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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 作者:清歌一片(晋江2012-09-06完结)-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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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秦二世元年陈胜揭竿而起燃起的那簇战争烽火,已经延续了整整五年了。战争,让这片土地饿殍遍地,血流成河,十室九空,家破人亡,士卒疲惫了,百姓困顿了,土地荒芜了,城廓残破了。
  我一直住在栎阳城中,深居简出,再也不关心这天下的纷扰,只是盼望着时间能流逝地快一点,再快一点,盼望着刘邦能尽早地捉住那只从秦王朝的皇家园囿中跑出来的鹿子,盼望着利苍和另一个人在这乱世中的平安。
  转眼已是汉三年的冬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和利苍的几次见面,也不过是他随了刘邦匆匆回到关中几日,而又匆匆离去。
  而张良,我却是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这天的午后,我正静静坐在庭院之中晒着暖暖的太阳,一个信使带了一封信,是悠写来的,落款的时间已是三个月前了。
  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虽然英布现在还在北方为项羽争夺地盘,一年也难得见到几次面,但是她却已经很满足了,她现在正在满怀喜悦地等着她孩儿的降生,那将会是她的命。
  我望着布帛上悠那娟秀的墨迹,想象着此刻大肚便便的她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容,我也笑了。
  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她的孩子,也一定会是个最幸福的孩子。
  然而,就在我的喜悦还没有来得及发酵,另一个消息却又突然来了,来得让我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
  我收到了来自成皋的一封家书,利苍写来的,他在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一堆话之后,最后提了一句,英布已经接受了汉王的招降,叛离了项羽,带着他的人马投到了汉王的麾下。
  我知道,早在去年刘邦兵败彭城仓惶逃窜回栎阳没多久,当时的张良就已经为他分析了天下的大局,指出韩信、彭越和英布三人的势力是决定中原鹿死谁手的关键,从那时起,刘邦就一直存了拉拢英布的心思,而现在,他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了。
  我微微笑了一下,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利苍的信。
  突然,我怔住了。
  我想起了悠。
  悠一直都在九江的六安,那是英布被项羽封为九江王时所定的都城,可是现在,英布投向了刘邦,悠呢,他将她带离了六安吗?
  我不了解英布,但是我知道,像他这样野心勃勃鹰顾狼视的一个人,在这样的时刻,最先想到的一定不会是他的妻子,即使这个妻子现在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如果悠还在六安,而项羽一旦得知英布背叛的消息,那会发生什么,我已经无法想象了。
  汗一下子涔涔地从我背后冒了出来。
  我几乎是抖着手,写了一封信,叫府上的人立刻用最快的速度送往成皋。
  信是写给利苍的,我让他一定要找到英布,打听清楚他究竟是否已经对留在六安的悠做了安排。
  信送了出去,我却是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第二天,我便骑上了快马,朝着东南而去了。
  我已经无法再让自己这样等着成皋的回信了,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否则,这样的等待对我来说只是一种煎熬。
  九江本是和浮梁瑶里靠得更近些,可是义父此刻必定还不知道发生在中原的这个消息,等他知道了再去保护悠的时候,只怕项羽的愤怒之刀上已经染上了鲜血。
  本要一个多月的路程,我疯狂赶路累死了三匹马,终于在半个月之后,赶到了六安。
  悠果然还在九江王的府第之中。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扶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站在水榭之前的曲桥之上看着水里的金鱼,一片安详,甚至在看到我的时候,神情还犹如在梦中一般。
  我强按捺住心中对英布升起的愤怒之火,面带笑容,走上前去。
  “悠,跟我一起到瑶里去。”
  她一怔:“现在吗?”
  我点头:“是的,现在,马上就走。”
  悠的面色一下子有些苍白起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触手已是发凉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我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快生了,到瑶里去总归是好些。”
  她站着不动,摇了摇头:“阿姊,你别骗我了,你在栎阳,没有什么事情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赶到我这里来?你的嘴唇发干,眼圈青黑,你一定是好多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到底什么事情你要这么急着赶过来带我走?”
  我叹了口气,想了下,终于说道:“是英布。他已经投诚到了汉王帐下,怕项羽知道了会对你不利,所以特意让我来这里带你避到瑶里去。”
  悠的眼里一下子绽出了一丝柔和的光,对我点了点头。
  我拉了她的手便朝着门外走去,她却仍是站着不动,我有些不解地转头望向她。
  她偷偷抬眼,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家里……家里还有个姬妾,我须得带她一起走……”
  英布竟然还有姬妾!
  我大怒,只是这怒火转瞬便已经消散了。
  三妻四妾,在此本就是常理,我又何必生气呢,我只是为悠悲哀,为她不值。
  我冷哼了一声:“悠,我只是来带你走的,可不是要一并带走他府上的所有人,你即刻发下话去,让他们拿了这房子里的值钱东西,各自散了不就好了,何苦还要多此一举?”
  悠摇了摇头,看起来神色竟是那样的坚定:“她……她是夫君喜欢的人,我不能抛下她……”说着,已是吩咐身边的仆从去叫那个姬妾了,又转身看我一眼,满含歉意地笑了一下。
  我气极,却也是无奈,只好冷着脸,耐心等着那个英布的姬妾。
  那个女人很快就出来了,面上带了一丝仓惶之色。
  我只看了一眼,便一下子呆住了,如遭雷击。
  这个女人,她……竟然就是吴姬,那个和我长得相像的一年多前刘邦张罗着要赐给张良的吴姬,早已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天之外的吴姬!
  她怎么会变成了英布的姬妾?
  吴姬也是认出了我,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我全身一下子发热,面上烫得可怕,仿佛做贼被当场抓到的感觉。
  我不敢看向悠,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阿姊,马车备好了,我们走吧。”
  悠微笑着看着我,说道。
  我一凛,立刻牵了悠的手,转身朝着门外而去。
  门口已经排了两辆马车,我和悠一辆,吴姬和另外一个侍女一辆,车夫一甩马鞭,马车便辘辘滚动,朝着瑶里的方向而去了。
  项羽终究还是得到了消息,他派兵占领了九江,发现英布府第已是空无一人,便一把火烧光了房子。
  为了躲避项羽的追兵,白日里我们不敢行走,只是在夜间赶路,如此行了十来天,瑶里竟是还有一半的路程。
  悠开始阵痛的时候,正是半夜,马车行在道上。
  她现在不过才九个月的身孕,孩子却是要迫不及待地降生到这个世界了。
  马车停在了路边的旷野之处,没有半点准备的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前世里那残存的关于接生的只鳞片抓的记忆,抖抖索索地帮着悠,祈祷着她能顺利过关。
  悠却是只剩下了痛苦,极度的痛苦,她的呻吟声很是压抑,断断续续,我却知道她此刻一定是极度的痛苦,她不停地流着热热的血水,多得我几乎要晕眩了,孩子却是始终没有下来。
  她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阿姊,我想回家……”
  她气若游丝,喃喃地说道。
  我拼命地拍打着她的脸颊,拼命地在她耳边大吼:“悠,阿姊一定会带你回家的,但是你必须要用力,用力生下你的孩子,你说过,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命!”
  悠尖叫了起来,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我的肉。
  天微微亮的时候,一个男婴终于诞了下来。
  只是悠,她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一遍她的儿子,便已经无力地微微阖上了眼睛。
  “阿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真的,你那么好,他喜欢你,我不难过,你也不要难过,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的孩子,我真想看着他长大……帮我看好他……”
  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冰凉一片,身下是大滩大滩的仍在不停外延的热热的血水。
  我泪流满面,一遍遍不停地拍打着悠的脸,叫着她的名字,期盼她能再次睁开眼睛,她那美丽的眼睛却始终只是紧紧闭成一线,只是嘴角还留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许久许久的从前,我不愿悠嫁与英布,只是以为悠会随着英布后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命运而遭难,万万也不会想到,还没有等到那一天,悠便已经早早离去了,而她才不过二十出头,正是一个女子正当烂漫的桃李年华!
  这一刻,我恨自己,恨英布,恨项羽,恨刘邦,我甚至恨张良,是他,才会让英布成为刘邦夺取天下的一枚将棋,而代价之一,就是悠的生命,尽管这条生命,在这个乱世中渺小得如同微尘,我却是深深地遭了断臂之痛!
  




☆、芳心

  一边的吴姬早已面无人色了,一双手抖个不停,我甚至听到了她牙齿打战的声音,她是被悠的惨烈吓住了,还是怕我会丢下她一人在这旷野之中?
  我突然对她不再那样厌恶了,她也只是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女人而已,与我又有什么分别?
  悠,终是化在了一堆烈火之中。
  马车继续朝着瑶里而去,只是现在改为日夜兼程了,悠想回家,我一定要将她的遗骨带回,让那一缕芳魂从此再不离开她出生长大的那块土地。
  这个孩子虽然没有足月,却是十分健康,来到人世的这几天里,大多数时间都很安静,吃了我在沿路民舍或者脚店中熬来的粥之后便是沉沉入睡,昨日在我怀中第一次睁开他的眼睛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世间最纯净的东西,那一刻,我唯一的感觉便是全身仿佛涌过了一阵暖流,这便是悠拼死也要生下他的唯一原因吗,那为人母亲的感觉,便是世界即将要整个坍塌,母亲也会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将孩子护在身下。
  接连几日的赶路,已经渐渐靠近浮梁一带我义父的势力范围了,只要过了前面这座山,也就意味着安全,只是我一直紧张着的神经还没来得及稍稍松懈,在这最后的时刻,竟然还是与一股不知来历的游兵遭遇了。
  遭遇的地点就在山间的路上,路的一边是山壁,一边是一道十分陡峭的山崖,游兵人并不多,只有十来个,但对于我这一行人来说,却已经是致命的了,此时的游兵,完全就是劫盗,不一会儿,我们的马车便被迫停了下来。
  我怀中的孩子,似乎也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不安地扭动了起来,我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哄着他。
  两个还在车前的马夫,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中,不断逼近的那些流兵,已经到了近前,他们已经嗅到了车中的女人们的味道,眼中射出了淫邪的光。
  吴姬的脸色发白,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突然从车厢中跳了出来,朝着悬崖方向一步步地退去。
  她是存了必死的心,也不愿遭受到耻辱吗?
  我却是不行,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活下来,我答应过悠,要送她回瑶里,要帮她看护着她的孩子长大。
  流兵一步步逼近,吴姬终是无路可退了,一脚踩空,便已是大叫一声滚落了下去,她的身影很快便被崖下的枯草野树埋没了。
  崖边的那几个流兵惋惜地对望了一眼,转身又朝着我的马车车厢而来。
  悠的侍女,已是软在了我的身边。
  我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一个人,还带了婴儿,尽管我的身边有一把当世最利的刀刃,但一时之间是绝对对付不了这么多的男人的。
  女人,只要是有用,他们一般轻易不会杀的。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这条山道上我们来时的方向,又出现了一队人马,他们的装扮,看起来应该是楚军了。
  项羽的追兵,终究还是来了吗?
  我面前的那十来个流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来势汹汹的轻骑楚兵砍倒在了地上。
  我的手上已经紧紧握住了匕首。
  没有希望了。
  落在流兵的手上,我和孩子或许还可以有活着逃离的希望,而现在,面对这一群奉了项羽必杀令的楚兵,等待我怀里这孩子的,却只有一条死路了。
  车厢的门被猛地打开,一个领头模样的楚军探头进来。
  “辛姬!”
  他看见了我,叫了一声。
  我呆了,随之便是狂喜。
  这人竟然是何肩!
  他不一直在张良身边担任护卫的职责吗,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开口问他,他却是皱了眉头,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利苍将军拿了你的信去找成信侯,他料到你会等不及回信便自己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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