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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了无痕-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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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和帝听闻如此,又见凌云整天苦着一张脸,满是愁闷,因他是托孤大臣,也不好发作,眼见得扶族人快要回去了,这玉蜻蜓之事让天和帝对明邪王子恨得牙痒痒却无计可施。
  
  这天筵席散后走在空旷的青石路上,凌霄思来想去还是很不解地问道:“爹爹既然已知雪儿在边关,又何必整天折腾,还在皇上面前这个样子?”
  
  凌云捋须微笑道:“你才当了几天的官,怎么会想明白!爹爹要是不这样搞得声势浩大,又天天装可怜,皇上难道会相信雪儿是自己跑了而不是我们藏起来的吗?况且,爹爹也不想雪儿嫁得这样远啊!虽然是君命难违,雪儿这样跑了倒给了爹爹一个台阶下。”
  
  凌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爹爹果然厉害!”
  
  “爷俩又嘀咕什么呢?”苏文浩大笑着从后面赶上来,旁边还跟着苏紫竹。
  
  凌云笑道:“你这个老东西,平日不是溜得最快吗?今日怎么落在老夫后头了?”
  
  “哈哈,不过是稀奇扶族的房屋建筑,听那使者多说了两句而已。”苏文浩赞叹道,“听说他们冬日可用冰雕一座房子,且比寻常屋子更暖和。冰乃至寒之物,没想到竟可以如此利用!可见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凌云摇头道:“当年先帝让你做司空真是选错人了!你看看你,不好好给皇上提意见,偏偏去钻研什么建筑!这不是匠人们干的么!”
  
  苏文浩笑道:“丞相此言差矣!司空掌管土木营建,怎可自己不懂呢?工匠们辛苦设计,我若看不出错误,那可就不止是银两损失了,人命关天哪!万一是宫里的大殿柱子歪了,飞檐斜了,我就是拼着满门也万死莫辞啊!”
  
  凌云知道苏文浩是个建筑迷,也懒得和他辩论,又随口问了苏紫竹几句闲话,夸他那天灵活机变。苏紫竹这几日明显得消瘦了,凌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大家说笑了几句就各自回家去了。
  
  因天和帝天天宴请扶族来客,众妃子与皇子帝姬也作为亲属日日陪着。三皇子晗儿年幼,夜里竟突然发起高烧了,急得苏妃眼泪直往下掉。宫中各太医更是如临大敌,可施尽法子,这高烧就是偏偏退不下去。天和帝也无心宴客了,只命凌霄和苏紫竹二人打点。
  
  翌日便有几个小黄门来凌府请各位夫人小姐们进宫去为三皇子在佛殿祈福,苏紫鸢听闻苏夫人和云烟公主昨天夜半就已进宫,忙和凌老夫人跟着去了。
  
  佛殿里已跪满了各位诰命夫人大家小姐,凌苏两家因是皇亲,故而设在前列。
  
  赤铜铸镀金释迦牟尼像宝相庄严,端坐莲台俯视佛殿,明明是慈眉善目,拈花微笑,苏紫鸢却觉得那是世间最博大的悲悯,生老病死无一能免,渺小的人们如蝼蚁偷生,这佛真的能救苦救难吗?这几个月她一直有些恍惚,看见这大殿上悬挂的厚重金色帷幕,突然有一种此非人世的感觉。
  
  佛殿两边传来和尚们抑扬顿挫的如诗如歌般的念经声,心经还是金刚经?苏紫鸢分不清楚。只觉得那声音似乎有一种力量,如站在水边久久凝视时产生的莫名引力,吸引着她的心跳她的呼吸,一点一点,溶进那声音里去,心神俱灭。
  
  领头的是一身玄色正装的天和帝和苏妃,许是既想在佛殿祈福又放心不下儿子,苏妃素颜憔悴,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焦急,眼眶周围已有淡淡的墨色。
  
  再旁边便是很少露面的太后,她已风烛残年,皇孙的病让她看起来随时都会油尽灯枯。
  
  凌妃也跪在一旁口诵弥陀,面色十分虔诚凝重。苏紫鸢相信她是真心的,因为现在病着的孩子,在她心里不是三皇子,而是她所爱之人的姐姐的孩子。她那样淡淡的性子,才该是住在紫竹林的编篮观音,她与紫竹在佛界是如此的有缘,却无分于尘寰。
  
  想起哥哥去年给自己看的一首《八声甘州》,那是凌霜进宫前写的,鲜艳的薛涛纸上画着淡蓝色的云纹,一圈圈,缠绕如数不尽的相思意:
  
  “都道佳木秀而繁阴,谁怜幽花落?恨错将红石,认作红豆,枉费相思。不知南国何处,莹莹如珠泪?定有多情人,对月长叹。
  
  何时镜中霜现?望天高路远,山阻水隔。空有魂一缕,难飘风吹散。梦几回,君如温玉,踏花来,蝶犹漫天舞。不忍听,鸡唱人嚣,喧哗无情。”
  
  神思飘忽之中,猛听见外面号声低沉悠远地响起,数百名僧众齐声大诵,将苏紫鸢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她这才意识祈福已经结束了,而她作为三皇子的小姨,却还遐想不断,真是罪过,不由得凝视佛祖庄严宝相,心中默念:“信女苏紫鸢无意冒犯佛祖,三皇子是姐姐心血所在,求佛祖慈悲,让他早日健康。苏紫鸢定然广结善缘,尽平生之力行善事。”
  
  “小姨在想什么呢?”天和帝不知什么时候已从高高的台阶上下来,坚毅的脸上看起来疲惫不堪。
  
  “臣妇只不过是向佛祖祈求让三皇子快点好起来而已,并没有想什么。”苏紫鸢本就跪在蒲团上,此时也不用行礼了,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跪得久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趔趄。
  
  “小心!”天和帝急忙伸手扶住她,一眼瞥过苏紫鸢高高绾起的元宝髻,乌黑的发上只有两支蝴蝶型点翠顶簪,一根淡紫色丝带系成蝴蝶结垂在脑后,再无任何装饰。虽未着华服,却又别有一番清雅如莲的味道。
  
  天和帝问道:“那支双鱼戏荷钗怎么不戴?虽是祈福,也不该这样素净。”
  
  苏紫鸢低头回道:“皇上所赐之物,不敢轻易毁伤,故而未戴。”又见苏妃扶着一个绾双髻的小宫女,脸色煞白,急忙奔过去扶住:“姐姐不要紧么?”
  
  这时凌妃也已过来,她看着苏妃,淡淡地说道:“姐姐是急火攻心,昨夜又忙了一宿,让太医看看吧!”
  
  “不!”苏妃不知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攥得苏紫鸢手一阵阵发疼,又只得忍着,“若我的病能减轻晗儿一分痛我也愿意!就让我病着吧!晗儿”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来了,“晗儿还那么小,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我是他的母妃啊!他连一声母妃都叫不出来!”
  
  苏妃抱着苏紫鸢哭道:“紫鸢你知道我有多怕吗?晗儿不哭不闹,他就在那里躺着,额头那么烫,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答应!我都不知道他有多痛!我是个没用的母妃!我的晗儿!”
  
  她突然放开苏紫鸢,疾步朝外面走去,身体摇晃的厉害,凌妃赶忙拉住她:“姐姐这是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看我的晗儿!”不料苏妃刚说出这句话便顺着旁边的一个宫女软软地倒下去了,慌得大殿上又是一阵骚动。
  
  天和帝坐在御书房听完凌霄对今天接待扶族人的报告,点头叹道:“这几日朕也只有靠你和君如了,宫里这样乱,朕也是烦心哪!”
  
  站在一旁的苏紫竹看了一眼凌霄,犹豫半晌还是上前一步道:“皇上,三皇子是否是突然发病,没有任何征兆?”
  
  天和帝“嗯”了一声,只连连叹气,用眼神示意苏紫竹继续说下去。
  
  凌霄侧过头看了看苏紫竹,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大家都知道的事。
  
  苏紫竹沉声道:“众所周知,扶族人常常祭天占卜以预知吉凶,族人对此更是笃信不疑。是以凡当权者,其身边必然有一位精通巫术的法师。此次明邪王子来京,身边那位使者,臣觉得,他就是一位资深的巫师!”
  
  “巫师?!”天和帝和凌霄不禁万分惊讶。
  
  “是的,臣的父亲曾向他请教过建筑方面的问题,赞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那时臣就留了心。”苏紫竹的声音不疾不徐,又铿锵有力,听来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感觉,“扶族其占卜方式是杀牛而观其蹄,如果牛蹄并拢即为吉兆。臣派的人曾在驿馆见此人杀牛。”
  
  “杀牛取肉,扶族又向来以牛羊肉为食,君如也许多心了!”凌霄不以为然地说道。
  
  苏紫竹反驳道:“食物自有驿馆提供,且按皇上吩咐一切随扶族习俗,他又何必亲自杀牛呢?”
  
  “竖子竟然敢谋害我皇子,朕要将他碎尸万段!”天和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额上青筋隐隐暴动。
  
  “皇上息怒!”苏紫竹和凌霄慌忙跪下,凌霄劝道:“巫蛊之术向来缥缈难寻,我们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若轻举妄动,岂不是给了他们开战的借口?扶族扰我边境多年,如今刚刚才安定,皇上要三思啊!”
  
  天和帝巡视了地下跪着的两个年轻人,苏紫竹隐隐有苏文浩之风,心思却更加缜密,叫人猜不透,他日忠心还好,若是决不能留;凌霄太过急功近利,却是一个只要虚名的角儿,人有弱点就好,有了就不怕没处下手。
  
  当初他借云烟公主选驸马之名,生生将凌霄由状元改成了探花,甚至向几个机密大臣放出风去,本以为凌云和苏文浩会斗起来,谁知两人依旧风平浪静。不过看到凌霄和苏紫竹心生嫌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自古亲政皇帝最怕的就是托孤大臣几十年如一日的团结和气,无论他们是否忠心耿耿,他们曾经大权在握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而作为一个皇帝天生的敏感多疑,是不可能对此放心的。
  
  天和帝沉吟许久,沉声道:“那此事就交给君如去查办。能否抓住那个人朕不过问,只是务必要快快找到禳治的办法,三皇子年幼,经不起啊!”苏紫竹领命而去,天和帝又急忙去泽兰殿看望苏妃和三皇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关于占卜的方式,源自于古夫余国,文中扶族其实就是以夫余国为原型的。八声甘州乃作者早年信笔,前面已说过了,不要考证音律韵脚什么的,仅供娱乐。




☆、第二十五章  天星河定情遇明邪

  北幽王带着凌雪在荷香镇闲转了几天,因她是女子,也不好带到军营去,思来想去只有送到凌霏那里去了。
  
  凌霏虽然不是凌雪的亲姐姐,年岁也差得较远,但毕竟是看着凌雪出生的,又好几年没有回过家,见到凌雪自然是高兴万分。
  
  此时凌霏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人至中年,气质却益发出尘,和北幽王如出一辙。
  
  牡丹髻上斜簪一溜玉质板簪,犹如半开的扇子,玉的亮白越发衬得青丝漆黑可鉴,一身铁锈红绣白牡丹锦缎长裙沉稳大气,七彩晕色披帛迤逦身后,让凌雪不禁想起了街上卖的画片里画的南洋妈祖,虽不如菩萨深入人心,却在南洋和菩萨在这里拥有的地位是一样的。
  
  凌雪早已知道凌霏和北幽王的血脉关系,北幽王在前几天也暗示过,故而也不惺惺作态,只是对北幽王知道自己是逃婚出来隐隐不安。
  
  他当时虽未说什么,但眼神中的凛然杀气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又有当年之事,凌雪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观察了几日,见北幽王每天只是检兵训练,闲暇时来镇上和自己说说话,并无异常,也就不在意了。
  
  北幽王正坐在帐内翻看将士花名册,天色将暝,对于军营来说,才是最危险最该当心的时候。
  
  突然赵藏锋兴冲冲地进来了,他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满脸的喜悦:“我们的机会来了!听说扶族明邪王子身边的一个人被暗杀了,明邪王子怒而回国,我打听到死的那人竟然是明邪王子最仰仗的巫师,只怕这和平维持不了几天了!”
  
  “真的?!”北幽王拍案而起,眼中迸发出痛快的火焰,“这巫师死的太是时候了!孤来边关半年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听说明邪王子脾气最是暴躁,这口气只怕他忍不下去!哈哈哈!”
  
  赵藏锋笑道:“往年扶族倒是屡屡犯境,只是王爷身在北地,又无威望,扶族小打小闹的也不成气候。这下只待扶族来攻,我们立刻起兵!只怕他做梦也想不到呢!”
  
  凌雪见北幽王笑容满面地进来,问道:“什么事这么乐?”
  
  此时她换了一身藻绿色蹙金繁花绣锦裙,前发梳成的堕马髻上斜插一支水绕宝塔金钗,发髻中心系一根绿色丝带,与后面垂下的散发齐长,随着走路隐隐欲飞。一对翡翠雕绿牡丹耳坠一晃一晃地显得更加调皮。
  
  “素日总见你穿红的,偶尔着绿,倒也清新!”北幽王上上下下打量了凌雪一番,微笑着赞道,“今夜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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