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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风有些刺骨,呼呼的吹起木一的衣领,他一级一级不慌不忙的爬着阶梯,不多会儿便来到门前。门并没有锁,轻轻的推推,锈迹般般的铁门吱呀的一声就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间狭窄但又空旷的小屋,并没有太多装饰,一张低矮的床,几张散乱放着的板凳再加上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便是全部。
唯一显眼的,就是正在房屋中间的中年人,顶着一头乱的不成样的头发,因为天冷随便找了件外套套在原本的外套上面,不协调的搭配却并不让人奇怪,细长的山羊胡略微上翘,一根旱烟在嘴上却还没点燃,整个一副邋遢的模样。
此刻,他正在用满是老茧粗糙的手清洗着一个个小小的玻璃瓶。在他身后,刚洗好的瓶子正一串串的挂着等待晒干,因为木一忽然开门灌入了冷风,逗的那些瓶子叮铃作响。
“怎么,又来看那个糟老头子?”糟老头子说的便是院长,男子并未抬头,只抽空点燃了旱烟,深深的吸了一口,那昏暗的火星便一下子变得火红而透亮,或许是天气突然变得潮了,并不很干的烟丝一着便是浓浓的烟,纯白色的烟雾把男子笼罩,隐约中却让人感觉他的面容十分憔悴。
“没有,这次是另一个故人。”木一似乎对这儿已很是熟识,也不拘礼,随意着找了跟板凳坐下,意料之外的回答倒是让男子有些惊讶,未成气候的山羊胡颤了一颤,停下手中的事,湿透的手随意的在身上擦干,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烟递给木一。
“是谁?”这里的死者他都是认得的,这时却只是习惯性的问问,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好奇。
“兰的妈妈?”波澜不惊的回答,同时伸手接过香烟,借了他的火点上,只吸一口,刺激的味道便直直钻入喉咙,这明明这样让人不爽的感觉,为何他和那老头子都是如此着迷。
见着木一皱眉,男子的脸上反倒难得的现出笑意。
“吸不惯就别逞强,糟老头子只是一时说笑而已,你干嘛这么当真。”
是啊!这是老头活着时的愿望,虽是说笑,但木一却并没当作玩笑。
那个老头曾经一手捋着大胡子,一手摸着木一的头说:“以后我要是死了,别带什么东西来看我,要是一定要来,就来同我一起抽根烟吧!”
彼时,因为孤儿院的贫穷,嗜烟如命的老头硬是逼着自己把烟给戒了。戒掉它,老头儿花了整整一个月,那整整的一个月,木一刻骨铭心。
他亲眼见着那个精神饱满,幽默风趣的老头逐渐变得萎靡不振,然后,手开始止不住的发抖,然后又蔓延上身体,虽然他仍旧童真的笑着,爽朗的笑着,但人们都看得出来,他装的很辛苦。直到最后,连笑都不能了,他只能如同死尸一般的躺在床上,双眼无神,面色苍白,虚弱的可怕。
木一以为他就快死了,便用他那幼小的身体搬起梯子,留着泪拿下原本藏在阁楼上的烟,跑到床前摇着老头骨瘦如柴的手臂,焦急的叫喊。
“爷爷,你快起来吧!烟就在这儿,你吃,你快起来吃吧!木一不要您戒烟,木一不要您死!”
悲痛的哭腔让他浑浊的眼睛无力的转动,枯槁的手强撑着接过木一手中的烟,依旧熟悉的拿烟的手势却没有了往日的协调,这难以抵抗的诱惑让他心里有了一丝的动摇,而只这一丝,却足以让以前的一切,功亏一篑。
算了吧,不戒了,戒不掉的!他说服着自己,微微张开那早已开裂的嘴唇。
“就一口,只一口就好。”
“嗒……”晃过一抹触目惊心的红,一滴鲜血从木一蹭破的手肘渗出,然后直直的打在那裹着精美包装纸的香烟上,逐渐渗透,蔓延,侵蚀,消磨着罪恶。
鲜血染红了薄薄的纸,也唤回了老头的意识,手换了个姿势,他把烟握住,那似乎是用尽所有力气的紧握,直握的青筋暴起,手指苍白,许久许久,方才放开。
失去了束缚的烟丝齐齐散落,并不感人的场景,却只一眼,便让他看的老泪纵横。
“木一,你怎么这么傻,不用来帮我的,这是报应,是我这辈子注定要偿还的罪过。”
让做父亲的替他分担吧!他一个人承受不来。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从回忆中清醒,木一淡然开口,眼神却飘向远处,视线所及的地方,便是老头儿的归宿。已经快五年了吧!自从他在这儿长眠。
又是一口深吸,中年男子缓缓吐出烟雾,遮住了表情。面前这个人,也在这儿,守了他五年。
“糟老头儿,”当中年男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这么叫他,“这下好了,把妈妈气走了,怎么办?”
“走就走呗!”胡子依旧当尚未变白的“老头”无所谓的吧嗒着旱烟,“以后咱爷俩过。”
那时,他热衷于赌钱,输光了财产。输走了媳妇,输得家徒四壁。
每天夜里都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不理任何事,倒头就睡,这时总能听见一句。
“你这破糟老头子,这么大冷的天的也不怕睡死在这儿。”嘴上极不情愿的嚷嚷,手上却不住的往他身上盖着家中仅有的棉被。
他本来是打算这样一直下去的,就这么赌,就这么醉一辈子。该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啊!
但是,直到那天……
依旧醉醺醺的回家,反应变得迟钝的他走到家门口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听见那熟悉的叫骂。
“你这个没用的糟老头子,干嘛偏选这个时候回来,快滚,快跟老子滚!!”是如此声嘶力竭的吼叫,下一秒却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哀嚎。老头定了定模糊不清的眼睛,却看见几个男人把自己的儿子围在角落,手臂粗的木棍正一下下落在他身上。
见门口有了动静,为首的一个地痞模样的年轻人停下了手,抄着木棍转身,一头廉价染的黄发衬的他的面目狰狞而恶心。
“温长青,你这个烂赌鬼终于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可就真的要打死你这个宝贝儿子了!”
他斜斜笑着,粗长的木棍在手中熟练的翻转,一步一步的靠近,嘴里又居高临下的补充。
“当初是你自己答应还不起钱就剁手指的吧!现在我们来履行诺言来了!”说罢,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听着这狰狞的笑声,另外几个人也停止了动作,朝着老头围了上来。令人胆寒的是,竟然没个人脸上都是变态的狂热。
“快滚,叫你快滚。你是耳朵聋了吗?”满脸血迹的儿子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透骨的疼痛让他无法挪动一点,歇斯底里的叫声逐渐唤醒了老头的意识,只是无能的他甚至没有逃跑的勇气,酒瓶子从手里滑下,“嘭”的摔碎。尖锐的声音好像一下子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他直直的跪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毫无尊严。
“呵呵,你快看,那老头儿竟然,向我们下跪了?”其中一个人捧腹大笑,“他还真好意思啊!”
哈哈哈哈,几人一阵哄笑,刺耳的笑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久久都不消散。
忽然,老头觉得后背一阵疼痛,木棒毫不留情的打来,巨大的力量把他一下子打趴在地上。
未等挣扎,一只脚便吃着全力踩在他的头上,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只是声音便足够让人心悸。
“像你这种没有尊严的人,只配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凌厉的话语伴随着脚无情的碾压,老头的脸也因此变得扭曲。
“兄弟们上,把他的手指一个个都剁下来下酒。”
“好!”未经世事的年轻人不知后果的发狠,好似只有这样,平淡的生活才有了价值。他们一哄而上,按着老头的双手让他无法动弹。
你无力抵抗,因为这世界总是那么的公平,你自己种下的因,就得自己吞下那果。
认命的闭上眼睛,却没有骨肉分离的疼痛,猛的抬头,面前的黄发青年得意的微笑突然停滞,踩在脸上的脚一松,竟一头栽倒下去,而在那青年身后,自己的儿子正气喘吁吁,被打的变了形的双脚因为疼痛而无法站直,手中沾满鲜血的石块随着他颤动的身体无力的摇晃。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开口叫道。
“爸,你没事吧!”
没事,他甚至毫发无伤,但这有用吗?为了他这个死不足惜的糟老头子,他的儿子被打瘸了腿,关进监狱,这样,他没事,他妈的到底有什么用!!
没有用吗?他却不觉得,当他一瘸一拐的被押上警车时,背影中没有后悔,反而还回过头来朝他的父亲微笑。
“糟老头子,你可别在我出来之前就内疚死了啊!”他笑的纯粹无畏,因为只要他觉得值得,那便值得。
后来的事便简单了,糟老头儿一天一天等着自己的儿子,等到头发变白,胡子也变白。为了替自己赎罪,他成了孤儿院院长,爽朗的笑着接纳一个个没有人爱的小孩儿,他要把曾经没有付出过的爱,成百倍成千倍的奉献给这些孩子,只有那样,他的罪过才能轻一些,自己对儿子的愧疚才能少一些。虽然他没有一日不内疚,没有一日不从噩梦中惊醒,但他会坚持。
他会遵守那个诺言。
在儿子出来之前,自己绝对不能内疚死!
作者有话要说:
☆、永恒
一天,二天,一年,两年,山羊胡剪短了又长长,到后来长白了却一直没再变黑。孤儿院外的红樱桃熟了一季又一季,二十个年头却怎么也过不去,反正自从木一记事起,每年夏天闲暇的午后,老头总喜欢拿着把大蒲扇躺在躺椅上悠闲的午睡,偶尔一天困意来袭一觉醒来便见夕阳如虹,他就会捋着胡子装得很文艺的念着。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
乡音无改什么,他却如何都想不起来,尽管每次木一都会善意的跑过去很严肃正式的提醒他,但毫无例外,只要一觉醒来,准忘的个一干二净。
到后来,木一也懒得去提醒了,只是心中十分纳闷,为什么他总喜欢只念叨这一句诗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又屁颠屁颠的跑过去问老头。
还记得那时他微眯着眼睛,惬意的享受着日光浴,许久才突然变了个尴尬的脸对着木一笑到。
“因为我就只会这一句啊!”虽然其实只算半句。
那时的木一恍然大悟的离开,却并未注意到老头儿眼中隐藏不住的思念。
再后来,木一逐渐的长高,可以自己摘到高高的甜樱桃,也再不用为了那令人垂涎欲滴的美味被老头威胁着干这干那。
但老头却开始逐渐的变老,挥舞着锅铲为孩子们做手艺并不差强人意的饭菜时会不时停下来喘息;拿着线捻了又捻却怎么也穿不进针孔;午后躺在躺椅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人总是会老的,木一并没有那么在乎,只是突然有一天,木一做好了晚饭去叫自然熟睡的老头时,他用了很久才睁开那好似蒙了一层纱的眼睛,愣愣的望着木一,表情是从未见过的温暖慈祥。
他说:“以衡,你终于回来啦!”声音确实前所未有的沧桑。
木一才终于明白,老头时真的老了,老的等不起了!
“我是木一,不是温以衡。”努力抑制住内心泛起的悲哀,再等等,坚持住,再等等就好了。
“哦,是木一啊!”语气难掩失望,侧过身去背对着木一挥挥手。
“你们先吃吧!让我再睡会儿!”枯槁的手孤零零的在风中摇曳,木一每多看一眼,便多一分无奈。
可是这只是个开始,以后的日子里,老头就开始再认不清人,再记不住事了!明明是凛冽的冬天,老头却光着膀子像个孩子似的想要爬上那只剩下一个躯干的樱桃树。
木一心痛的阻止,他却无害的微笑,愈加浑浊的双眼透出几许期待。
“以衡就快回来了,我得帮他留些樱桃,那小子打小就嘴馋,吃不到总会叽里咕噜的抱怨半天!”
只无心的一句,却让木一蓦然楞在那儿,不自觉的流出了眼泪,别人都当这个老头患上老年痴呆,疯掉了!但只有木一知道,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醒。
他只是换了一种更纯粹的方式,孤单的等着他的儿子。
回来!
“走吧!”泪痕未干,木一的脸上却溢出单纯的微笑。
“我在屋里留着的,早就跟他留着了!”
可惜,残忍的上帝并不想给他想要的结局,一如世间的人并不都会像八点档的电视剧般狗血,大团圆的结局也只有等待那些心善的作家大发慈悲。
老头等得够了,也等不动了,他想要休息。开始一昏迷就是几天,喝不下水,吃不下饭,只得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输着冰冷的营养液。
就这样结束了吗?那么好的一个老头就因为曾经做错过事就该遭受这样的报应吗?木一不相信,他知道命运的强大,知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