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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歌姬-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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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暮霞似锦的傍晚,汉宣帝刚刚追上安阳王的车队。当时,车队错过了宿,正准备在野外过夜。
  侍从们搭起土灶生火,袅袅炊烟里,他看见,她和司马洛并肩坐在河边的土丘上,她借着夕阳的余晖在替司马洛拔着鬓边的白头发。
  她在笑,轻笑着司马洛的未老先衰,司马洛笑而不语,宠溺着她的调侃。那一刹那,汉宣帝想到了一个词,白头偕老。
  嫉妒在啃啮着复活了的灵魂,却不知道基于什么样心理,他没有立刻现身,将身形隐于林中,他听见她开口:“洛,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她这是又要唱那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么?还是月满西楼、相思成灾?抑或庆祝他们成功逃离的新作之曲?
  冷笑,廉子服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朕这一辈子你陪着的只有朕。这一辈子,在你身边的,就只能是朕!
  正这样想着,忽然地愣住了,呆住了,不知所措,因那熟悉的旋律,应该只有他一人熟悉的旋律。
  “春花秋叶,往事有多少,在那风里飘?
  小楼昨夜,月儿上林梢,来把痴人笑。
  暮暮朝朝,谁寻谁烦恼,谁将谁煎熬?
  岁月勿勿,又见飞雪摇,心倦人亦老。
  忘了忘了,回首斜阳好。噢,唯有斜阳好。”
  怎么能忘了?那一晚,她就是用这支歌送他离开。同样的一支歌,不同的时间听来,也是不同的心境。那夜,他愤怒,那是他认为他的宽容却换来了她的嘲弄。如今,飘入耳里,却是暖烘烘的伤感。
  司马洛的叹息悠长得无奈。她停了歌声,在问:“洛为什么要叹气?”
  司马洛回答:“听到这歌,让我想起了陛下,陛下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于是,那暖中插入了一根刺,暖意没有退去,反倒越发地强烈,只是暖得刺疼。
  那前方的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她又问:“洛,如果我死了,你会恨陛下么?”
  “子服,我怎么会去恨陛下呢?陛下心里的伤,不会比我少。要亲手断送至爱女子的性命,那是比自己死了还要痛苦万分。”
  她没有吭声,是在不以为然吗?
  司马洛又说:“子服,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你不总说陛下对霍成君母子心狠么?其实我后来想了想,不能怪陛下心狠,那个孩子若是落在霍氏余党或者其他居心叵测之人手里,那就是一场谋反,一场血光之灾。不是陛下心狠,是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得不心狠。陛下的心其实并不狠,他却总要逼迫着自己心狠,他心里的苦,又有谁能够知道?”
  她也在叹息,“洛,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恨过陛下,我这支歌就是为他而唱,我希望他有天能够释怀,我真心的希望。”
  司马洛没再答话,伸胳膊,搂紧了她,她倚在洛的肩头,他们两个一起望着斜阳。
  而在那满天火红的背景下,汉宣帝慢慢地转过了身,转身回他该回的地方,夕阳照着他的后背,温暖还在,刺疼没了,凉的是眼泪。
  散了的早已散了,忘了的总会忘了,如果还要强求,他就配不上那两个人直到此刻仍心心念念维护着的“陛下”二字。
  转了身的人,是不会知道,在他转身之后,他开始想要忘了的那个女子,从司马洛的怀里略略抬起了头,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唇边露出了笑,笑得如夕阳一般,温暖的伤感。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让她心血来潮看到洛的白发,让她在拔去那根白发的同时发现了树后那一角属于帝王的黑色袍服。
  汉宣帝,也许我的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你听,但我和洛对你的心,是真的。我们是真的希望你可以从此放下,从此释怀。便是你最终不肯放过我们,也请你放过你自己。
  
  长乐宫
  “太后,太后,”少平小跑入殿,“陛下,陛下驾到!”
  上官太后顿时精神一振。
  少顷,汉宣帝走了进来,上官太后看着他微笑,“陛下终于回来了,孤,一直在等陛下。
  汉宣帝却好像看不见那微笑似的,只是疲累,“朕知道太后急召朕来,是有话要对朕说。太后不必再说了,太后想说什么,朕都知道。”
  上官太后依旧是浅笑在眉,盈盈双眸,却闪着异于往日的光彩。
  “陛下错了,孤想说的,并不是陛下所想的。”
  汉宣帝一怔,抬眼,于是上官太后眸光便越发闪亮,“孤想告诉陛下的是,”蓦然地声线柔和,柔情似水,“就算她走了,病已也不会孤单,病已还有凤儿,凤儿会一直陪着病已。”
  有什么猝不及防,推开了记忆的门,潮水般涌出,是那久远了的那个午后。一个哭泣的小女孩,一个笨拙安慰着的大男孩。
  “凤儿莫哭,凤儿不会孤单,凤儿还有病已,病已会一直陪着凤儿。”
  
  有多少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有多少年不敢再叫这个名字,“凤儿”
  汗,还有个小尾声,丫丫的,我还真是啰嗦。尾声过后,就会正式结文了。

 



正文 尾声 字数:4433
  三日后,自长安回返属地的安阳王一行在途中接到了汉宣帝以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密旨。打开,只一句话,“歌倾天下,歌绝汉宫”。
  他终究还是未能完全释怀,留不住她的人、她的心,那就留住她的歌吧。不管廉子服是否还活着,她倾尽天下的歌艺必须绝迹于世间,只留在未央宫,只留在他的回忆里。
  
  七日后,刘平康抵达安阳,秘密地将一男一女迎进了他的王宫,奉若上宾。尤其是对其中那个相貌平常的女子,这位向来大大咧咧的粗线条王爷,更是极其罕见地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半个月后,那对神秘男女却突然地离奇失踪,刘平康把整个安阳翻了个底朝天,仍是一无所获。最后,只好无奈放弃,向天怒骂长达一个时辰之久。据闻,这一个时辰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有三个词。一个是人名,“司马洛”。另外两个则是一对意思相近的成语,“忘恩负义”和“过河拆桥”。
  
  一年后,某个江南小镇,一座清幽别致的院落,曾经那早就计划好了的避世桃源。
  “洛,你好了没有?你要是再这么磨蹭下去,我们就真的赶不上花灯会了。”
  厅堂里的司马夫人,催促着书室中的司马先生。
  司马洛答应着,说是知道了,等他写完了这幅字就走。重新转回书案,书案上铺着的白绢,到现在依然只是一幅白绢。司马洛轻叹了一声,提起笔,沾了沾墨,悬于绢上,却迟迟不能落下。
  如果可能的话,他很想就这么一直地悬着,一直悬到那花灯会结束。
  今天是元宵佳节,镇上会举办一年一度的花灯大会,听说有猜谜有歌舞,煞是热闹。司马洛从来都不喜欢凑热闹,以前不喜欢,现在就更加地
  唉,又是一声叹息。
  从前不爱去人多的地方,那是因为他的样貌总会惹来他人驻目惊叹,没完没了的围观实在叫人烦不胜烦。而如今,驻目依然会有,却不再是惊叹赞美。心善之人的同情,刻薄之人的讥笑,不管哪一种眼光,倘若只有司马洛自己,他都可以忍受。
  可是他怎么能用这般滑稽可笑的姿势和子服走在一起,让别人同情遇人不淑嫁给了一个瘸子,让别人讥笑她有眼无珠嫁给了一个瘸子!
  笔尖一颤,大滴浓墨随之坠下,黑的墨汁晕染着雪白的绢纱。
  子服很期待今晚的花灯会吧,禁不住她软硬兼施磨了几天,终于在早上答应了她。然后,她高兴整整一天,她说这还是他第一次陪着她出门。
  心,有那么一点点的绞痛。他怎么能扫了她的兴呢?他怎么能告诉她他不愿陪她出门的理由。娶她,是要给她幸福美满,不是让自己心里的那片了阴影把她也笼罩了,不是让她在那阴影里内疚不安郁郁此生。
  猛地丢下笔,即使再不情愿,也仍是拄着拐杖站起了身。同时,收起叹息,露出惯常的微笑。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小镇虽比不上长安繁华,但放眼望去,也是人声鼎沸,处处欢腾。好一个兴旺昌顺太平盛世。
  他们混在人群里,子服挽着司马洛的胳膊,一脸兴奋地东张张西望望,哪里有曾经皇宫中那个廉婕妤的影子。她穿了一套淡青的襦裙,她说这是为了陪衬司马洛身上这件青苍色的长袍。
  然而,在司马洛看来,站在她身边自己才是陪衬,就连这满目琳琅的花灯、满天闪耀的星子也都只是陪衬。花灯再美,美不过她的容光焕发;星子再亮,亮不过她的顾盼神飞。春天尚未来临,司马洛却好像已经看见了那属于春天的姹紫嫣红。
  无比的欣慰,由衷的喜悦。她是因他而美,因他而姹紫嫣红。
  这一年中,每天都能看见她笑,仿佛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高兴事,便是在睡梦里也心满意足地微弯了嘴角。正是这些笑容,才让司马洛坚定了相守一生的决心,哪怕是拖着这样的半废之躯也要和她相守一生的决心。
  几乎快要忘了缠绕已久的心魔,却只是几乎而已。
  注意到越来越多的目光,从不同的方向偷偷瞥来,好奇地,像看一个,怪物,看着他只能依赖拐杖、依赖一个柔弱女子的支撑而挪动脚步的笨拙。
  紧张,顾不上理会自己的感觉,一迳关注着她的反应。司马洛知道,尽管她表面上平和淡然,其实骨子里要强得很。要强如她,该怎样承受这同情和耻笑?
  好在,到了此刻她还没有察觉到身周的异样,依然巧笑倩兮,可心中还是提前地黯然。她总会察觉,她大概会比自己更加黯然吧,她肯定会因为怕他伤心,而他面前极力地掩饰这黯然,再强颜欢笑。
  思绪如麻,一阵阵地酸楚,他心不在焉,错过了她的耳语。
  “洛,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答我?你在想什么?”
  司马洛一惊,抬头,发现她正在望着他,赶紧收拾心情,故作轻松,“怎么?你说了什么?”
  她假作不悦地撇了撇嘴,“我在问你,你看这眼前的一切,像不像我念给你听的那句诗?”
  “诗?”司马洛片刻的茫然,茫然四顾,眼见着伊人要着恼,“你真记得了么?”忽地醒悟,因回想起往事而满心温柔,“怎么会不记得呢?”柔声念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比他声音更柔的,是彼此的凝眸相对。两情相悦之人的对视,是这世上最美最美的画面。只可惜却叫一个半路杀出的老妇人平白地搅了这气氛。
  “司马夫人”那老妇人身边有侍婢掺扶,后面还跟着两名少妇和一个少女,俱是衣衫华丽,显是出自富贵人家。她熟络地跟子服打着招呼,子服也以同样的熟络来回应她。“王老夫人。”司马洛这才发现,他的子服已经比他更快地溶入到了这个小镇的生活中。
  王老夫人虽然嘴里应着子服,却把眼睛只放在司马洛的脸上,打量着他,眼中是司马洛已习以为常的好奇与同情。却不仅仅是好奇和同情,
  至于好奇与同情之外还有什么,司马洛无意去研究,他在想着如何尽量地不让因为他而感到难堪。减轻难堪的最好方法,就是淡然以对、一笑置之。
  所以司马洛只能尽力地保持平淡,依礼节向王老夫人见礼,王老夫人亦还礼,还礼之后居然不顾头一次见面,就交浅言深地多了嘴,仿佛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憋了很久,今天才找到机会向他一吐为快。
  “老妇时常听司马夫人提起先生,不过萍水相逢,先生便能仗义相助、舍己救人,先生此举实在令人钦佩不已。司马夫人能得似先生这般的夫婿,实在是她今生之幸,更加羡煞旁人。”
  她这一连串的,倒把司马洛搞了个措手不及。而且,更加措手不及的,还在后头。仿佛连锁效应似的,王老夫人走了,又来了张夫人,张夫人告辞,李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
  大家说着和王老夫人相去不远的话,有的不像王老夫人那样文绉绉,干脆直白地拉着子服的手,“司马夫人你要好好地对待司马先生,你能嫁给司马先生这样的人,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是讽刺,那些女人们是真真正正地羡慕子服,既羡又妒。就像她们在看司马洛的时候,除了好奇和同情之外,也是真真正正地钦佩,既佩服又惋惜。
  而子服居然笑眯眯把那些羡慕和妒嫉照单全收,“这是当然的了,能得夫君如此,子服怎么会不惜福呢?”
  司马洛一头雾水,理不出头绪,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子服肯定是对镇上的人说了一些什么。
  众人散去,面对司马洛的疑问,我们的司马夫人咧开嘴,得意洋洋地笑。
  “其实我也没说什么,我只不过告诉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告诉她们你的腿受伤的原因。我说,当年我乘马车外出,拉车的马忽然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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