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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宸有恃无恐:“我的礼金不算少,唐嘉总不能打笑脸人吧?再说,我也算你们靳家的客人。”
这个地方选得这样好,石块砌成的小小围墙,青苔痕迹缓缓蔓延,有阳光轻轻渗过交错的竹叶,再一点点的落到人们身上。阳光泼洒,碧翠的草地被光线点燃了热意,像是旋转的舞台,脚步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快乐。
悠悠和吴宸坐在一起观礼,看着慢慢走来的那对男女。维仪挽了弟弟的手,走过玫瑰装点成的拱门,身后是两个粉雕玉琢的花童。身边的伴娘也美得叫人惊叹,可是总没了那样的神韵。新娘实在光彩四射,镶满珍珠的发簪箍起了黑色长发,露出的脸庞白皙光滑,高贵如同希腊女神。靳知远那双桃花般的眼睛,灿灿闪着光芒,全是笑意,心满意足的把姐姐交给那个等着的男人。
唐嘉最后牵起维仪的手的时候,靳知远看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莫名的一阵轻轻失落,好像生命里最亲近的一个人就这样走进了别人的生活。可是下一刻,他的目光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那个女孩,她微微仰着头,大概是想看清新郎新娘,嘴角带了笑意,侧颜清美。
悠悠像是心有灵犀,很快的转过了头,向他轻轻眨眼,似乎别有期待。他在原地静静的立了一会,慢慢绕过观礼的人群,坐在她身边。就是这样,简单的并肩坐着,却觉得幸福。
后来的时间悠悠都坐在一边,吃点小吃,喝喝饮料。反正人来人往,两家的客人都是生意上有往来的,她也不认识。一直到晚宴结束,热闹喧哗的氛围仿佛还未消散。有的客人留下再住一晚,想要再把燕歌岭好好玩一圈,也有的开了车,即刻下山了。吴宸傍晚的时候就走了,她左右看看,无所事事,打算回房间。来去的人流之中,手腕却被拉住,靳知远已经把领结扯了,有些强横:“你跟我来。”
她被拉到了山庄后边的山坡上,很别致的地方,开了一家茶屋。
靳知远似笑非笑,并没告诉她去见什么人,径直走向一个包厢。推开门的时候,满室暗香。苏漾看到他们,脸色微微一沉,语气有些尖锐:“靳知远,我不记得我也约了她。”她还是下午的妆容,礼服外套了一件外套,身姿窈窕纤巧,大约是喝了些酒,脸颊微红,透出几分妩媚娇艳来。
靳知远习惯只拿一杯柠檬水,安静的坐在她的面前。悠悠体会出她的敌意分外明显,聪明的一言不发。谁都没有开口,最后靳知远打破了沉默:“今天辛苦你了。”
她再无顾忌,纤细的手指拂过杯壁:“靳知远,我本来是找你,想努力最后一次。可是我好像错了。”她尖俏的下巴向施悠悠一扬,“你把她带了,是给我最大的难堪。”
透过清澈而微带果肉的柠檬水望去,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苏漾又看看他俊朗的眉宇,年少时的英俊锐气,到了现在,愈发可以品尝出沉淀下的深沉与醇和。而靳知远却轻轻拨弄着那个杯子,微笑:“我从来不想给你难堪。”
苏漾长久的注视他,旁若无人。从眉间的轻轻的皱痕,到挺直的鼻梁,最后目光停在他的双眼上。因为带了酒意,越发喜欢那双明亮又漂亮的眼睛,眼神清冽得叫人赞叹。而施悠悠坐在他身边,还是老样子,似乎时光荏苒,却没在她的身上留下刻痕。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可是又不能叫人惊艳,轻轻淡淡的就像他手里的柠檬水。
苏漾的指甲是淡粉色的,柔和的散发光泽:“这么说,你们还是决定在一起了?”她看着悠悠,眼神凛冽:“你还记得么,那时候在医院,我对你说的话。”
怎么会不记得?第一次有人这样直接的告诉自己,像是在自己面前狠狠打碎了最后的一颗珠玉。悠悠后来心平气和的给自己分析,她的初恋,真正的终结在这位师姐凌厉的语气中。
靳知远有些疑惑的看着悠悠。她却半晌不语,点点头:“我全记得。你一点都没说错。”她忽然不想坐在这里看着人人纠缠,于是站起来:“师姐,你们慢慢聊,我在外边等。”
靳知远想要拉住她,她却执着的一挣,对两人微笑:“我还是不听的好。”
苏漾冷冷的看着,良久,才说:“你让我觉得这些年自己像一个傻子。”
靳知远点头:“如果你恨我,应该会好受一些。”
苏漾纤细苍白的指间握着那杯服务员刚刚沏好的茶水,像是察觉不到滚烫的温度,手指变得慢慢通红,也全不在意,只是在淡笑。
悠悠觉得她表情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停下了脚步,异常安静。她的目光落在苏漾的手指上,修剪精致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断裂开来,触目惊心的一道血痕。那么烫的杯壁,却像毫无知觉,又像急着取暖,死死抓着不愿放开。
而苏漾似乎没有察觉,只是怔怔的看着手中那一圈小小的水面,泛出自己的脸庞,苍白,却只有唇色嫣红如玫瑰。只是觉得厌倦,不堪入目的涩意。
真的是好看,灯光幽暗,眷美如花。只是空有美人如玉,柔情万千,可其实从来换不回一个人的心。这么说来,连绝好的容貌都像是是讽刺,不如普通一些,至少可以少一些倨傲清高的遐想和自以为是。
悠悠看了靳知远一眼,他去握住她的手,然后说:“苏漾,不要自我折磨了。你聪敏漂亮……”
苏漾看着他们的手,慢慢的扣在一起,紧密得像是一直贴合着。她忽然低低的笑了,带了歇斯底里的恐怖强调打断他:“聪敏漂亮……那有什么用……”
还握紧着那个杯子,似乎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接着一点点的,清澈的滚水沿着杯壁倾斜,慢慢的往自己的身上倒去。或许是酒精给了她不顾一切的冲动,或许只是厌恶,又或许已经沉醉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靳知远已经来不及站起来去阻止她,只听见哐啷一声,那杯热水已经泼洒开去。悠悠情急之下去拦苏漾,一手拍翻了她的水杯,大半杯水却洒在了自己身上。她下意识的用手一挡,手臂上火辣辣的觉得疼,脸上也溅到一些,立刻像是有小锥子刺了进去。
勉强睁开眼睛,手臂上已经通红一片,估计脸上的情况也很糟糕,不然靳知远不会这样惊慌失措,而苏漾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似乎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到不敢出声。
服务员拿来了沾了水的毛巾给她凉敷,又让她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可是那些冰凉的湿润感很快被皮肤里的灼热炙烤得消失殆尽。
他立刻打电话给司机,一会功夫就有人开了车到茶屋门前,他拿了送来的冰块,小心的替她敷上,然后柔声安慰:“忍忍,我们马上去医院。”
悠悠咬牙点点头,坐进车里,看到苏漾站在最远处,似乎失魂落魄。手臂上灼烧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她闭上眼睛,竭力忍住了痛楚,不再去想别的。
夜间起雾,盘山公路特别不好走。司机不敢开快,而靳知远则心急如焚,连声催促。悠悠闭着眼靠着,也知道速度在加快,她轻轻说了句:“没事,你别担心。”
其实形状可怖,半边脸都是红的,而手臂上慢慢有了一个大的水泡。靳知远动了动唇,最后语气懊悔不已:“我不该让你和我一起去。”
原本他想的是,苏漾见不到悠悠,只怕不会死心,谁知弄成这个局面。他冷了脸,眼神中全是寒意,薄唇抿成一线,一边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不断和她说话:“马上就到了。”
因为开得快,不过半个个小时,可他看着她的烫伤,却如坐针毡。偏偏燕歌岭是个小县城,医院的急诊小得只有一个医生在打瞌睡,于是手忙脚乱的打电话喊人,最后来了个医生,简单看了看,才说:“浅度烫伤,我先简单处理一下吧。”
敷上药膏,又说了注意事项,靳知远一一记住,又问医生:“会不会留疤?”
医生摇头:“应该不会,可能稍微色素沉着一些,问题不大。”
靳知远还是不放心,匆忙的从医院出来,赶去文都,要找个大的医院再复诊。路上接到靳维仪的电话,悠悠就接过去,勉强笑着:“姐姐我没事,你别担心。”
靳知远的语气森冷,黑暗中五官轮廓很深刻:“要是留了疤,我……”
悠悠有意让气氛轻松点,笑:“怎么,她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不小心。”
他哼了一声没搭话,只是淡淡的又柔声问她:“觉得怎么样?”
悠悠慢慢靠在他的身侧,或许因为灼痛已经慢慢被清凉的药膏安抚下来,忽然有些困倦,低低的对他说:“刚才在医院,我怎么觉得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候?”虽然每次都是自己伤痛病患,可是却一点点的安心下来,许是因为他焦灼而不失沉稳的话语,许是因为隔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她陪在自己身边。
悠悠觉得靳知远很有些大惊小怪。他总是望着她手臂上那块稍微比平时发红的肌肤皱眉,坚持要去看皮肤科的专家,然而即便得到了肯定回答——一个星期后可以痊愈,还是不放心。她一直住在他家,就他们俩人,维仪来看过她后也放心的去蜜月了。于是悠悠歪着头问他:“你们俩都不在宁远,公司怎么办?”他笑:“不用你担心,一时半刻垮不了。”
有人来摁门铃,靳知远看了一眼,沉默的回头:“是苏漾。”
悠悠也坐起来,满脸惊讶:“她来干什么?”
此刻看着她进门,几天不见,脸色憔悴了不少,美丽也一并清减了些。
苏漾开口,语气还是淡淡的,有些不甘心,到底还是说:“对不起。”
其实没有谁对不起谁,悠悠没怪她,虽然自己吃了些皮肉之苦,可是事后她想了半天,却真的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要生生把一杯滚水往自己身上倒,哪怕直接朝自己或者靳知远泼去也会爽利得多。
悠悠点点头:“师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的脾气……那天要不是有些醉了,不会那个样子。”
她美丽的凤眼瞥过悠悠的脸颊,那里虽然看不出什么疤痕了,可还是抹了黄色的透明药膏,沉默,眼神还是骄傲的,最后说:“是。我那天没控制住,如果我还清醒着,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事后想想,只觉得有些羞耻和难堪,那样不计后果的一个动作,其实有自暴自弃的味道,连以往的优雅和矜持都被撕毁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脆弱,被所有人看清。
悠悠对靳知远说:“你去帮我查些资料好不好?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他去了书房,顺便带上门。
悠悠的手烫伤得更严重些,于是拿杯子给她:“你自己倒水吧,我不方便。”
苏漾自认为并不是个大度的人,也不再顾忌什么,忽然说:“就算这样,我还是恨你们。”
悠悠抿了口温水,态度随意的说:“请便。”然后又对她微笑:“其实你可以恨他,可是真的和我没关系。自始至终,我和他分分合合,从来和你没关系,也没想把你扯进来。”她笑得很纯净,说的也是实话,目的分明不是要伤害她,可事实就是这样。
“师姐,我们两个算是对头吧?就算我不觉得,可是周围的人也会这么看我。可我还是想劝劝你。其实很多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那时候我和他分手,很难过很难过。可是时间长了,慢慢的开始淡忘。如果不是又遇上了,可能谁也不会主动去找谁。后来一直没找男朋友,只是因为习惯了一个人。”
“你如果能放下,其实早就好了。”
苏漾站起来,还是身姿优美如同高贵天鹅,唇形美好:“你是得到了,才有资格这样说。”
悠悠也挺直了脊背,目光毫不退缩:“我是得到过,可是又失去了。这种滋味,你试过么?”由是,失而复得的心情,才不是欣喜若狂,愈加的忐忑不安。
她的目光流转在这个有一丝露出倔强的小女生脸上,仿佛回到青葱校园。还有很多话想要倒出来,可是还是忍住。已经不需要了。最后没有说再见,转身离开。
靳知远把门打开,斜斜倚着,眼神光泽莹润:“你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我听?”
悠悠把脸埋在靠枕里,意兴阑珊:“唔,我不知道你人品这么低,还会偷听。”
他走到她面前,涩然一笑,因为专注而凝聚如墨的眼神,此刻辗转追随着她微微坠下的目光。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她耳边低语:“好像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没有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爱你。”
她轻轻“嗯”了一声,奇怪的是自己心里并不惊诧,仿佛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可她心里所纠结的,又哪里是这个呢?
靳知远眉间小小的川字,有些沧桑,表情却又孩子气。
“你在怕我又丢下你?嗯?”因为拖长了语调,倒有透了股慵懒出来,又像无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