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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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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事换做是她,她定然掂量手中的武器,有没有可能直接将他的魂魄送到阴司府里头去嗯,倘或没可能,索性打散了罢再想想,鬼门又不是无时无刻大开着的,还是打散了方便。
  设想片刻后,再展眼,便见幻境中已铺茫茫蔼雪。玉袖如临其境地缩了缩脖子,哆嗦了一下,身上忽然多了一层郁金云纹袍。她转了眼珠,看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色缎深靛青中衣,端出一副丢了心肺的笑容道:“你将自己的袍子与了我,你不冷呀。”
  他淡笑道:“你暖和就行了。”
  她道:“本上仙是神仙,怎会怕冷。”
  他从容道:“那方才上仙抖甚么?”
  她应对自如道:“呃,你们凡人不懂,这是一门极其讲究技巧的高深功夫。这抖啊也需得抖到位,不然不但姿势颇难经得住看,还很有可能走火入魔。”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一般凡俗夫子皆摸不出门道,不信你抖个来与我瞧一瞧。”
  凤晞:“”
  讨嘴皮子上的便宜,玉袖便知窍了点,静静回落到那片雪圃上。腊月飞雪季,漫天密密麻麻的鹅毛大雪,天地一派空濛。银雪浩浩,所及之处,必厚达曲膝。寒风冷冽,刮的树枝丫招呼不过来,啪嗒折断了几根,落在雪上。残枝上有五瓣鲜艳的红梅,远处铺天盖地的红模糊了它。唢呐阵阵中,韩钰将慕蝶迎回了家。
  洞房花烛夜,香掩芙蓉帐,烛辉锦绣帷。慕蝶今夜粉妆得十分妍丽,以至于韩钰掀开那一方凤帕时,被这样盛世红妆的她明晃晃地刺到了,任龙凤喜烛毫无剧情地烧掉了一截。
  慕蝶不晓得此时该说些甚么体统的话,她看的兵书比戏本要多得多,此前有所斟酌措辞,俱为抛覆。眼下一张万年清淡的面孔难得飞了两朵红云,繁花簇满的喜服被她蹂躏成一滩烂泥。看到这里,玉袖觉得,不拘慕蝶此前是一位铁血将领,还是一位传说中的冷酷刺客。新婚之夜的姑娘,不对自己的郎君发发嗲,摆摆娇柔,那她绝对不是一位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争如不见(三)

  然好在她确然是一位姑娘,霞飞着面容,轻轻喊了声阿钰。空气里的粉色香茵红晕难掩,同婉约烛光水□融得正欢畅。
  韩钰抵着漫下来的绣帷,笑道:“我小时候遇见一个道士,他说我这辈子运气很好,那时我没上心。也大约正是那时不怎么上心,小时候灾祸没个止息。我在心里一直盼着运道甚么轮到我头上,等啊等,等到了今日我喜觉自己确然是好运的。”他握住慕蝶的手,调戏似地抬起她的尖下颌,低首抵上玉额:“蝶儿,你嫁给我,我很高兴。”
  慕蝶弯起唇角,擦过他的唇,抹上欲望的颜色,令他有些像勾栏院里,被定名的小馆:“我也等了好久,几万年那么久。”说着,还伸手应景地比了比,两掌之间,似乎隔了两万年的洪流变荒。
  韩钰没将这句不可置信的笑言埋没,反倒挺顺情调地坐上鸳鸯床铺,伸手揽住她的肩,送进怀中道:“但是我们等到了。”
  慕蝶缩在他怀里,有些犹豫道:“倘若,你的妻子不是凡人,你会不会害怕。”
  韩钰望进她深邃的媚眼,勾唇一笑:“你是说,你是神仙?”将唇的弯度拉上一二:“嗯,仙凡恋我也很憧憬。”“”
  慕蝶又一次蹂躏起衣角,海棠喜服在她不屈不饶地折磨下,兜起了几针线。她道:“倘若不是神仙。”说完觉得不妥,又加道:“暂时不是。”
  韩钰替慕蝶摘去累脖颈的凤冠,从袖中取出一柄海棠花簪替她绾上青丝道:“不拘如何,蝶儿,你是我的妻子,我会护你一辈子。”
  良久,烛泪盈盘,室暖酒凉。饮完合卺酒,掩去半帐芙蓉。冬日的夜分外清冷,渲染了屋内的鱼水欢情。
  真是蜡炬成灰泪始干,芙蓉半掩花已残。
  月照得万物凄凄然。
  这样看下来,玉袖隐觉有些阴谋被满在心土里,正悄悄萌芽。但从头开始过滤,着实无漏洞可寻。再将希望寄寓凤晞,他却眯起眼,盘膝趺坐,神情略有些疲惫。她这才想起,凤晞是凡人,身子骨自然比不得神仙,再加上今晚一番折腾,委实够戗,便暗暗体谅他一回。
  就这件事她再回头一想,觉得也可能是自己想事情不够光明。兴许人家韩钰是真心的呢?但若是够真心,今日便没琉璃珠子的一番登场作秀了。此事的各中隐情,在这儿瞎揆度不是个办法。玉袖正默默观望,望事情导向一个正常的意外,一个美丽而光明的意外。
  然她的寄寓没有光明化,故事还有后续。
  白驹过隙,岁月如梭,荏苒转逝。自相识那刻起,外头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百日的堆积,展眼便又是一个春夏秋冬。夫妇俩于外人看起来,真真鹣鲽情深。虽然岁月翻腾倒海地奔走,时光前仆后继地流逝,但也张牙舞爪地升华感情。一年中,韩钰与慕蝶每日题诗作画,她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教与他,既当爱人又□徒。连篇累牍了一年,且乐此不疲。这光景,便是在绣山每日见到的,被他深深藏了的,一段伤情又幸福的往事。
  直至第二年,郎中诊出慕蝶有喜。
  玉袖从慕蝶震惊的神色中,看出些许不自然。大约是头胎,不晓得如何对付肚子里的家伙。
  慕蝶揣着初为人母的忐忑不安,看着肚腹一月月隆起,欢喜中带了些孕中女子的忧愁。韩钰每日拂上她的肚腹,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幸福,像是刻意的隐忍,不去热爱这个孩子。但慕蝶不晓得,她觉得韩钰喜欢这个孩子,她要将他生下来。
  当娘的女人同从前判若两人,虽提不上云泥之别,却也有玉石之分。较之从前的清冷,此时愈加温婉,较之从前的马虎,此时愈加细心,较之从前的三步并两,此时成了一步挨三。
  自有孕开始,慕蝶吃得甚多,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食材都往肚腹里头送,完全有不吃成美胖墩,誓不罢休之势。但显见,慕蝶这个变作美胖墩的盘算没打好。肚腹是愈来愈大,脸却背道而驰。她每日息养身子,养啊养的,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养掉了一层肉
  翌年的秋海棠开得正热闹,此起彼伏的花海,相思成疾。于一月黑风高之夜,慕蝶羊水一破,要生了。
  整个府里的人炸开了锅,屋里慕蝶的叫声余音绕梁连绵不断,屋外仆人脚步声不肯停歇,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稳婆说,胎位不正,怕要难产。
  她这样一说,搞得大家统统一副难产的形容。
  在这里不得不提,卫国的稳婆乃是四海八荒里拔尖儿的,她们掌握了如何不动声色地剖腹取子,和如何不动声色地将孕妇弄死的要领。她提出能不动声色地剖腹取子时,韩钰喜上眉梢。但她提出没法保证孕妇安然无恙时,韩钰又怒发冲冠。这个怒发冲冠,玉袖可以理解,天下没有哪个丈夫遇着这样的事会不怒的。
  但韩钰这一怒,便赏了稳婆和将这位稳婆请来的下人一顿板子,并将所有人赶出房中,同慕蝶一道面对她分娩的煎熬。且不说稳婆如何如何不靠谱,如何如何藐视人命。妇人难产际,她们总是一道保命符。可如今韩钰却将保命符揭去,天下又没有哪个丈夫会这样由着妻子难产,搞不好便是一尸两命。但他恁样做了,这便令人费解了。
  玉袖一直觉得韩钰心里头藏了些甚么,也一直盼着事情峰回路转,呃,是急转直下。在她一度的自我臆想中,剧情大约可以这样类比:正如你某日自以为娶了一位娇妻,当你们拜了堂,进了房,正准备上床,却发现,他是娇妻的弟弟。这个打击一度令你消沉许久。当你想寻回娇妻时,却发现她同别人跑了,便又将这个打击深了一层。更可怖的是,过了不久,你发现娇妻的弟弟比娇妻好看,比娇妻端庄,比娇妻有肚量,也比娇妻会操持更体贴。你发现较之娇妻你更喜欢娇妻的弟弟,你竟不后悔初时同你拜堂,同你洞房,甚至差点上床的是个男人,这个打击一度令你自虐,继而相虐,直至最后觉得,相虐不如相爱,便厚脸皮地苟同了内心可耻了许久的欲念。
  她拿此事做类比,实则满好理解。便如一个人心里头本盘算着一件事,然这事情却恰恰反其道而行,亦或生出了些旁的莫能预料的歧枝,以至你莫能掌控,便顺着反歧路而行。待时迁过境后,便发觉这条歧路,也是挺不错的一条道。可缘本盘算的那件事,又不得不做,心里头便纠结万分,进退很是两难。
  是以,玉袖思忖着这个类比,按捺着这样急迫的心,等了大半个时辰。
  大半个时辰前,慕蝶艰难地生了一位千金。然未来得及见女儿一面,便晕过去了。此时上夜梆子都下来了,城里头有些名望的老医,大抵上有王爵罩着,门外头亮亮堂堂贴着夜不兜医的字样。没有名望的少医,却又怕是个连《内经》都没见过的糊涂庸医,倘或糊涂开了些狼虎药,没病也会治成病。
  韩钰只索派人,将那位被赏板子的稳婆急急忙忙请来,替慕蝶止一止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稳婆甚欢愉地接了。
  慕蝶终究是保住了一条命。
  但她不晓得,她的女儿夭折了。
  起初那会子,她得知这件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一度消沉甚至肝肠寸断许久。一日里,能吞下一口粗粮,算作是有胃口的一日了。院子里的丫鬟和婆子们看在眼里,心头火燎火燎的。隔三差五,便三抱一团,两作一堆地做则个慰问和劝解。大约都是说甚么,留得青山在,总是有柴烧。大抵上便是人还在,孩子甚么的总是会有的意思。
  慕蝶听在耳里,嘴上敷衍应承,但心里却凉飕飕的,只因韩钰除却头一夜来瞧瞧她,便再也没有来过。她兀自以为是他过于看重孩子,一旦没了骨肉,对她便冷冷淡淡,毫不在意。世界上着紧骨肉超越妻子的男人有许多,只将妻子视作传宗接代必需品的,也有许多。慕蝶私心不想将韩钰看作恁般无情之人,她莫能将他曾经说过的温软良言忘记。每个良辰美景,她总要温想一回,好记住他的好,忘却他的薄幸寡情。
  慕蝶是个心宽的姑娘,打叠打叠精神头,多吃些清淡物,身子也爽了些。只是晚上每至五更总要醒一醒,致使外间的陪嫁丫鬟,薇央也在打梆子的时辰醒一醒,捧着痰盒子替慕蝶去一去咳。
  恁的反复了几日,盒子里渐渐带了几丝红泱泱的东西。但薇央不敢说,掩了埋去。
  而此段掌故的转折点,不是丢了孩子这件事。谁家没有丢过一两个孩子,没了孩子往后再有,这是不差的。但孩子去得没个像样的由头,无端叫人猜忌。
  慕蝶也是个母亲,老婆子说是夭折,她却不信。天下母亲总是最爱儿女的,她亦然猜忌着,自己孩子是否走的没个青红皂白,是以此段掌故便有了后续。
  作者有话要说:  





☆、相见争如不见(四)

  后续的前景,是薇央见慕蝶身子爽利些,便执拗要去散一散心。韩府有一处池亭,听闻是仿了陈国的著名的十里长亭砌成的一座相当小亭轩。
  慕蝶踱去站在太阳底下负暄时,见半空中落下一张绘着双鲤鱼的风筝。
  她弯下腰捡起来时,对上眼前一张老奴仆憨笑的脸,打了个千儿与她道:“问奶奶安,这是老奴的孙儿掉得。今日老奴的子媳不在家,老奴得了爷的恩准,将孙儿带进院里的。”
  她温蔼地将它递过去,一阵海棠花香被微风劫持到她的鼻前,耳边传来一阵甜腻清爽的唤声:“张伯伯,我的风筝可找着了?”被称作张伯伯的老奴霎息惨白了脸,对着慕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慕蝶只当没听见,张眼望了望十步开外。眉目清秀的小公子披了一件金丝边呢咙毡红斗篷,头高束一顶嵌碧玉玺的金冠,麻溜地朝这儿奔。这件名贵的斗篷连她也没有见过。
  老奴背着慕蝶,伸手朝他挥了挥,大约示意他勿要过来的意思。
  显见的,小公子很没眼色,反而跑得甚欢愉起来。
  老奴赶紧要去抢慕蝶手上的风筝,被薇央机灵拿住,横接起一双秀眉,怒了张脸道:“没脸的老货,奶奶面前是你奴才好卖弄的?不打自己一个知道,却动手动脚起来了。”薇央是个伶俐人,这厢拖住他,正令慕蝶顺利将小公子喊过来。
  小公子见得慕蝶和方才的动静,脸色已经青白了大半。慕蝶将风筝递到他跟前,尽了柔音道:“风筝是你的么?”
  小公子已到她半腰子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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