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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重封印 by:朱夜(rednight)-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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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的意思是这个片子上看到肝脏有好几个结节,可能是原发性肝癌,就是说原来来自于肝脏本身的癌,在肝脏内扩散。但也有可能是别的地方的癌症,转移到肝脏。”    

  “如果是那样,怎么办?原来的癌症在哪里?” 

  “这个…不知道。要大海捞针一样去找了。” 

  “你看这个象肝脏自己的癌还是别的地方的癌?”阿刚两手抓着自己的工装裤袋盖,鼻尖发红,“还有没有治疗的办法?” 

  “你光给我这个没用。”我说,“把片子给我,我去帮你想个办法。” 

  阿刚一叠声地说着谢字,骑上助动车飞一样开走了。半个小时以后传达室就通知我有人给我送东西来。我看见阿刚满头大汗地扶着助动车等在门口。我说:“你先回去工作。我晚上下了班到百帮来。不要着急!” 

  我回到办公室,迅速地整理东西,对目瞪口呆的喇叭说:“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会儿。”丢下她大张着嘴一个人站在那里。 

  和我先在工作的单位一样,我过去工作过的医院今天也是正式工作日。门诊大厅里挤满了人。为了看一个专家门诊,很可能要花3、4个小时站着排队挂号。而真正和专家面对面的时间可能不超过5分钟。焦急等待的人群里不断冒出各种抱怨声,夹杂着小孩的啼哭。如果有足够的钱,花几百元挂精品门诊的号,就可以在宁静的走廊上坐着舒服的沙发,等穿着整洁礼貌有加的护士小姐叫到名字,然后被引入专家的诊室,接受其耐心细致的检查。这就是作为有钱人的好处。 

  然而,穷人有穷人的办法。 

  我直接走到外科病房,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屏息倾听,然后嗅了嗅门缝里的气味。一个护士走过我身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不认识这张新来的面孔,友好地朝她笑了一下。等她走过后,我一把推开办公室门,对着忙不迭地往抽屉里塞手中的东西的人说:“在病区抽烟!罚款50元!” 

  “好你个朱夜!吓死我了!”方和慢慢地直起身体,把拿着香烟的手放在桌子底下,朝我挥手示意,“好久不见!混得怎么样?对了,先关门!关门关门!快关门!” 

  “废话少说。”我把CT片子往桌上一放,“看你路道粗不粗了(有没有额外的办法)。” 

  半个小时之内,经放射科和普外科主任级医师读片,诊断为原发于肝脏的、已经扩散的晚期肿瘤。 

  我带着这个结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惊喜不已的喇叭说:“我会坚守到下班。你先回去好了。” 

  “啊!太好了。”她带着皮夹子失而复得的表情去换工作服。 

  我花了一点时间整理冷冻的试剂,然后在面前摊开一本检验手册,然而脑子里反复转悠的就是怎样对阿刚解释,与晚期肝癌的搏斗只是一场劳民伤财的拉锯战。结局不外乎人财两空。然而完全不治疗,任其死亡,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也是同样无法接受的。我在检验手册里夹的广告纸上烦闷地涂画着。 

  “人真少啊!想什么呢?”胡大一迈着轻快的步子,仿佛散步一般走到我身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我在工作。请勿打扰。”我干巴巴地说。 

  “你一点也不想知道9。29地铁谋杀案的最新进展吗?我觉得你是那种天生很有好奇心的人。老呆在这种中年妇女成堆的地方让你很郁闷吧?” 

  “哦?是吗?”我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起身去关仪器的电源。 

  “我侦询了方华。但是他什么也不知道。”胡大一仿佛无意似地说,“一口咬定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奉陪。不过,”我拉下水浴箱的盖子,“侦破任务照例要保密的。” 

  “哈哈哈…”胡大一笑道,“保密什么呀!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不是都在说吗?唉,知道的人多了,集思广益也好。” 

  “唔。”我决定不主动问什么,尽管我确实烦闷得要死,很想有点东西换换脑筋,可是要犯错误的话还是让他一个人去犯比较好。这是生活教会我的又一课。 

  “方华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那天他要和一个业务员11点半到机场去接客户,所以上午不用去上班。他的父母证实他直到9点半才起床。10点的时候同事坐着出租车到他家楼下,看到他边吃早饭边从楼道里出来。” 

  “唔。” 

  “既然这样,如果谋杀案确实和他有关,那么只能是他托了别人去做。” 

  “唔。” 

  “当然,这只是常识性的推理。他完全不说,我们没有任何口供。他的个人帐目几乎无懈可击。他做业务员很多年,接触过各种各样、各行各业的人,社会关系相当复杂,要一个一个去排查需要很大的人力和物力。如果能够在法医证据上找到一点突破就好了。这次的谋杀工具是很不普通的东西。可能和医院或者医疗器械有密切的关系。我知道你做过外科医生…你在想什么?” 

  “啊?”我刚刚回过神来,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胡大一很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我在说9。29谋杀案的法医证据。你在想什么?”他绕过我,低头看我桌上的CT片子。片袋上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百帮公司的地址。那大概是别人带来给阿刚的时候为了记住地址随手写的。然而在这一瞬间,胡大一的脸上掠过一丝神秘的微笑。他的眼睛只是眨了那么一下,这个地址肯定已经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我烦躁地越过他,抽回CT片袋,卷成一卷,用橡皮筋箍了两圈。我说:“一点个人的东西,和工作没关系的。” 

  他带着一种“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果然怎么怎么样”的微笑,伸直了腰:“那么,你觉得9。29的凶器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问我?这又不是我的义务。” 

  “我只是随便问问。这是我的权利。你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好了。” 

  “那你就继续自言自语吧。” 

  胡大一大声地笑了起来:“你很会保护自己嘛!那好吧。我走了。如果你想到什么,不要忘记给我打个电话。” 

  望着他在走廊尽头渐渐缩小的背影,我先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最后说过的话随即从我脑海深处扎了出来,刺着我的神经。我把卷成一卷的CT片子往桌子上一扔,脱口而出:“真是该死!” 

  我在5点半的时候踏进了新康坊的百帮公司。我推开门的时候正听见阿刚在对泰安说:“再去睡一会儿吧?你待会儿还要上夜班。没事的。” 

  “阿刚…”我正想开口,才发现除了阿刚、泰安和内间里四仰八叉地躺在下铺床上的黄毛以外,屋子里还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梳着短发长着一张短脸和一双圆眼睛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同她长得非常象的穿着“耀华国际学校”海军装式校服裙的女孩。女孩无聊地把玩着写字台上的钉书机。中年妇女的圆眼睛正不耐烦地四下张望,手中的小手帕不知在脸上擦了几圈,边缘已经发黄。看到我进来,她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盯着我的脸,伸手在阿刚面前挥了一下,然后指向我:“唉,这个就是你说的医生吗?” 

  “啊!朱夜!”阿刚连忙站起来,着急地问,“怎么样?” 

  我冲着那中年妇女的方向一使眼色。女孩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我。阿刚挠了挠头说:“这个是我的伯母,还有我的妹妹小莉。” 

  阿刚的伯母满面堆笑向我打招呼:“啊,朱医生啊。这次全靠你了。小莉,快,叫叔叔…” 

  “叔叔…”女孩怯生生地说。 

  我赶忙说:“这样叫好象不太对头吧?无所谓的。叫我朱夜好了。”我可不想无缘无故地占阿刚的便宜。他看来已经连续工作了很久,脸色很差,眼眶凹陷,眼圈发青,巩膜上布满血丝,下巴颏上长出了一层短短的青色。我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疲惫过。泰安和阿刚差不多疲惫,唯一的差别只是冷冷地望着那对母女的眼神。这种疲惫,只有在把所有精力都花在如何生存下去的人的眼睛里才会有。 

  “到底怎么样呢?”阿刚追问道,“我们都急死了。” 

  “我不打算给你们任何虚幻的希望。”我的开场白就让自己非常沮丧。自从离开医院,我以为自己不再需要在这种场合发言的能力了。实际上我很讨厌这种口气和这种立场。可是命运却再一次把我放到了这个地方。我简单地讲了一下晚期肝癌的疾病特点、治疗方法和预计的结局。总而言之,现有的以化疗、放疗、免疫疗法和中医疗法相结合的综合治疗有那么一点点作用。但是物质和病人身体方面的代价非常大,很可能是花了很多钱而病人身体垮掉,自己感觉比不治疗还要糟糕。另外,即使最好的情况下,病人预计剩余的生命不超过1年。 

  我越说,阿刚的伯母的眉毛就拧得越紧。在我说到免疫治疗的时候,她连连点头说:“对对!主治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他说干扰素和那个什么什么细胞用下去会有效果的,副作用也小。就是钱稍微厉害一点,而且不能报销,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她转头对阿刚说:“小曹啊,听到了吗?和我从医院里听来的消息是一样的。” 

  阿刚垂着头,手指拈着工作服的衣角不吱声。阿刚的伯母接着说:“小曹啊,医生说什么时候钱交齐了就什么时候给用那个药。你知道现在医院里也很紧,钱看得牢得不得了。少一点钱就整天发催款通知。”    

  “唉――”阿刚跌坐在凳子上,愁眉苦脸地长叹了一声。 

  里屋的黄毛突然说:“喂,你到底还要不要那辆面包车?如果要的话最晚后天就要付定金。” 

  阿刚的伯母气冲冲地说:“我们在说病人的事情。人要死了面包车有什么用?面包车管我们家什么事情?”她盯着阿刚说:“我们隔壁那个床上的老头子整天哼哼痛死了痛死了,人家比发病到现在只有1个月不到,已经没人样子了。” 

  “哎呀――”阿刚用力地揉着脸,好象要用自己的双手把烦恼从脑袋里挤出去。小莉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屋子中间的空气,打了个哈欠。 

阿刚低着头,慢慢地把手伸进工作服的内袋,摸索一阵,拿出出一个信封,抽出里面是薄薄的一叠100元,一一抚平,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打开小小的保险箱,从一个铁架上取下一张工商银行活期存折和一张零存整取存折,叠在那一摊薄薄的100元上。接着他从屁股后面的一个口袋里掏出钱夹。 

  阿刚的伯母接着说:“他只有53岁,平时做人很好的,怎么会得这种病的呢?肯定是当年下乡插队的时候太累太苦了,又没什么东西吃。那种地方肝炎多得不得了。医生一听说他在那里插过队就马上让他查肝炎病毒全套,还说肝炎会变成肝癌的。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地方不好。唉――” 

  阿刚的动作顿了一下,一大滴的泪水落在黑色的廉价钱夹上,然后又是一滴。他稍作迟疑,很快地抹了一把脸,开始从里面往外掏钱。又一滴泪水滴在揉皱的钞票表面。他大声地吸了一下鼻子。先是100和50元面额的。然后是20元,10元,最后是1元硬币,把这些零零散散的钱加在桌上的那叠钱上,直到钱包全部掏空。 

  阿刚的伯母嫌恶地啧啧嘴,伸手快速地把100元面额的钱和存折从阿刚鼻子底下拿开,抖掉沾在上面的泪水,扫了一眼存折的数目,然后把钱攥在手里一张一张地数,边数边说:“小曹,我们对你算是很不错的。那个时候,大热的天辛辛苦苦跑派出所,到街道打证明,把你的户口从那个地方转出来。现在你也是城里人了,和我女儿过着一样的日子。如果没有我们帮忙,你会有今天吗?就算你没读过什么书,长这么大了人情常理也该懂一些。男小孩要大方,要有度量。要紧的地方拿一点点钱出来,就算肉痛,在自己家里人面前也就罢了,不能在外人面前掉眼泪呀……” 

  泰安说:“喂,钱已经到手,你怎么这么罗嗦?” 

  阿刚的伯母一边把钱往自己的手袋里放,一边说:“我们家的人,商量自己家的事情,外面人管什么?” 

  刚才听到阿刚伯母的这番话,已经让我感到相当刺耳。这时我难得地和泰安保持一致:“算了,阿刚。为伯伯出这么多力也够可以的了。不要太难过。” 

  泰安冷冷地说:“你们在说的这个人是他的亲爹。你怎么能说他是哭他的钱,不是哭他的爹呢?” 

  “什么?”这回我可是真的吃惊不小,“你们在说什么?她不是阿刚的伯母吗?” 

  黄毛躺在床上,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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