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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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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不同意,“什么你你你我我我,我收了脚,你还会罢手吗!”

老掌柜连大肚皮也抖得乱颤狂摇,“你要是不放我他们是是是不会走走的那只有耗耗耗在这这里了不如你先收收收腿我一定马上就走”

追命听了,也觉得有理,望向舒无戏。

舒无戏大力的点了点头:“天杀的,他说的也有道理。”

于是追命道:“我就先收一只腿你先把人叫出去。”

老掌柜不住点头,严寒里,他一额是汗。

追命缓缓收腿。

先收拦住持刀的手那一只腿。

腿刚屈起,骤然之间,却发生了一件事。

一件令一向应变奇速、出腿奇迅、反应变奇快的追命也来不及应对的事。

老掌柜的肚皮递然裂开!

里面倏然伸出一只手。

手里有一把刀。

黑色的刀。

刀刺追命!

——追命的身还在桌上,鼠蹊部位离那老掌柜的“大肚子”极近极近,谁也不曾料到肚子里面居然还藏了一名小杀手!这一刀突如其来,令追命不及闪躲、无法闪避!

甚至连发力把老掌柜的脖子踢断也来不及。

此外,老掌柜何尚可的另一刀,却急刺舒无戏!

——他没忘了舒无戏!

——这才是他的任务!

——他才是他的目标!

就在这时,突有一人,自地上陡地“站”了起来,双手一伸,看似缓慢,瞧似平凡,但几乎快已不能形容、高已不能描述他的出手,他的出手竟有一种不容人回避的巨大力量。

他一伸手,左手握住白刃,右手握住黑刀。

——就用一双手。

肉掌。

“咯登”、“咯登”两声,黑白两刃,不管有无淬毒,都给他拗来像冰屑一般易碎且脆。

老掌柜何尚可的攻势已完全给摧毁。

追命一脚,把“一尸两命”的“肚子”里藏的人踢了回去(他不想见这种人,太阴险了!),再一脚把何尚可踢飞了出去(他不敢再跟这种人面对面站,太危险了!)

然后追命这才看清楚,从地上挺起来的是那稳重方正的少年。

他手里揸着两把名著天下闻名丧胆的毒刀,却握成了碎片,还向他咧嘴一笑,有点得意,但十分善意的问:

“怎样?”

追命忍不住夸道:“好掌功!”

那少年也相知相惜的说:“好腿法!”

在旁直瞪眼的舒无戏却说:“他奶奶的,你俩个都说得不错!”

怎么样?

他虽比他还年少,却以恢宏的气派与追命相遇。追命的眼神已略带沧桑,但唇边依然是常悬那一丝玩世与不羁。

追命有点赧然的道:“原以为可以不杀一命、不伤一人、不打架便可化解,但还是不管事。”

那少年忙道:“兄台用心好,不过对这等恶人却不听事。”

这时,那二十三名凶神恶煞,抡刀挥剑扣暗青子的又要杀上来了。·两名少年背靠着背,准备大杀一场,大打出手。

舒无戏忽睁转着两只大眼,问:“你们不想打杀伤人性命?”

追命诧然,但答:“这当然是最好的了。咱们无冤无仇,又何苦要杀伤人命?”

那少年也道:“诸葛先生只命我来暗中保护舒大人上京,能免杀人就得免!”

舒无戏呵呵笑了一阵,放了一屁(依然奇臭无比,一面喃喃自语:多放点,免得进了宫就不能畅快放他奶奶的了!),然后又骑骑笑道:“杀千刀剐万刀的,杀人还有说难的事,吓唬人嘛,那还不容易。”

话一说完,他拔刀一斩,大喝了一声:“滚——!!!”

追命“差点”就真的滚了出去。

——真是惊人!

不单是他,连守在舒无戏身边两名早有防备的子弟,也给震了出去:

——一撞在墙上;

———撞在桌上。

这一刀,从腰背拔出来,划了一道大弧型,划过背脊,划过头顶,划过前身,斫在桌上,不但大桌齐口分而为二,凡刀风过处,由后至前,整座客栈,从墙壁到屋顶,全切开两爿,那就是说,那偌大的一间房子,给这虚斫一刀,完全砍成两边,切成两爿,像本来就是两间屋子一样;风吹进来,连雪也激飞进来,像星星也要掉下来了——过后才知道:雪又开始下了,还下得很急,很密。

这一刀声势骇人一至若此!

——这一刀!

这一刀一出,敌人都“不见了”。

——走避不迭。

谁敢惹这一刀?!

——看舒无戏看刀抚刀的样子,也正是流露着:谁敢惹我,这四个字。

走光了。

谁也不肯再留。

——谁也不敢跟砍出这一刀的人为敌;何况,他身边有那两个:一个擅于腿法、一个有一对铁手的年轻人!

那一刀,那一声大喝,把所有的人都震了出去——不震出去的也给震倒、吓坏了。

只有一人,正在舒无戏身边,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好深厚的内力!

好定力!

那正是那名以手碎刀的少年!

追命这才明白:

舒无戏根本是不需要他来救的。

那少年也这才知道:

舒无戏绝对不必要他来保护的。

“咄!”舒无戏向这两个年轻人露了一手,瞪着眼努着咀道:“这不是都给吓回去了!

晤?”

追命和少年忙不迭道:

“是。”

追命笑说:“当真是‘君无戏言’,你那一声滚,他们果真都夹着尾巴‘滚’了。”

舒无戏又回到那给斫成两半兀自不倒的桌旁,大刺刺的一坐,咕咕噜噜的不知他饥肠里发出的声音还是又准备放屁了,“什么君无戏言!老子又得回到金銮殿当看门口,这外号儿总有一天会要去我的命!我叫舒无戏,外号‘大口狗’!这才合乎我性情,这才过瘾!”

说着,又活像是个没有事的人儿似的,继续去吃他的肉、喝他的酒去了——现在谁也不必替他担心酒菜有毒、背后有人下毒手了。

两个少年却惺惺相惜起来,畅快过瘾的谈了起来,先是追命说:

“我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该出手救他的,他可是明眼人呢,这等跳梁小丑,那犯得了他!”

“对我也错了一事。”

“啥?”

“刚才他吼了一声,我该也给震出去的,别装作个没事人儿一样!”

“为什么?”追命有点不明白,“你内功、定力好啊。”

“那怎么行?”少年说,“人人都给震住了,我还逞什么强?这样他面子也不好过,我太不为人着想了!我再也不能在路上保护他了——他也不会再让我尾随的了!真不愧为世叔的拜把子兄弟,单是那一刀,那一吼,谁也休想沾他一根毛发!”

追命觉得这少年虽比他年轻,但比他更成熟,更懂人情世故,更识照顾人心。

“我得先返京去了。”

“哦。”

“你呢?”

“我还得浪迹江湖去。”

这样说的时候,少年想,仿佛还有些悲壮呢。

“为啥不与我一道赴京呢,我有好些朋友,要为你引见呢。”

“我”追命断然拒绝,然后无奈地笑道:“也许会有一天,我赴京去看你。”

“你来京师,一定要来看我呵!”少年遂很热情地说了一个住处。“我跟师父一起住。”

一直孤独飘泊的追命,确是有点儿羡慕:京城想必是一个极好玩、极热闹、极多高手的地方罢?自己这么寒酸孤单,真的可以去吗?去了真的有自己容身之地吗?

“怎么称呼?”

“我姓铁。铁石心肠的铁。兄台呢?”

“我姓崔。”追命忽在心头瞥了过一个孤清冷傲而俊俏的人影,“你认识一个人吗?”

“怎么样的人?”

“他比你年轻有七八岁吧,”他觉得有些不便说对方是个残废的,其实说不便,不如说是打从心里头生起的一种不忍吧,“他好像姓吴。”

“姓吴?”

“或是姓武?”

“姓武?”

“姓毛的吧?还是姓伍?”“这我就不懂了。我有个师兄,他姓盛,厉害着呢!他日我为你们引见,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这”

“怎么了?”

追命有些唏嘘地道:“我不知何日才能到京师呢!”

“答应我,”铁姓少年热切地执住他的手说:“你腿功那么好,你一定要来京师教教我腿法!”

“你也答允我,”追命也给他激起热情来了,“你的手劲那么好,日后也要跟你比比你的拳劲还是我的腿行!”

铁姓少年眼睛发了亮:“好。我内功也不错,你来,咱们比一比,怎么样?”

追命也故意应和他挑战的说,“我酒量才好呢!有本事能喝三百杯去!怎么样?!”

——怎么样就是“敢不敢”的意思!

他们俩时正少年,哪有不敢的事。

却是那边厢,“砰”的一声,将要复出重任御前带刀总侍卫的“大王刀”舒无戏,忽地又放了一个奇臭无比、清脆莫名的屁!

什么怎么样?

一个人和光同尘得太久了,就会变得一身都是尘,没有了光。

二十岁以前就有一张风霜的脸和苍桑的心的追命,在这段其间破了两桩案子。

两件大案。

——都是无意中破的。

——都是跟他有关的。

——第一件案子使他成为正式的捕快,第二件案子使他当不成捕头。

所以两件都值得一提——可不是吗?人生里、一个人的一生里,一个不平凡的人的一生历程里,必然发生了无数无算的事,但只好捡重要的说,正如也选重要的提一样。

——如果是你,一生中提两件大事,你选那两件?

追命没有选择。

他只是常常忍不住,上山去拜小透。

他每次拜祭小透坟家的时候,一面伤心,一面除芟;在坟边拔除嫩嫩的野草的时候,他总是小心翼翼,怕拔痛了、踩着了地上静静安息的小透。

——虽然她只跟他说过一席的话,但他好像是跟她相交十六年般的惦念她。

他每逢初一、十五来上香,也来除草,对白云,对远山,对小透的坟痴痴的说话,说完了话之后,好像还痴痴的在等什么会现身一般。人人都说他痴了,背看只说他是傻的。

这时候,他就在“味螺镇”的唯一武馆“大会堂”打杂。

——可是,这个打杂的,却比“大会堂”里十一名师父都有名。

因为有几次别个帮派的人来踢盘,师父们敌不过,但都给他一双腿子踢走了。

不过出名归出名,他坚决不当“师父”(他所持理由是:“不想误人子弟”)只当杂役。

看这苍桑少年这般没志气,大家都笑说是烂泥扶不上壁,都说他能退敌只是一时侥幸;追命也不管这么多,他反而在武馆留心用心学会了许多他所不会的武艺。

很多邻乡的子弟都是慕他的名头而来学艺的:“大会堂”里一个杂役就可把“仆派”七大高手打得抱头鼠窜,可见,“大会堂”帅父们的武功有多俊!

殊不知三名“仆派”的高手,就足以把这“大会堂”的十一名“师父”打得落花流水、落水流化、落流水花、花水流落了。

追命才不管这些,岁月匆匆,虚名浮云,他只要笃笃当当、欢欢喜喜的过着跟小透谈话的生活。

——在他心里,小透依然活着。

他只喝初遇她的那口井的水。

她的酒涡仍笑在他心湖的涟漪里,且渐渐扩散。

野地里每一朵花都是他的盛开。

——那些花的美得也有点乱。

这天,就在昨日追命追思着小透,下了几点泪的地方(他一向不怕流泪,只要真的伤心,他想不懂为何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又不是屈服;一个人能笑就能哭,哭有什么大不了的!流泪,总比流血好!)生长了一朵小白花,在坟头。

追命知道那是她跟他的招呼。

风微微吹过的时候,这招呼还在招小小的手哩。

到了傍晚,他又去看她(的坟,和小白花),可是这回让他大吃了一惊:

小白花变成了红色。血红!

追命不明所以,仁立良久,以致坟前印了他一双深深的鞋痕。

他下山去问老人家、老人家都不懂,有一位年过八旬、替人算命的顺嫂(她不喜人家叫她“顺婆”;她说:“婆什么婆的,可把我给叫老了,我只不过刚过五十岁又几十个月而已。”)就说:

“哦,哝,——”然后鼻孔朝天、鼻毛朝地、充满了老人家的睿智和孩童的创意)的说:“那想必是转色花。”

“转色花?”追命咀嚼着这会变色的名字,脸上也变了色,“什么是转色花?”

顺嫂的回答似充满了禅机:“转色花就是你说的那朵花。”

追命急了,他觉得坟里的小透明明有许多细声难辨的话要告诉他,他紧紧追问:“转色花代表了什么?”

顺嫂这回似是洞透了天机的说:“转色花就是会转色的花。”

“看见了转色花会怎样?”追命还是要追问到底。

“该”

“转色花开在坟头是什么意思?”

追命发现老太婆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呼呼睡去,睡时改为鼻孔朝地、鼻毛朝着心口,样子像仙游一般的还挂着眯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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