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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乱-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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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轻寒玄色身影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凤瑶呆滞地微伸着手,仍维持着方才抓住他衣袖时的动作,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她此刻心境。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为何会如此轻易松手,然轻寒方才那一眼,杀气四溢,像是若她再多费口舌,下一刻便会立即横尸当场。

  那个缦舞,果真对他如此重要么。

  凤瑶的手缓缓垂落到身侧,谁都不曾留意到,默然立于角落里的绝色女子,嘴角勾起的决然笑意,恨意渐浓,阴鹜至极。

  破门而入之时,缦舞正坐在桌前出神地想这些什么。轻寒踏进房门的脚步一滞,望着面前少女单薄孤寂的身影,竟有种想要上前将她揉进怀中的冲动。

  然他并未付诸行动,只是呆呆站在门口,深深凝视那个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灿若桃花的女子。

  轻寒从未料想,自己一直希望能够保护她不受伤害,偏偏生得这些是非,让她身心受创。缦舞的背影,从未有像现在这般疲惫不堪过。

  叫他心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舞儿。”终于不能耐住心中焦虑,轻寒疾步上前来到缦舞跟前。

  只是缦舞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轻唤,神色未动,依旧低眉信目面无表情,像是陷入某种不可挣扎出来的梦魇,对周遭的事物早已没了知觉。

  轻寒心上划过一丝不忍,抬声又唤了唤她,这一回,缦舞终于有所反应,缓缓抬起头,仍是不见丝毫悲喜动容。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低哑浑厚的男声平日里颇具磁性,眼下却显得干涩生硬,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发生了……什么?缦舞机械地抬起手,掌心紧紧握住的是凤珝留下的那封信。发生了什么,信中皆已有所阐明。

  粗粗掠过一遍信中内容,轻寒的神色由暖转寒,眸中亮采逐渐变淡,一点一点沉了下来。他手握信件的指节泛出苍白之色,像是要将手中这信生生捏碎。只是一切都只不过是信中愤慨,无力言语更多。

  到头来,谁爱了谁?谁负了谁?挣扎也罢,沉吟也罢,木已成舟早已无力挽回。

  沉默良久,轻寒终于开口:“随我回去吧,回凌烟山庄。”

  听见这话时缦舞微微一愣。自那一日离开,她再未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到那个自己曾居住了整整十年的地方。时隔不过数月,风云变迁,容颜尚未老去,心已不复当初。

  回去,其实再也回不去。

  “不了师父。”缦舞面容淡然,内心波澜滴水不漏,“我不回去。”

  到了这种时候轻寒才初初发觉,自己遇事淡漠不露声色的性子被他这徒儿学了个七七八八,放在此刻,也不知是喜是忧。

  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无论缦舞如何掩饰,都能被轻寒锐利的目光看穿。她自知在师父面前永远毫无保留,所幸开诚布公,咬了咬牙挣扎片刻,抬声道:“凌烟山庄,我是不会再回去了。自从那一日你将我亲手送上凤珝的马车,我便已打定了主意。师父你常说做人不可目光短浅,要成大事者亦不能滞留不前,如今我便以你所教导。倘若永远留在凌烟山庄,我永远不能看清这个江湖这个世界。”

  天大地大,总能有一处是我缦舞的容身之所,远离凌烟山庄,远离……你。

  轻寒深深望进她的眼,“你若是逞强,也等治好了双眼之后再说,如今你不能识物,凤珝又……我如何放心留你一人待在这天绝门。不如同我回去,还有你师兄师姐可以照顾你,也免得他们为你担心。”

  呵,师兄师姐,说了半天,终究没有提到自己。缦舞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在深渊中下坠,伸出手,抓不住任何能够拯救自己的东西,正如同她无法把握自己的心。

  “师父,我随你朝夕十年,我以为,你应当了解我。”缦舞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她的性子虽说凉薄,但骨子里的倔强却是与轻寒如出一辙。

  这一点,轻寒如何不知。

  “也罢也罢。”轻寒终于松了口,他自然懂她,即便如今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未必能使她回心转意,“今日你早些歇息吧,趁这一页夜好好冷静考虑一下,不用急着做决定,明日再给我答复即可。”

  也不知心里隐隐泛起的忧虑从何而起,轻寒说完话便扭头离开,也不等缦舞作答,急急起身离去。

  想他轻寒近十年未曾有过这般感觉,不安彷徨纷至沓来,忐忑焦虑之念似是洪水猛兽,一遍遍凌迟着他自诩钢铁坚硬的心。

  只是,无论如何轻寒从来都没有像眼下这般仓惶失措。

  日上三竿时,估摸着缦舞大约已经起床,推门进去,清朗日晖洒进屋里地面,暖橙色铺满了里头的红木家具,却驱不走满屋子的清冷萧条。

  这丫头终究是这么一意孤行。

  望着眼前人去楼空的景象,轻寒不由握紧了拳头,眉梢微蹩泄露了他担忧与愠怒相辅相成的心境。

  未留下只字片语,连个字条都没写,趁着夜色偷偷离开。这确实符合她素来执拗的个性。只是……轻寒眸光霍然一黯。这样冒冒失失只身离开,也委实任性了些,万一路上有个错漏差池,叫人如何安得下心来。

  一声轻叹自轻寒的薄唇中逸出,消散在空气里,恍若无声。

  朔阳大街上人声鼎沸,太阳刚刚升起不多时,嘈杂声已是一片连着一片,纷纷落入缦舞的耳朵里。

  仅仅因为一时之气,缦舞连夜收拾行装从天绝门跑了出来,经过一夜跋涉方才穿过树林来到朔阳。

  借着一根竹棒探路,缦舞悠悠走在路上,从周遭的声音中辨别方向与地域。说是不要再回凌烟山庄,说是不要再依赖师父以及师兄师姐,当真出来了,却又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茫然向前,也不清楚前方究竟为何处。

  正一面漫无目的地前行,一面暗暗思忖往何处去,背后一震,冷不丁往前踉跄几步。

  只听得一个银铃般女声,带着些未脱稚气,想来还是个小娃娃,小娃娃焦急叠声道:“呀,对不住对不住,我跑太急了。”

  缦舞回过身,拍了拍方才被撞皱的衣摆,摇了摇手,“不碍事的。”

  见缦舞不予追究,那女童又匆匆向前跑去,一如方才般慌忙。刚跑出几步偏过头想了想,又折返回来。跑到缦舞跟前,羞红了脸,赧声说:“这位姐姐,能不能……能不能舍些银两给我……”

  “银两?”这可是头一遭在路上被人拦下要钱的,比乞丐大胆些,又比强盗矜持些,让缦舞摸不着头脑,“你要银两做什么?”

  小娃娃的声音里添上了几分哭腔,“我弟弟生病急需用钱看大夫,可我身上只有几枚铜板,若是姐姐手上宽裕能够舍我些闲散银子,好让我给弟弟买些药材。”

  缦舞小心翼翼地循声伸出手去,果然在那小娃娃的怀里摸着了一个小小娃娃,裹在襁褓之中,脸上很烫,想必是发烧了。

  再往前,摸到小娃娃的脑袋,大约比自己矮了将近半个身子。

  看不到小娃娃的神情,她本能地感觉到对方虽是在恳求乞讨,周身散发出来的竟是一股子不卑不亢的倔强味儿。这不由使得缦舞心上一颤,脑海中闪现过一双倔强执拗的眸子。

  毫不犹豫地从身上掏出几枚银两塞进小娃娃手里,放柔了声音对她说:“赶紧去看大夫吧,生病了可不能拖得太久。”

  小娃娃连声道谢,兴冲冲地向着医馆的方向跑去。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沿途一段小小插曲,谁想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缦舞又一次遇上了这对姐弟。

  这一回,是在医馆门口。

  前方吵吵嚷嚷,不知发生了什么。缦舞本无意掺和市井小民们的争斗纠缠,只是在一片嘈杂之中,她听出了方才那小娃娃的声音。

  稚童尖细的哭闹,男子粗犷的怒骂,以及旁人指指点点的细碎私语,全然清楚落入缦舞耳朵里。她仔细停了一会儿,依稀辨明了大抵状况。

  原来,那缺德的医馆大夫收了钱却不办事,见小娃娃一对年幼姐弟好欺负,随意诊了诊脉便道无力回天。谁都知道,这婴孩儿发烧本是常事,想必是那大夫不愿担当责任,更不想多费些药材,挣了钱后翻脸不认人。

  这种欺善怕恶的事情本非少见,放在以往缦舞定然不会沾这趟浑水,只是那小娃娃苦苦哀求之声不绝于耳,甜美的声音因哭喊不止而带上了一层沙哑。

  缦舞心头一软,脚尖在地上一挑,勾起几枚石子握进掌心,指尖用力,石子飞射而出,毫无偏差地击中几名企图将小娃娃拉开的医馆里的男子。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对娃娃,什么时候朔阳城里的医馆都变得这么恬不知耻了。”

  缦舞清冷坚决的声音穿过层层人群,众人自发为这浑身散发出冷意的少女让开一条道儿。

  只见她拄着一根竹棍,慢悠悠地走上前,气势逼人。

  那大夫站在医馆门口,见上前打抱不平的只是个年纪轻轻且双目俱盲的小丫头片子,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鄙夷地朝她摆摆手:“哟,怎么,这位姑娘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赶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若是这丫头是你亲友,那就趁早带着他们姐弟赶紧离开,别杵在门口影响我们做治病救人。”

  “治病救人?”听了这几个字缦舞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分明是在欺负弱小骗人钱财又见死不救,还有脸说治病救人?天大的笑话!”

  说罢,缦舞面上一凝,寒意更甚,直逼得那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围观的人愈来越多,见不得医馆的招牌被人砸,那人大臂一扬,几名人高马大的男子一拥而上,向着缦舞冲了过来,作势要将她拿下。

  缦舞嘴角斜斜一勾,冷笑一声,手中竹棒在腕上翻转了几圈,顷刻间宛如一条长鞭,游走在众人之间,“啪啪”几声分别抽打在打手们的胸、腰、腹、臀,看似并未使力,却叫对方疼得嗷嗷直叫。

  可这么几下并不足以让他们放弃,仗着人多势众,那些个人将缦舞团团围住圈在中间,你一拳我一脚袭向缦舞。

  这点三角猫的功夫缦舞如何会放在眼里?

  她抄起竹棒向前一顶,顺势右脚朝后一记飞踢,落地前左脚腕猛一用力,后踢化为回旋,瞬时撂倒一片。

  那几名男子被打得倒在地上怕不起来,除了叫唤就是打滚。

  “本姑娘还没用力,你们也忒不经打了些吧。”缦舞抖抖衫子上染到的尘土,嘲弄似的开口取笑他们。

  《凌烟乱》苏窨 ˇ医缘道不尽ˇ

  那几名打手忿忿咬了咬牙,心生畏惧,怎奈自家主子就在后头盯着,谁也不敢退缩,从地上爬起来张牙舞爪地向着缦舞扑过去,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缦舞冷冷哼了一声,全然不将这群家伙放在眼里,三下五除二,又叫他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一个个摔在地上狗啃泥。几次三番之后,非但未及伤到缦舞分毫,对方早已累得气息喘喘,被打趴在地上再无力爬起。

  医馆主事见状,早已从先前的咬牙切齿转为惊恐万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教训得死去活来,只能在心里大骂这群无能的东西。

  他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瞧了瞧面不改色的缦舞,心下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岂是救死扶伤医者所为。”

  随着一个沙哑声音的响起,人群自发拨开让出了一条道儿,只见一白发须眉的灰袍老者缓缓自人群中走出,分明已是上了年纪的样子,却精神抖擞,诚然比样貌看上去更为年轻精神。

  灰袍老者负手缓自踱步向前,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缦舞身上,尔后又径直掠过,投向台阶之上的医馆主事。

  那人猛地一个踉跄,差一点便从台阶上跌下来。

  这老头,看似不经意地一瞥,内里精芒尽射,寒意扑面而来。医馆主事只觉背后冷汗沥沥,衫子贴在背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额上有汗沿着脸颊一路滑落下来,他下意识地执袖擦了擦,明显听见自己一颗心剧烈跳动之声。

  原本以为对方还会更进一步出言相逼甚至大打出手,谁想灰袍老者只是淡淡收回视线,转而走到小女娃跟前,弯下腰将她姐弟一并扶了起来。

  “你们父母何在?何以要你这么个小娃儿带着弟弟来看病?”灰袍老者露出慈祥神态,眼角皱纹如同鱼尾般丝丝向外蔓延。

  小女娃闻言眼眶里竟有泪光闪烁,眼泪在里头打着转。她倔强地扬起脸,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强忍哽咽回道:“娘亲生下弟弟后就过世了,爹爹辛辛苦苦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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