南风,注定了和她不是同路人。”

  他与她,只有对立,无法并肩。他本非良善之辈,莫说碧鸢只不过是怀了他的孩子,即便将来这孩子诞生于世,他也未必会挂念在心上。是不是他的孩子,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是从何时起,他竟变得如此冷漠无情?缦舞不解地望着凤珝,像是想要从他不以为意的面容中寻求到答案。

  在缦舞的记忆中,三年前也好的凤珝也好,三年后的南风也罢,即便是十多年前的零碎片段中的他,一直都是个柔情魅骨的男子,怎的今日变得这么不近人情?

  缦舞炽烈的目光落在凤珝眼里,他明白她想要问些什么,不紧不慢地主动开口说道:“我从来就是这样,只对自己在乎的人或事上心,其余的,一概与我无关。”

  凤珝所在乎的人,是缦舞。凤珝所在乎的事,是缦舞的事。如此简单而已。至于碧鸢,他从未动过真心,谈何负责。

  屋外的对话声并不响,但躺在屋里的碧鸢透过微启的窗子,还是能够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凤珝的话语让她的心犹如置入冰窖,冷得几乎没了继续跳动的力气。

  或许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碌碌无为前半生,自认聪明,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碧鸢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感到了自己的人生一下变为黑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这一日,碧鸢就这么躺在床上,睁着眼一动不动地度过。缦舞进来了几次,试图与她说说话,可碧鸢愣是连双唇都没张开过一下,仿佛……一个失了愿景意义的活死人。

  每一次,缦舞都只能摇摇头离开,留下一声极轻的叹息,随着合上门的那一刻一同消失飘散。

  翌日一早,缦舞端着早早起来熬好的药粥,打算无论如何都让碧鸢吃上一些,谁料,推门进去,房里哪里还有碧鸢的影子。

  风吹动床边帘帐,外头阳光明媚,屋里却冷得让人颤栗。

  《凌烟乱》苏窨 ˇ为报师恩再回空音ˇ

  只身离开明月城,碧鸢恍若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缓步走着。眼神空洞,任何景物都无法在其眼眸之中映照起一丝光亮。

  天地万物在她的眼里早已失却了光彩,人生的信念在瞬间崩塌。

  碧鸢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内心澎湃充满了矛盾,无数汹涌情感堵在胸口,找不到发泄口,只能憋屈在内,任凭它们死亡,腐烂。

  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世上最可笑的事情莫过于此。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不是笑别人,而是笑她自己缘何这般愚蠢,这般容易轻信他人。

  父亲在世时常常责备她心思不够细密,曾经不过当句玩笑话左耳朵进右耳出也就作罢,而今回想起来,恐怕那时父亲就已是在给自己告诫了吧。可是她呢,顶着年少无知的名号,任性妄为,最终还是着了有心人的道。

  脚步停顿下来,碧鸢直愣愣地望着面前一方面如明镜的湖泊,风吹时泛起星星涟漪,亦吹散了她在湖面上的倒影。

  脑海中浮现起南风的容貌,不,他不是南风,他是凤珝,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也是他欺骗了自己整整三年,夺走整个明月城。

  可她,无法恨他。

  因为爱过,所以无法升起恨意。

  碧鸢抬头望天,忽而长啸一声:“老天爷!你为何如此待我!告诉我!告诉我!”

  倏地刮起一阵强风,周遭的树木枝叶相触发出“沙沙”声响,空中亦在顷刻间阴云密布,太阳的光华逐渐被云层遮挡,天色陡然间暗了下来。

  有什么方法能够使自己不再痛苦?碧鸢的视线缓缓扫过面前深邃湖面,心里像是获得了解脱似的,忽地轻松下来。

  她一步步靠近湖泊。风灌满了她的衫子,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可此时她的心境却与所处环境截然相反,宁谧得没有一丝情绪掺杂。

  大概死亡是唯一解脱的途径。至少对她而言再想不出其他出路。

  只是……碧鸢下意识伸手附上自己的小腹,眸中晃过一丝柔情。只是可惜了自己未出生的孩儿,还没能看见这个世界就匆匆离世。

  不过不出生,总好过亲眼目睹这个世界的肮脏。

  碧鸢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轻声开口说道:“是娘亲对不住你,娘亲怀上你就是个错误。若还能有来生,望你能够投胎去一户好人家。”

  说着,她盖上眼眸,纵身一跃……

  若不是这“扑通”一声,她本还自顾自地行着路,循声望见不远处一女子竟头湖自尽,她呆了呆,随即立刻冲上前去往湖水里头观望。

  “扑通——”又是一声,这个过路的蓝衣女子旋即也跃入水中,费了好些功夫才将碧鸢给捞了上来。

  上岸时,碧鸢早已没了知觉,蓝衣女子拍了拍她的面颊,“喂,喂”唤了几声。

  拨开碧鸢脸上纵横交错的发丝,看清楚了她的真实面貌,蓝衣女子顿时愣住。

  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她?蓝衣女子的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碧鸢的屋子里头空无一人,缦舞顿时明白过来,一惊一乍之际,手里的药粥险些摔到地上。

  凤珝本打算趁着早上来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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