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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离港-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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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显反驳,“没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讲,你几时同我睡过再发言。不过同你讲讲也没什么啦,反正迟早做我家黄面婆,不止嘴上说,还要床上做,以后都不看录像带只看你——”

  温玉握拳敲他头,敲断他口没遮拦大放厥词。

  “你再说,当心我剃掉你命根。”

  陆显恍然大悟,“噢,原来温小姐你中意无毛的,亮光光小和尚。不过你们妹妹仔懂什么,要有千军万马万箭齐发才够气势。”

  “啊——”你说她是无心还是故意,闯了祸还敢捂住嘴偷笑,乌溜溜的眼笑得弯弯似月牙,镜面反射中偷偷观察他神色,忍住笑说,“Sorry啊陆生,只顾听你讲话,一心不二用,管不住手,真剃成光头。”

  他右耳上方,好大一片光秃秃空地。

  偏偏她还要添油加醋,凑过来说:“祝你梦想成真咯,光头佬。”

  陆显无话,扣住她手臂,轻巧过肩摔,将她按倒在双腿之上,单凭一只手即可稳住她细瘦身体,追寻那一双他思念已久的唇,上下牙齿阖动,轻轻咬她下唇,酥酥麻麻,点点滴滴,酸与痛,撩动脆弱神经。她唇上残留着护唇膏的香,淡淡佛手柑,浅浅少女气息一丝丝萦绕舌尖。

  温柔地牵引着,拉扯着,令人沉醉,深入,流连忘返。

  从最初的浅尝辄止到现在的缠绵拥吻,与平常不同,他再让着她,更不许她有丝毫退却,他舌尖带着莫名的苦,抵开她牙关,同她的纠缠在一起,你退我进,你来我往,似一场战役,只不过远征军好暧昧,又肆意放纵,空荡荡房间里,吮得她缺氧窒息,砸砸有声。

  34我们同乡

  感谢上帝;在她缺氧晕倒之前,陆显愿意做急刹车;放她一条生路。

  喘息、低语、额头抵住额头;再次迷离暧昧中追寻她漆黑双眼;追寻此生唯一可见之光明。

  我们始终在追逐自身不曾拥有过的美好;在光之暗面追逐光的壮烈;才会有嫉妒之罪,与生俱来;植根血脉。

  身在地狱,才会渴求天堂之光。

  而他的天堂不是耶稣基督宽恕罪孽;亦不是无忧无虑人间乐土,他的天堂是她唇边一抹笑,此后尝尽世间苦亦足够。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注)

  于温玉,陆显是荒原烈焰,苍穹下熊熊燃烧,倘若触碰他将灼伤指头,她可用女人与生俱来的痴与傻,包裹一颗柔软易碎的心,星空旷野下拥抱火焰。

  谁为谁拔掉满身利刺,谁为谁飞蛾扑火,连上帝都不懂这疼痛,疼痛中将你趋向死亡的甜蜜。

  勾一勾嘴角,镜子里的男人一阵坏笑,眼神却在静谧空气中化作了水,轻轻将她环绕。假使你遇见过今次温柔,这一生便注定无心他人,不知是好是歹。

  “以后你闯祸,都这样罚你,记得多犯错啊温小姐。”

  温玉耳根高热,脸红红,推他,“你头发还要不要剪?做好心理建设顶半边秃出门?”

  陆显被她剃成成半秃也没所谓,挂满脸笑说:“我丑一点,你不是更开心?多有安全感,不必担心半道被个大波妹勾走,最好脸上多一道疤,日日只守住你一个。”

  温玉起身做事,推剪又颤颤巍巍动起来,推平他剩余短发,听她在身后浅浅叹息,“你不要总是乱讲话,神佛都听得到。”

  “哦?神佛没工作?跑来偷听我们拍拖?”他对女人突如其来的迷信无法理解。

  温玉道:“没有佛祖保佑,你以为你怎么活到今天。我劝你以后吃斋念佛传教布道改过自新。”

  陆显说:“你说的没有错,靠我自己根本撑不过,只是武大海”

  他在镜中望见自己的眼,一双颓然老去,凶悍不再的眼,或许他根本不再是陆显,而是苟且偷生靠毒品度日的瘾君子,没尊严没未来。

  “神经病,学人讲江湖道义,才几岁,驼住我游到公海,上了船,自己却熬不过来,家里还有个手脚不便的老母要养,他出事,老人家还不知道撑不撑得过去”

  “白痴,神经病,脑子进水我陆显烂命一条,谁要他命换命温玉,温玉,找根烟,去找根烟”

  德叔的红双喜两块钱一包,半塌陷,滤嘴也粗糙,点燃来,烟味呛口,随着他深呼吸,尼古丁从鼻腔直冲心肺,似是享受,他闭着眼长长久久舒一口气,瞬时间薄薄烟雾升腾,模糊镜中人沉重凄惘脸孔。

  为何活着如此艰难,苦海挣扎,依旧逃不过,命运翻云覆雨手。

  温玉的工程竣工,好个鲜亮头型,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她无师自通,以后揾钱艰难,没饭吃,还可以去应征监狱专职理发师。

  他坐她站,小温玉不长个,勉勉强强只高过他一个头,要看他头顶漩涡,还需踮一踮脚,这让人颓丧的身高差距。

  她拿拇指来回摩挲他青白头皮,陡然间入了迷,嘴唇触碰他微刺后脑,极其短促而温柔的一个吻,当新年礼物赠他。

  她应当如何告知他,正因为从未设想过未来,从未抱有过希望,才敢如此放纵自己,随心而去。

  欺骗、谎言,算一算时间,还剩多少天。

  她骂,“老烟鬼!”

  陆显叼住烟嗤笑,“小烟枪!”

  若没有这根烟,两个十几年没关联的人要如何相遇。

  伸手摸一摸头上短到可忽略不计的头发,“在押人员”陆显只差一套蓝色囚服,就可演全套,《监狱风云》或是《回头是岸》,真情实境一定票房长红。

  “温小姐好犀利,大靓仔都能剃成丑八怪!”

  温玉收拾残局,撇撇嘴不屑,“你继续,等我有空闲,一定拔掉你舌头。”

  前一秒温柔如水,多说一句立刻变母夜叉母大虫,女人翻脸比翻书快。

  他看她转身而去的背影,低声感慨,原来命运对他并不算坏。

  一整天空余总要找节目。

  陆生改头换面立志重新做人,跟在温玉身后扮演不懂潮流乱穿衣的乡下仔。同她去花市,来往间都是街坊邻里,叔伯长辈,大都好奇问:“穗穗啊,这个年青人从哪里来,好面生。”温玉便将预先想好的说辞背诵一遍再一遍,这位是德叔老家潮州来投奔的亲戚,想到西江来见见世面,找找事做。

  哦,叫陆大山,正好我没事做,带他来逛逛花市,买买年货。

  三姑六婆同叔叔伯伯关注焦点显然不同,一个个笑得暧昧,开她玩笑,“我们穗穗有福气,对象又高又正派——”

  谁看出他正派?明明斜眼飞眉,不正经。

  温玉先他一步,弯下腰挑金桔树,陆显追上来,笑嘻嘻问:“穗穗?他们怎么都叫你穗穗?”

  有一株半人高,黄橙橙好鲜亮,她同老板压价,讲一车好话,低价成交,付过钱回过头来解释,“我出生在广州(注),起初又不知道父亲是谁,该跟谁姓,只有个小名穗穗,街坊邻居穗穗穗穗叫习惯,改不了口。”

  瞪他,“看着我做什么,搬花呀大佬。不然我叫你来shopping看风景?”

  OK,他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人在屋檐需低头。

  到街尾,她又同外乡人订一棵桃树,正月十五送到金福卤水鹅,要青色盆,金色边,埋土过半但未满,桃花半开但未开,炮竹也要备齐,小吝啬鬼温玉才不肯为爆竹多付款,唠唠叨叨再三叮嘱,尘土毛虫一定清理干净再进店,不要惊到客人。

  她自己提一大袋元宝春联假炮竹,慢悠悠行路,为等她身后一只手抱住金桔树的乡下仔陆显,找不出半点对残疾人士之怜悯同情。

  抬眼看他,上上下下打量,“陆生,你行不行?”

  有眼睛都看得出来,陆生在死撑,“多抬一个你都无问题。”

  总算,经过春田小学,温玉长舒一口气,同他说:“你陪我回母校逛一逛好不好?”

  还要装不经意,随口说:“我同守门大叔讲一句,金桔树就留在这里。”

  陆显百分百服从命令。

  五六年过去,春天小学没改变,依然是建于民国的斑驳教学楼,台风中屹立不倒。小花园里伟人雕像被雨水侵蚀,半边面白,半边面黑,成阴阳脸,黑白无常附身。

  她蹲□,于雕塑基座下寻宝,找到后眉开眼笑,叫他来看,“我小时候调皮,在这里刻一行字,你看,还好清晰。”

  陆显眯眼看,她指尖前方,一排歪歪斜斜简体字一笔一划写满稚气,旧时光记忆依稀可循,她在大理石上抱怨,“不是说好要回来炸学校,到现在都没影,讲大话——穗穗。”穗穗两个字笔画太多,难坏手指短短,脸胖胖小姑娘,第二个穗没写完整就放弃。

  再向上看,字迹上可追寻往事蛛丝马迹,从前小小男子汉好大口气,大约又是课堂捣乱,被老师抓出来罚站,满肚怨恨,随手找一块有棱有角石头,庄严肃穆伟人雕塑下大书特书,立志要等飞黄腾达功成名就之后请人来日日给老师讲课,多讲一句话打手心罚站一整天,以此血洗前耻。

  “等老子长大,一定回来炸飞你们——陆大丰。”

  小男孩教育成问题,十几个字错一半,偏旁部首丢脑后,要叫中文教授来研究,他写的篆书还是草书。

  两个人都蹲着,傻瓜一样面面相觑,距离相近,对方眉目放大,不适应。

  陆显看着她笑,这笑意似一滴水落入平湖镜面,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徐徐连绵,满目欣喜。

  温玉茫然,问:“你笑什么?好像痴呆。”

  陆显伸手揉乱她长发,笑容未减,“原来你早十年就在等我,还抱怨我怎么还不出现,穗穗穗穗,谁允许你这样可爱。又脸红?躲什么躲?得啦,现在就去买火药,实践诺言。”

  青山绿水,白云点缀,小镇西江从未这样美丽过。

  温玉侧过脸,躲避他的眼神追击,“原来你跟我是同乡”

  陆显拖她起来,躲在雕塑阴影下偷时光缝隙,抱她在怀中说:“我出生在这里,那时候才可怕,人人都吸白粉一样,每天high过头,广场里唱歌打人。打渔都需天黑偷偷去,我阿爸就这样死在风浪里,尸体都找不到,奶奶哭瞎眼,四处磕头也没人管,一座坟的空余都没有。我阿妈长得好,怎么肯受穷守寡,第二年就扔下我,跟住个北上淘金的富商跑路,其实哪算富商,不过是比穷人富而已。奶奶死后我没人靠,就跟阿叔偷渡到红港,打零工度日。”

  他原本对此已麻木,说起来像讲新闻报道,没感情,但看她听得认真,也开始回头细想,他是否真算身世凄惨,值得同情。

  “德叔照看我长大,不然你以为他是大善人,随随便便捡个烂仔都收留?不过镇上人大都不认得我,差不多全家都死光,亲戚朋友没关联,也不知这算不算我家乡。”

  35分裂诀别

  老乡相见;总要泪眼朦胧感慨缘分奇妙。

  可惜男女之间,无论多复杂表象;大多数时刻水到渠成;发展为你来我往;唇舌之战。清清静静校园也可点燃缠绵激情,身与身缠绕,情与情难分;如不是她出声喊停;他多半要光天化日犯“流氓罪”;在大陆蹲十五年班房。

  温玉领他回金福卤水鹅,近除夕;店内生意红火;外婆同德安哥忙得脚不沾地。金桔树进门;温玉便挽起袖子招呼客人,指派陆显坐角落喝茶,一块钱一大盒的铁观音,涩口未回甘,浮浮沉沉廉价风光。

  他看温玉,笑意盈盈手脚俐落,同一桌接一桌客人谈,想点什么?冬天的鹅又肥又嫩,春天出的小崽冬天长成,骨头都是又轻又酥,煮得透嚼得碎,不能不尝,除夕夜摆盘最好,气派又美味。

  得啦得啦,穗穗人靓嘴甜,一只上桌一只带走。

  再点凉菜点心猪脚面线云吞面,温玉记性好,不必铅笔小本,光靠脑也不出错。

  再来客,门外雨棚下又要加桌,温小姐没有做女人自觉,六人大圆桌,她敢一人扛,侧着身避开进进出出食客,腰间挂一块白抹布,桌子架开来,两三下就擦干净桌面,再一口气搬四只椅,是天生神力怪物出击,招呼说,快坐快坐,有事叫我。

  如花似玉小姑娘,又漂亮又勤快,谁家不想来说对象,可惜人家有出息,早不是一“国”人。

  陆显一杯茶见底,看温玉三十平小店里忙忙碌碌身影,突然生出一息俗世庸碌的慰藉与感怀。或许他心心念念想要混出头,做大佬,横行无忌,金山银山梦想,并不如一杯茶静静相待时光。

  他心中默数到第几拍,她听十一桌召唤,蓦地回过头,细细麻花辫斜阳微光中甩动,唇角浅浅笑,欣然未散,遇见他,也要羞涩低头,一眨眼转开目光,急匆匆,去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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