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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歌姬-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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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供太皇太后小憩的偏殿里,敬陪末座的两个家伙我都认识,无情无义的那个叫司马洛,不解风情的那个叫萧屹。
  苏云昭大概也看见了司马洛,我在后面发现她的双肩不易觉察地震了震。
  看来,宣帝虽然治好了苏云昭心中司马洛造成的伤口,却没能完全抹去那家伙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记。
  陡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苏云昭进宫就是司马洛这个没良心的从中穿针引线?会不会就是司马洛把苏云昭推荐给宣帝?
  要是如我所想,那么我还真是看走了眼,错把一颗烂梨当作了香橙。
  好在司马洛和萧屹随之现出的愕然之色及时推翻了我这个假设,保住了他的香橙地位。
  跟着司马洛不自觉地沉下了脸,我在心里幸灾乐祸,现在知道后悔了吧,现在知道苏云昭的可贵了吧,早干嘛去了?活该!
  苏云昭已然低下头,不去看任何人,我也跟着低头,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奴婢苏云昭(廉子服)拜见太皇太后、陛下。”
  宣帝开了口,命我们起身。柔和的男音,像晚间留连在床边温存的月光,只因身为帝者必须的威严,而令那月光有了些微凉意。
  借站起来的瞬间,视线飞快地向声音的来源处扫了一眼,啧啧,果然清秀俊俏相貌不凡。
  虽说比不上司马洛的美仑美奂,也不及萧屹的男儿洒tuo,但是他另有一种魅力。
  瘦削的脸颊,狭长的眼,苍白的肤色,稍显忧郁的面部线条,会让你忍不住地冲动,想抚平那忧伤想安慰那阴郁。
  眸光和他的声音一样柔和,蓄着两汪水,水面上笼着绵绵烟雾,望着谁的时候,会叫人产生错觉,仿如身在梦境。
  所以他可以在烟雾后看清楚你,你却不能透过烟雾看清楚他。
  这种男人是女人的天敌,比司马洛更加可怕。
  司马洛太耀眼了,好似骄阳,会叫人本能地想要闪避他的光芒。而宣帝则像星子满天的夜,无形间软化你的心房,令人在猝不及防中沉迷。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女声:“此人便是陛下特意为本宫自外间招揽进宫的歌婢么?”
  哦?敢情说话的就是太皇太后了?听声音倒是蛮年轻,一点都不显老。
  我条件反射地抬眼,差一点第二次托不住那琴,这次是真真正正惊吓了一回,咦喂,这个女人是太皇太后?
  细腻的皮肤,紧致而富有弹性,连抬头纹、鱼尾纹都不见一条,白里透着红的双颊,仿佛在向世人骄傲地宣示她如花一般鲜艳的青春。只是为颜色暗沉的袍服压抑着,而令那鲜艳略显黯淡。
  不过就算打扮再老气,依面相推断,这女人撑死了也没二十出头,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做到太皇太后,那可是宣帝的祖母级别。
  莫非天山童姥的起源一直追溯到了汉朝王室?
  后来才知道这位太后,并不是练了什么返老还童术,而是她本来就年轻,本来就没二十出头。
  太皇太后,复姓上官。乃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的外孙女。第二次听到霍光这个名字,看来他老人家果然是个权倾朝野的重量级角色。
  昭帝八岁即位,武帝临终立得力大将霍去病的异母胞弟霍光为首辅、匈奴人金日磾为次辅、上官桀为佐军以及桑弘羊为理财等四重臣来辅佐汉昭帝。
  霍光长女嫁左将军上官桀之子上官安为妻。后上官父子借昭帝大姐盖长公主,将上官安的女儿收入后宫,立为皇后,当时上官氏年仅六岁。
  上官父子位居将位,又仗恃皇后的关系,开始与霍光争权。后联合盖长公主、燕王谋反,事情败露后其宗族尽遭诛灭。上官皇后年幼未参与谋反,又是霍光的外孙女,故而未被废黜。
  昭帝死后,其侄昌邑王刘贺登基,上官氏十五岁便为皇太后;后昌邑王被废,昭帝侄孙刘询继位,再长一辈,尊为太皇太后。
  算起来,她比管她叫“皇奶奶”的宣帝还小了三岁。今年是本始元年,宣帝称帝的第二年,上官太后年方十六,正是豆蔻年华。
  此为闲话带过,言归正传。
  我这里还在琢磨着太皇太后的真实年纪,那边听见宣帝答道:“正是此人。太皇太后有所不知,此女歌艺超群,名满长安。朕知太皇太后素喜音律,又见太皇太后近日总是郁郁不乐,故而特命她前来弹唱一曲为太皇太后解闷。”
  其实宣帝的话从字面上来看并无不妥,可我就是觉着不对劲,那声调、那语气,竭力地维持淡然。却因为太刻意了,反而着了痕迹,倒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太皇太后没作声,苏云昭在问:“未知太皇太后与陛下想听哪一支曲子?”
  宣帝道:“不如就唱《关睢》,这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曲子。”
  这句话答得太快了,有些掩饰着的东西没能掩饰得住,我从中听出一些讨好的意味,热切地讨好。不是孙儿对祖母,而是男子对女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
  《关睢》出自诗经——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这样情深意浓的诗,用苏云昭那宛若天簌的嗓音唱来,极之婉转缠mian,辅以铮淙琴音,高处绕梁,低入人心,直令听者如痴如醉。
  但我注意到,宣帝他没有醉,那双如雾般朦胧的眼时不时悄悄瞄向上官太后,观察着她的神情,我想他是在猜太皇太后此刻心情是否愉悦,是否喜欢他的jing心安排。
  当苏云昭唱到那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甚至他眼里的迷雾在一刹那间散去,变得清亮有神、zhi热而执着。
  大概他也曾经度过了许多“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难眠之夜吧,所以才会有今天费尽心思的“琴瑟友之、钟鼓乐之”。
  再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原来宣帝是只多情鸟,但他恋的不是苏云昭这朵牡丹,而是上官太后那棵凤凰木。
  他做的所有事情,开出天价为苏云昭赎身,继而弄进宫里,这一切只是为了能让“素喜音律”的太皇太后闲时解闷。
  既如此,他干嘛还要夜召苏云昭,干嘛还要留她侍qin?是为了找一个替身吗?
  因为他寤寐求之的女人是他名义上的“叔皇祖母”,所以注定他这一生都求之不得,所以才要在辗转难眠的夜里找一个替身可以令自己安然入睡。
  既如此,他干嘛要找苏云昭?掖庭里七子、八子多了去了,他干嘛要去招惹一个对他用了真心的可怜女人?
  我愤怒,却不能渲泄,堆积在心里,翻江倒海。
  苏云昭一曲歌毕,宣帝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开口询问:“太皇太后以为此曲如何?”
  上官太后没有立刻回答,挑剔的目光望向苏云昭,却从那张娇美绝伦的脸上挑剔不出任何瑕疵。收回视线,她说:“陛下初登皇位,本当尽心国事,怎可纵qing声se?需知红颜祸国,陛下实在令孤失望。”
  冠冕堂皇的教训,我却从中嗅到了疑似于嫉妒的酸味,纯粹女人的直觉。看来,这场不伦之恋并非只是宣帝的单相思。
  可惜男人通常要比女人迟钝,宣帝恍如一只求偶失败的孔雀,垂头丧气,勉强道:“太皇太后教训得是,朕知错了。”继而把怒气与失意转嫁到苏云昭头上,“你还忤在这里做甚?还不退下?”
  我看见苏云昭无法置信地抬头,似不相信一直柔情mi意的男人为何突然地翻脸无情。
  我害怕她失态,连忙上前一步,从后面拽了拽苏云昭,抢先应道:“是,奴婢告退。”随即躬身向后退去。
  失魂落魄的苏云昭几乎是随着我的脚步,被我拉了出来,在退到门边的时候,坐在最下首的司马洛陡然道:“洛原以为姑娘心志高洁云外九天,却原来也是弱柳迎风浮云捧月、贪图荣华之辈。”
  声音很轻,轻得只有我和苏云昭才能听见,至于其他几人,萧屹为缓和气氛,提出要弹奏一支他新作的曲子。
  太皇太后欣然应允,“古琴一物唯萧大人这般高洁名士才配弹奏,那等低俗女子也敢殿前卖弄,实在辱没了阳春白雪琴音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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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 (十)歌者为歌 字数:4280
  走出太皇太后的寝宫,我以为苏云昭死了,太阳底下站着的只是一具徒有躯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拼命地摇她,“姑娘!姑娘!”
  终于唤回了苏云昭的意识,对着我恍恍惚惚地笑了笑,惨惨淡淡的笑容。“子服,我们回去吧。”
  往前行,忽地僵在原地,单薄的背影,单薄得好像随时随地会随风而去。
  她回头看我,面上尽是乱了方寸的迷惘,虚弱之极的表情,“子服,你认得回去的路么?我怎么记不起该走哪一边?”
  心陡地一酸,我极力忍住眼泪,上去搀住苏云昭的胳膊,“姑娘不用担心,子服认得路,子服会一直陪着姑娘。”
  
  自那以后,宣帝再没有召幸过苏云昭。
  我们就这样被他遗忘在了偏僻的祥云馆,偌大的永巷八区被他遗忘的又何止祥云馆这一个地方。
  失宠的日子理所当然地难熬,更何况一个没名没份身分尴尬的过气歌伎。
  好在阿满并未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一如既往地热诚相待,处处帮衬。
  再加上我虽然在天音坊的时间不长,却很有先见之明地替我自己替苏云昭积蓄了不少钱物,时不时地拿出些来托阿满在掖庭上下打点,生活总算还过得去,不至于缺衣少食饥一顿饱一顿。
  只是苏云昭,较之从前越发地沉默寡言,常常呆呆地出神,一动不动,不哭不笑,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我怕她会闷出忧郁症来,挖空了心思地开解她。
  大概我不适合做安慰人的事,只能将那些个空洞无力的人生高调翻来覆去地念,听得我自己都腻歪。
  开解不成,退而求其次,搜肠刮肚讲笑话给她听。我要求不高,只要苏云昭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笑笑就行。
  可是我已经把自己那点贫乏的幽默细胞调动了极至,就差没说黄段子,或者扑上去挠她痒痒,苏云昭脸上却连一点笑的影子都没露过。大概我同样不适合扮演喜剧角色。
  耍宝又失败,没辙,只好没事找事没话找话,引苏云昭来答,起码转移她的注意力。
  结果,苏云昭的自闭症状没减轻,我反倒落下了个爱唠叨的毛病。但凡嘴巴一闭上,屋子里一安静下来,我就浑身不自在觉得憋闷,所以宁可第一百零一遍问苏云昭:
  “姑娘,饿不饿?阿满刚刚端来的点心,要不要尝一尝?”
  苏云昭却没有依惯例把我当空气忽略,或者简单以摇头表示。她转过脸,奇怪地盯着我,盯得我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继而破天荒地开口,问了我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子服,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会买下你?”
  细细琢磨苏云昭这一问的深意,却始终琢磨不透,我想了想回答:“那是姑娘心善,看子服可怜,心有不忍。”
  其实心知肚明,同情不是苏云昭买下我的主要原因。说同病相怜或许更为准确。想来苏云昭幼时跟我有着相同的经历,一样是被人卖进歌坊。
  正因为我看出了苏云昭眼里的同病相怜,所以才拼了命地拦她的马车。人往往很难拒绝这样一种求助,那就是当对方有着和自己过去类似的遭遇。
  没敢把这理由说出口,担心会惹来苏云昭的伤感。
  苏云昭轻摇螓首,“此乃其一,不过长安城日日有人卖女mai身,我纵然心有不忍,又能帮得了多少,倒不如狠下心肠不理不睬。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命里注定无可奈何,也只能各安天命。”
  这倒把我给弄糊涂了,“莫非子服与姑娘有缘,姑娘一见我就喜欢?”还没说完,脸上已一阵阵发烧。就廉子服那长相,这话显然有些自我感觉良好。
  许是我一脸窘态比较滑稽,苏云昭居然相当难得地似笑非笑。
  “我确实喜欢子服,尤其子服的声音,吐字圆润尾音绵柔。当你开口求我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天生的一副好嗓子,若是悉心指点加以栽培,将来歌艺必然在我之上。”
  我一怔,旋即会过意来,“听姑娘的意思,是要教我唱曲?”
  “子服不愿意么?”
  我连忙点头,“愿意,子服当然愿意。”
  倒不是对唱曲真有那么大兴趣,恰恰相反,曾经KTV是我最讨厌去的地方。
  因为现代的我是个破锣嗓子外加五音不全,唱起歌来荒腔走板从来就没在调上过。况且汉朝那些所谓的歌,词拗口曲子又艰涩,还不及现在的流行歌曲好听。
  我只是想着,如果苏云昭有事做,jing神上有了寄托,说不定会对她心情回复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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