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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吉利呐。听说纸掉了会有人死掉,不是吗?」
故意说这种话的你才不吉利。说起来,在斋戎闭关期间闯进来,毫无神经、毫不客气地敲人家大门的狂妄家伙,才没资格说这种话。
要论不吉利,最不吉利的就是我们。
「重、重新贴回去吧。」
田冈说道,从老师手里接过纸张,走出门外,然后他左右仔细环顾了一下。他果然还是担心父亲吗?
田冈慢慢地回过头来,望向老师。
「冒昧请问一下,两位说的醉鬼是……」
「好像是从那里往那里走过去。」
老师以粗短的手指简慢地指不方向。
从山上……往村子里的神社……
也就是山神行走的路线。
田冈似乎朝神社的方向——醉鬼前往的方向眺望了一会儿,不久后一脸阴沉地进了屋陉。
他表情很黯淡,显然大受动摇。
我忖度该怎么开口,田冈忽然回过神似地说:
「两位请先休息吧,你们应该也累了。我要等我爸回来,暂时不会就寝。我现在就铺床……」
父亲回来的话,两人应该会发生一番争执,或许趁现在先睡了才是上策。我立刻回道,「麻烦你了。」得在老师插口搅局之前巧妙地安排妥当才成。
老师似乎也没有异论。
田冈在隔壁房间铺床,说着「太亮不好睡。」把隔门关了起来。
我立刻盖上棉被,我累极了。可是老师也不熄掉纸灯的火,跪坐在地板上,盘着双臂。我想叫他快点睡了,没想到老师突然打开背包,在里头翻搅起来。
老师记忆力虽然好,却是个完全无法维持整齐的人。他的房间堆满资料,乱得简直像垃圾场。老师的背包和夹克口袋里面也是一样。东西只要装进里面,就无法保持原型。
乱戍一团。
老师就像搅拌坩埚似地在背包里头搅了老半天,总算抽出一个油纸包来。那个纸包里面装着老师的宝贝——江户时代的绘师鸟山石燕画的妖怪图鉴《画图百鬼夜行》丛书。
老师沙沙作响地打开纸包翻页,很快地紧盯着书页凑上脸去,接着用力把书递过来。
「就是它啊,沼上!」
我根本没法入睡。
「什么啦?快睡了吧。」
「才刚过九点,不是吗?我才睡不着呢。重要的是这个啊,这个!」
老师把打开的书本塞给我。
「什么啦……」
上面画着荒废的田地般景色。
泥田坊——是画有这个妖怪的一页。
一个三指妖怪下半身浸在泥泞里,摆出像在索求什么、或像要迎接什么似的手势。妖怪的头上没有半根毛发,那张脸上……只有一只眼睛。
是独眼妖怪。
「这是什么?」
「还问,你仔细看啊,这可是独眼妖怪呢。我一直很在意它,可是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有什么叫泥田坊的妖怪。民俗语汇中没有,也没有传说,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个地方有这样的妖怪,绘卷中也找不到。只有这本书有。」
「是石燕的创作吧。先前的岸涯小僧不也是吗?那也是创作吧。」
「就算是创作,也不是随便创作出来的。」老师不是拍胸,而是拍肚说,「石燕可是个天才呢。这本画集里面暗藏了一层又一层的意义,就像是狂歌的形式。这你已经学到了吧?所以呢,喏,独眼妖怪与田地不是透过山神连结在一起吗?」
「哦……」
「所以啊,我想能不能以此为线索,解开这个谜。呃……」
老师把脸凑近书本。
「我看看,这里写的文章是……古时北国有一翁,寒暑不畏风雨,勤耕不辍……原来如此。是认真的老头子守护田地的故事呢。然后这老翁死了……儿子沉迷于酗酒,不事农业,最后甚至还把田卖给了别人。」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是吗?然后……自此每晚现一独目黑物……」
老师读到这里,突然「呜哇!呜哇啊啊!」地怪叫起来。
「干干干嘛啦?你够了哦……」
我介意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人家会奇怪我们不睡觉,到底在做些什么。
「什么够了,沼上,一点都不够,你看这个,这里,就是这里……」
老师兴奋无比,一次又一次指着泥田坊的画。
「上面写着……自此每晚现一独目黑物……骂还田还田,此谓泥田坊……呜哇啊啊!」
「怎样啦……咦?」
还田。还……我田。
「真的假的?什么跟什么?这是……刚才的醉汉?」
「那、那、那搞不好不是醉汉啊!」
老师睁大了小小的眼睛。
「虽然不可能是真正的妖怪,可是这些巧合太可疑了!明天我们去镇守神社看看吧!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如此这般……我们隔天一早前往镇守神社,却在那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就是……田冈父亲的尸体。
4
那个时候……我被怀疑了。
当然是被警方怀疑。我们是完全无法证明身分的流浪汉,而且还是他杀尸体的第一发现者,这是没办法的事吧。我们完全无法辩解。
状况十分紧迫。可是,
我困得要命。毫无紧张感,也没有危机感。
结果……后来老师一整个晚上不停地谈论泥田坊。
一下子说什么还我田的还是归还的意思吗?还是同音的耕田、耕作的意思?一下子又说什么文中北国的意思是北方之国,还是北陆道※沿线的意思?
〔※北陆道为五畿七道之一,为连接畿内到东北方日本海沿岸诸国的干道。〕
这种事根本没什么好计较的嘛——一般人会这么想吧。但遗憾的是,我口一是比较接近常人一些,其实也是怪人一伙,忍不住就奉陪起老师来了。
一有人附和,老师更是兴奋了。
老师不断地发表高论。
田地一定有泥,就像日语中的俗语『脸上蒙泥』,说到泥,就代表了耻辱,而泥棒(dorobou,小偷)中的泥(doro)也是一样,这意通放荡——荡者(doromono)之意……
泥田坊音同泥田圃,那应该是在影射浑身泥泞地守护的田圃,被放荡的儿子拿去当成酒色的担保。还有……意味着流当的说法okinakusu,是在影射同音的翁逝(okinakusu)吧。
还有……从泥田坊手中偷了田,就是泥棒(小偷)吧。
还有……日语有句俗谚叫棒打泥田,这意味着乱七八糟、毫无益处、游手好闲之意。
虽然很像只是在玩谐音游戏——或者说,这根本就是谐音游戏——但我也开始发现到它的本质似乎就在这里,所以不管老师说什么,我全都忍不住附和了。
我一附和,老师就益发自大起来。他被自己的话激发灵感,边说边有了新发现,因而更加兴奋了。我碰到感觉有理的部分,明明不该这么做,却也不小心火上加油起来。
十点变成十一点……一直到这个时候,我心里都还挂记着田冈。
老师的声音很大。光靠一片隔门,实在不可能阻隔得了。
田冈应该觉得很吵。
可是如果他在睡觉还姑且不论,但他说要等父亲回来,所以应该不要紧吧——一开始我的脑袋一隅还这样想着,可是十一点过后,我也开始将隔壁的人给抛到脑后了。
真是丢脸,我和老师聊得浑然忘我了。
回过神时,夜已经幽幽地亮了。
即使如此,老师仍滔滔不绝,但我被射入房间的阳光照到,回过神来,不必说,对邻室是在意得不得了。
不是介意我们吵了整晚,而是因为完全没有田冈父亲回来的迹象,所以我有些在意。就算我们沉迷于谈话,若是有人进屋子里来,一定会发现吧。我叫老师闭嘴,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田冈坐在地炉旁边,一夜未曾阖眼。
看来他父亲还没有回家。朝阳底下的田冈显得憔悴无比。眼睛下面冒出了黑眼圈,还流了满身大汗。不光是睡眠不足之故,他一定担心极了吧。
所以……
我打消睡觉的念头,向田冈提议一起去找他父亲。
因为我觉得这样才算是报答人家一宿一饭的恩义。
嗳,事到如今,总不好叫人家让我们早上睡觉吧。
我这么提议,田冈非常惶恐,说父亲一定是在神社里面睡着了。若是这样,也一样糟糕。我不晓得那座神社还是祠堂是什么样的建筑物,但这样的时节睡在那里,搞不好会冻死。
而且还有那个醉汉——或者说泥田坊的事。那家伙究竟是什么人?虽然不晓得,但至少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可疑人物在外头,而那家伙的确是往田冈的父亲闭关的神社方向走去。
我建议不管怎么样,都该去镇守社探探情况。
外头真是寒冷彻骨。
幽明的村子……明亮得、而且昏暗得恰好就像我们抵达时那样。我们净是在逢魔刻与彼谁刻※到处徘徊,简直跟妖怪没有两样。
〔※逢魔刻指黄昏时分,自「大祸时」讹音而来,为祸起时刻、逢魔时刻之意。彼谁刻指黎明时分,因光线幽暗看不清人影而得名。〕
我几乎半是认真地认为这不上不下的幽暗隙缝之间有可能出现漆黑的独眼怪物。
当然,根本没发生这种事。
我们走过架在小河上的小桥,经过被雪覆盖、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场所,穿过埋没在雪中的田间畦径,来到那座神社所在的森林前。那是座在田地正中央茂密隆起的小森林。
田冈说明森林后面就是那个叫伊势的嗜酒之徒的家,那么那块杀媳妇的田就在这前面吗?我脑袋不清不处地想道。
森林里有一条路。
是雪径,没有被踩实。
上面有脚印,是田冈父亲的脚印吧。
脚印只有一道,没看到其他脚印。这表示那个醉汉没有走进森林里吧。
田冈以一种看着怪物般的眼神盯着那道脚印,表情十分疲惫。他熬了一整晚没睡,这是没办法的事。我的眼睛也模模糊糊,老师的眼睛也一片赤红。不,或许当时田冈的样子很普通。那么这是我窜改自己的记忆得到的印象吧。因为紧接着我们就发现了田冈父亲凄惨的亡骸……
总之,
我们就像要盖过那道脚印似地踏雪而行。
领头的……不知为何是老师。
田冈走得很慢,我边走边不断地留意田冈。
来到森林中心一带时……开始看到鸟居了。
是座非常小巧的鸟居。
如果不缩起脖子,可能没办法钻过去。
上面绑着注连绳※。
〔※挂在神坛前或新年的门户,表示神圣清净领域的绳索。〕
很快地,出现了一座真的很小的神社。感觉实在装不下人。若是大人,得屈着身子才塞得进去吧。老师的话,再怎么努力,也只塞得进肚子。
老师可能也累了,变得异样地沉默寡言。平常的话,他应该会说那座神社是某某样式、材质如何、鸟居怎样、祭神是什么,有的没的说个不停……
即使如此,老师一看到神社,还是立刻小跑步过去。
不是因为担心田冈的父亲。而是因为老师具有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只要看到寺社佛阁,就立刻精神百倍的特性。
更何况老师当时满脑子都在想着目前的悬案泥田坊,他一定很想快点确认,也有可能他脑子里头只装着这件事。
应该就是这样。因为老师明明是第一个到的,但在我抵达之前,他竟然都没有发现那个东西。
第二个来到鸟居的我,隔着老师的肚子看到的……
是脚。
两只脚搁在地上。
脚的上面当然是胴体,再上面连着头。是个晒得黝黑的秃头老人,他躺在地上。
老人的脖子一带一片赤红。
毫无疑问……死掉了。
我发现那个东西,在认识到那是什么、开始着慌之前,老师瞬间注意到它……
腿软了。
接着抵达的田冈看到倒在脚边的那个东西……
露出仿佛遭到狐狸捉弄般的表情来。
我一清二楚地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田冈茫然自失了相当久的一段时间,但就在老师要嚷嚷起来之前,他开口出声了。
爸……
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命案。
脖子周围的雪地上喷溅着大量的鲜血。血滴甚至洒到了神社和鸟居上。遗体的左上方两寸之处,还掉了一把疑似凶器、染满鲜血的小刀。
我……拜托嘴巴像金鱼般开合个不停的老师千万不要破坏现场,急忙穿过森林,跑过阡陌回到村子,叫醒几个村人,问出有电话的人家报警。
两个小时以后——上午七点左右,警察抵达了。
我当时的感想是,警方到得意外地快。因为我们为了走到这里,花了六个小时以上。也就是说,比起翻越没有道路的路线,乖乖走人通行的路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