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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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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天时地利的精打细算,却将人合一遭遗漏。
  那时有位贵客自九重天莅临。因鲛人同天族交情颇好,便对这位令东海蓬荜生辉的贵客甚重视。明彦海神将百条儿路铺成星光大道,亮堂得令一只水蚊子也无处可隐。月蝶自是分外窝火,因这位来头不小的贵客,她的计划顺利泡汤。但她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可小觑,决定铤而走险,择一条最为险峻的水路过。
  当她险擦一阵阵激流,甚佩服自己的英明时,前道仙气浓厚,瑞泽四方。她大惊一回,心中暗骂,这个天族的贵客忒不晓得好歹,明知水路难偏向水路行,是脑子进水嘛。
  月蝶躲隐不及,叫一身月牙白的他撞个正着。见她颜色讪讪,背挎行囊,俨然出逃的形容,他笑道:“冒昧一问,公主去哪儿?”月蝶着惊,张大了嘴,不思议将他看着。能一眼将自己戳穿的决然不是普通的神仙。
  月牙白衫飘动,他踱进一步道:“穿得十分靓丽有派头,也只有明彦海神的掌上明珠了。”月蝶低首,身上那套镶着鳞片儿的珍珠宝衫,经水一拂,晃眼的要命。她撅了嘴,分外懊心。
  月牙白再踱了两步,到身侧,疑问道:“今日你未来相公要来,怎的不去前殿候,反见你架势,要出逃?”他说话时,有些靠过来,温热的鼻息包裹上耳郭,月蝶的耳根红了红,道:“我不喜欢他,我有心上人。”
  月牙白忽然蹙眉敛笑,口吻沉重:“你是说你准备同你心上人私奔?”
  乃知,月蝶是个不出十六的姑娘,说话不经大脑,肠子一发的直,不晓得曲里拐弯。这厢,听他一通一点儿不含蓄的直白诘问,立时反驳:“哪有!”顿了顿,甚扭捏地绞着手指,咬牙道:“我还没寻到他呢”声若水蚊,但还是叫他听着了。月牙白甚卖力地一晃,方才的忧郁未在他脸上落下痕迹:“哦,原来如此。”他状似深沉伏思,月蝶却候得焦虑。
  俟明晃晃的月牙袍子绕了三圈后,她便很有些不耐,低眉顺眼得像做错事的孩子,扯了扯他的袍子,几欲将要藏在他袍子下的“大度”逼出来:“你莫要将我告出去,甚么条件我都应你。”黑珍珠般的眼水光熠熠,将服软手段拿捏的半毫无差,但凡是个有爱心的正常人,皆会大度作应,将她放行。
  然月牙白衫却不大正常,并不吃她这套,支着下颌问:“任何条件?”月蝶点首,又摇头,添道:“除了让我嫁给你。”他的白牙扎眼一晃,笑道:“可以,你同我回天庭住几月,届时你还想走,我便不拦。”月蝶听这话的走向,好像绕进一个黑角里,不及教她歪着脑瓜绕清楚,便被一阵风卷走。再恍一眨眼,南天门前云雾沉沉,仙气较之方才醇厚千倍不止。她宅在东海万千年,乃是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委实没见识。经月牙白衫对自己灿烂一笑,顺其自然理所应当地昏了过去。
  月牙白衫的名字同他衣服甚有出入,他乃是篆养灵宠的一方灵君,仙衔蓝生。
  月蝶在九重天的几日过的方好,她的爹娘未有寻来,想是蓝生交付过了,她没甚心可操。每日替蓝生仙府里的灵宠顺毛喂食,便是她的工作。一月下来,她将形形□的灵宠养得到位服帖,门道摸得透,颇得蓝生真传,他甚满意。
  蓝生四处收罗新玩意儿,新灵宠,为给月蝶闲时聊以遣怀。小仙官们从未见灵君如此勤快过,都背地里磕着,说这位姑娘是灵君心尖儿上的人。他们没将月蝶是个鲛人瞧出来,倒不是摸走眼儿,而是着地时,鲛人皆隐了尾鳍,露出一双美腿来。小官们便愁了,灵君对一凡人上了心,犯了天条,怕是要被贬入凡世受轮回之苦。他们暗暗替蓝生悲了悲,心再慈软些的,偷偷抹了两滴泪。
  这一月,月蝶的心境大有变化,她将自己的感情咂摸许久,饶是单纯非常,也清楚自己于没知觉中,喜欢同蓝生傍一处。开端时,这种潜移默化令她有些怕,怕自己的心不坚定,而后过了数月,方才渐渐接受。
  她想,三亿凡世,凡人众多,左右寻不过来,不若就同蓝生天长地久傍一处,却很是幸福。但小仙官嗑嘴时的闲话,不巧教她听去了。仙官没将凡人这条明说,他们皆心照不宣,却苦了月蝶,她深以为,神仙也只能同神仙成婚,便黯然多日。直待她从某处得知,通过一些旁门左道,亦能成仙的法子后,毅然决定尝试一番。
  北荒有一神木唤影木,捣入仙露食之,假以时日便能荣登仙位。影木位于北狄凶水之边,地势本就险峻,加之其融水火于一身的九首蛇怪九婴,和浑体浸毒的九首赤鸟鬼车。有两只凶兽看守,要取影木,便更是不易。
  但即便不易,按月蝶冒进的夙性,定要将它闯一闯。
  打好这个盘算,待某日蓝生朝拜归来,她佯装镇定,万不能叫他瞧出端倪,章露冷漠道:“你还是放我走罢,你说数月后,我想走,你不会作拦。”
  蓝生断没想她会恁样决然,深以为她已沉了心住下来,同他烟火一生。还握着笏板的手心,红了一圈,痛苦又抱着希望问道:“你真要走?”月蝶迟疑着点头,不敢去瞧他,她怕只是点水一瞧,便狠不下心离开。可这种危险的事,怎能教他晓得,一来他定不会让自己去,那么累他违了天条,万一受罚怎生好?二来怕他自己跑去,若回不来折在两头凶兽手里,她又怎生好?
  可心思粗糙单一的月蝶却不想,若她死了,他又该怎么办?
  蓝生踉跄几步,倚在门柱上,抚额捂面,沉痛道:“你走罢。”末了,加一句:“希望你找到他后白头偕老。”后一句的余音处,似被灼烧成泡沫的人鱼,默默无言地刺痛所有人的心,深深埋入海底。
  月蝶不敢去扶,她深知,只稍一碰,她便心甘情愿留下来。
  蓝生遣仙官相送时,月蝶不安地想,等几日便好,俟她得了影木,升了仙,便来寻他,将一切无所保留和盘托出,她要让他晓得自己多么喜欢他。
  可这终究只是她痴心妄想。
  她央求小仙官直接送她去了北狄凶水。仙官奇怪却也没多问,觉得她走得愈远愈好,免得带累灵君。仙官将她放下后,顷刻如释重负般回了九重天阙。
  蓝生见他回来,关切询问:“是否安全送回东海?”仙官没多想,如实禀告,却见一张惨白的面容益发死灰,下一秒顿时勃然变色。他心中燎起了万丈怒火,那凡人竟对她重要至斯,不惜性命,同两头凶兽抢影木,就为了让他脱离凡胎,好同她生生世世么。
  蓝生定不让她以身犯险。当他慌忙赶去时,但见九婴齐声婴涕,蛇尾将凶水溅高三丈,九道红莲业火如浑身灼烧起来的火蛇,凶狠地朝月蝶舔去。与此同时,鬼车口涎毒液,滴入水中呲啦声大作,瞬间冒将白烟,将一丈高的凶水湮灭无踪。九根涂着浓黑稠毒的獠牙,又齐齐向她射去。月蝶甫将躲过火舌,又遇毒牙,眼见避之不及,忽地身体一轻,落入一个逾越万年了温暖怀抱。她抬头,怔怔看着来人,心情激动难抑。她要告诉他,他是自己朝思暮想了一万八千年的人。月蝶哽了喉头,酸涩而欢喜。
  蓝生接着月蝶躲过鬼车一击,跃上岸边,愤怒与嫉妒将他的双眼烧得通红。他攀住月蝶的双肩,用力捏着,似乎要将这个狠心绝情的人捏碎:“你就这么喜欢他,为了令他成仙,却不顾自己性命?”妒意轻而易举扼杀了他的理智,见月蝶吃痛,他才稍稍收力,惨笑道:“好,我成全你们。”语毕,他掠身朝凶兽飞去。
  月蝶握不住他那一片月牙白的衣袂,懊悔犹如泠刀带给她切肤之痛。为甚么要让他误会,为甚么要让他带着成全与放手的意味替她鏊战,为甚么要做恁般愚蠢的事,即便莫能朝朝暮暮,珍视眼底下相伴的日头,有何不好。她在心里悔恨交加地诘问三番,可这样凄楚的诘问,已然无用。
  蓝生骁战的身姿映在她的眉眼之间,深知自己有多少斤两的她,既怕出手累掯了他,又怕一下不帮,教他身陷囹圄。进退维谷之际,北狄的凶水潮涌了心迹。她想,倘若他死了,她便去陪他。
  蓝生区区一介驯兽灵君,哪比上那些古战神,能敌过六合之间两大凶手的围剿。
  万里凶水之上,黑云翻腾之下,雷霆万钧之际,他巧躲敏闪,将道道取命路数置若罔闻,将生死攸关抛诸脑后,于火舌与毒刺穷凶极恶的追剿下,险险砍下水中央的一段影木。
  雷火交加,黑影幢幢。他踩着开得妖冶的曼珠沙华,一路血迹斑斑行来,身后血流成海。
  月蝶奔去相迎,抱住几欲迈入黄土的人,泪化沧海,月下颗颗明丽成珠。蓝生将影木递与她,道:“你,去找他罢。”月蝶移开那愚物,抱住他半张渗满血的脸,一遍遍吻上去,宛若煮开又纳凉过的温水,不动声色地柔化人的心。
  蓝生伸手将她凝结在脸上的珍珠一一摘去,叹息道:“你这是做甚么,要拿你自己感谢我?大可不必,我眼下无福消受。”月蝶摇头,哽咽道:“对不住,我没有告诉你,那个凡人是你,我从一万八千年前见到你开始,喜欢了你一万八千年。”蓝生愣了愣,喃喃道:“一万八千年”半晌,他笑得凄楚,对上月蝶泪盈盈的眼,道:“我也没有告诉你,我自小颇得仙缘,早离了东海,担了九重天阙的灵君一职。多年前,回东海探亲时,敛了仙气,见你昏厥于岸边,便救了你,也喜欢上了你,求亲的对象也是你”一席话重若泰山,压在心上。月蝶呆挣,她不晓得,竟是这样的一场缘分,也是这样的一场劫缘。
  蓝生渐渐阖上眼,最后在耳畔回荡着的是一卷亘古不灭的悠远诗篇:若天有轮回,我愿为你流尽一生血泪,我愿与你骨肉相依。
  他们拥抱着,直至月隐日耀,直至东海枯竭,也没有分开。
  野史有载:猎者憩于北,喜见鲛珠千颗,贵若万辎。又视双骨为傍,相拥缠绵。感其伉俪,遂携入土。数载后,售珠以为生,越位居上,弗望天恩,终年乐善好施,接济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情已动(一)

  三月初八辰时末刻,天晴云稀。
  方兰从家里头给凤晞稍信,到陈国一趟办事,但又不说是甚么事。玉袖想左不是些凡人家的琐碎事,同自己不搭介。她身为一位英明的上仙,凡人的事不能多管,须得持着一副超脱尘世的态度。
  她认为自己这方面做的是极好的,应该成为神仙的表率。
  凤晞闻此,冷冷瞧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以为你早不将我当外人了。”随后沧海桑田的一番叹气:“你到底懂没懂,你要我将心拿出来在日头底下晒得干净利落才明白?”
  玉袖在心里暗暗琢磨一番,觉得他说的这个不明白,问题决计不出在她身上。她坑蒙拐骗至此整三万三百年有畸,见识不算浅薄,加之大哥的帮村,四海八荒没有自己不晓得的。凤晞说的这个不懂,实乃他这番话道得不大清爽,没个头也没个尾。
  她因近日同他傍一处,也稍稍摸出点他的脾性,乃是个乖僻偏执况兼忒纠结的左性。
  要说这个左性,玉袖想,一如凤晞睿智深沉的人,大约都是政客。但凡是个政客,对旁的人必然是对答如流,纵横捭阖,一番惓惓谆谆的假话。因他们不能令对方晓得自己心里想些甚么,倘若哪一天被他人一眼看穿心事,要不就是深沉得不够,要不就是对方略胜一筹。如此,他决不会让这个劲敌好过。操掌全局的他必然将对方祖上八代的隐秘挖出,然后捏住了刀把子,好好折磨这位劲敌一番,此乃天下政客的通病。
  所以说,世人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在玉袖心里乃有另一番理解。试想海底针虽摸不着,但也难以刺着。可男人心就是那棉里针,你摸不摸都要被刺着。真是,宁猜女人心,莫测男人意。
  回头再说道凤晞。这个人她从来没有看透,譬如方才所说,对旁人假笑都能笑得那样干净利落,遇上她后,却能拿出一派真挚相待。他这番真性情令她感动之余,又十分头痛。他方才的形容,明明急如热锅里头蚂蚁,却硬生生拿桶水往自个儿身上浇,浇成一洼死水,道了一句拳拳冷言后,她愣是一句话都没明白。
  但碍着是他的肺腑之言,她自是也要肺腑地言一言了,因拉过他的手,亲切道:“你说的这个明白,我当是明白的,明白的,哈哈。只是既然你的庇从不愿说,我也不好相逼。倘若我诓你说出来对我也没好处。万一你觉得受了骗,终究是要往心里去的,这便影响了我们的友情。”
  如此肺腑的情深义重,却惹得他猛然抬头,裹住她的手,幽怨地将她望着,望出她一身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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