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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 作者:君子在野-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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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来谈去都是公事,聒噪的很,不如来看看你。”沈培楠环着莫青荷的腰,逗金丝雀似的,“想不想我?”
  莫青荷故意嗔他:“想有什么用?将军的相好多着呢,又不差我一个。”
  那头老烟见莫青荷拖时间,便不声不响站在门外等他。
  莫青荷急的瞪眼,心道如果周汝白的消息若有一分可能性,情报网高层领导投敌,不出一夜,全北平的地下党员尽皆暴露,不仅北平,上海,天津,南京,凡是那叛变的特使联系上的人物都面临灭顶之灾,连自己也不能幸免。
  胜负存亡仅在瞬息之间,一念之差,组织覆灭!
  心思这么一转,不管三七二十一,莫青荷抬头便往沈培楠的嘴唇亲了上去,察觉到那人的僵硬和抗拒,一横心把舌头穿过他的齿关,使出浑身解数撩拨挑逗,趁着他意乱,另一手滑到桌面上,中指和食指轮番无声敲击出一串利用短音和长音传递消息的莫尔斯电码。
  “李知凡特使叛变,同志立即撤退。”
  最后一个字符敲出来,他听到一串轻微的脚步声,是老烟挎着篮子出了门。
  莫青荷这才略微放了心,把注意力转移回来,他知道沈培楠嫌他不干净,没想到这一吻过后眼前的人竟一瞬间有些走神,侧着脸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重新调整了表情,冷冷的横了莫青荷一眼:“饶你一次,下不为例。”
  沈培楠转身要走,莫青荷一把拉住他,递给他一面镜子,笑道:“将军要是这么出门,怕要被当成龙套逮了串戏去。”
  原来莫青荷在后台并未卸妆,穿着王宝钏的一身黑衣,扎青布头巾,脸上唇上都浓墨重彩,受惊吓出了一脑门汗,再跟沈培楠厮混,倒有大半的油彩擦到了那军官脸上,红红白白的一片,称着他刻意板起的脸,甚是有趣。
  消息递出去了,莫青荷只觉得身子骨都轻了不少,盯着那军官的脸抿嘴直乐,沈培楠不习惯被人打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往莫青荷腰上捏了一把,皱眉道:“笑什么笑,还不是你这小崽子害的。”
  莫青荷弯着眼睛讨好:“咦,将军不叫我小婊子了?”
  “骂了我的客人砸了我家场子,就凭你这倔股子倔劲,说是小婊子都抬举了你。”沈培楠往莫青荷的椅子上一坐,拍了拍大腿,“过来,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怎么做我的人。”
  莫青荷掏出一只怀表,估摸着离下场戏还有时间,便泡了一壶茉莉片子,又拧了条热手巾把子,小心翼翼的给沈培楠擦脸。
  门外演的是一出老人爱看的热闹戏,七八个小武生练把式,台下一连串的叫好,外面的喧嚣把后台衬得格外清净,一面檀木镶的镜子里映着两个人的脸,莫青荷怕沾脏了沈培楠的军装,扯过一条毛巾往他肩上一披,自己像个剃头匠似的忙活。
  热手巾冒着气,先把油彩捂化了,再一点点的往下擦拭,莫青荷细瘦的手指时不时触着那军官的脸,沈培楠眯着眼睛,用余光打量这间朱红的屋子,红窗扇,红漆桌椅,桌角磕坏了一点,露出一丁点旧木头的黄,玻璃缸里的两尾金鱼也是鲜红的,天光昏暗,身边立着削薄的一片影子,伺候的妥妥帖帖沈培楠一恍惚,握住莫青荷那只凉而修长的手,轻轻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仿佛是于桥,还是雨娇,莫青荷没听清,放下手里的毛巾,反问道:“将军叫谁?”
  沈培楠猛然惊醒,脸上闪过一道阴鸷,本来握着莫青荷的手也甩开了,淡淡地说了句与你无关,莫青荷也便知趣的没问。
  后来的事情证明他把手枪交给老烟保管是个明智的决定,当晚沈培楠叫了几个小兵把戏园子后台里洗劫似的收拾了一遍,莫青荷的京剧行头被一样样用藤条箱子打了包,又去了他住的小四合院让莫青荷挑了些必须品,开了两辆汽车送到西郊的周寓,这么一通折腾,莫青荷也就认真的在沈培楠家住下了。
  然而莫青荷没想到,今天这次传递情报的行动竟是沈培楠对他的一次试探,差一点他就要漏了馅,即便是差了一点,他还是无法反抗的卷进了一场危机之中。
  这场危机,就发生在他正式搬进沈培楠家的第一夜

    9、危机

  1927年两党决裂,中共在国民党统治区和日本侵略区的活动转入地下,大量心怀信仰,身怀绝技的进步青年放弃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辉煌投身其中,他们来无影去无形,将所有爱恨与誓言隐藏,没有名字,没有声音,他们即便亲眼见到战友死亡都不能用眼泪祭奠,甚至背负一世骂名,不知埋骨何方。
  莫青荷身为其中的一员,还远远称不上优秀,他年轻,戏装掩盖一颗充满热血与理想的心,然而这种性格却是压抑冷酷的情报战场最要不得的,要不是他戏子的放浪名声和姣好的容貌,组织说什么也不敢把这次长期潜伏任务交给他,就连莫柳初,在得知密电内容时也表示坚决反对,然而莫青荷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他握着柳初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会保重自己,留在姓沈的身边,直到将小日本彻底赶出中国,直到苏维埃的旗帜插遍每个角落!”
  “师兄,你要等着我,我们说过做一辈子兄弟和一辈子的”莫青荷红着脸,低头道:“一辈子夫妻。”
  “柳初,你要等着我。”
  窗外的阳光斜斜投射进来,长身玉立的莫柳初穿一身蓝纺绸袍子,与莫青荷重重地交扣十指,心照不宣。
  莫青荷想起数月前的这一段往事忍不住笑弯了眉眼,然而他身处沈培楠的客厅,他正请了几个十五六岁的小戏子唱戏取乐,其中一个竟生生把一折子《贵妃醉酒》唱成了艳曲儿,莫青荷安静的坐在一片花团锦簇中给沈培楠捶腿,抿着嘴看他跟小戏子调情。
  当夜沈培楠又要了他,还是他的风格,凶狠的占有,丝毫不顾及身下的人旧伤加新伤,疼的要把一口白牙咬碎,完事扔给他一管子消炎药膏,毫不留情地披上睡袍离开。
  夜深了,莫青荷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一天的疲倦归于沉寂,他怎么都不敢睡,竖起耳朵听走廊里的动静,太安静了,静的能听到春天的夜风吹过树枝的细微声响,枝头绽开蓓蕾,窗格子漏进来的空气带着泥土的甜腥气息,莫青荷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寂静让他无比深刻的体会着身体里的疼痛,思绪也随之更加清晰。
  不知道老烟把消息递出去没有?同志们怎么样了,那个投敌的特使是不是已经被成功暗杀?
  羽绒被子软蓬蓬的,像把人裹在云里,莫青荷摸索着被面的金线绣花,若有所思地翻了个身。
  突然,像有一只手大力在莫青荷脑袋上拍了一把,他猛地从疲倦中恢复过来,全身激灵灵一颤。
  这整件事情有一个明显的漏洞,他沉浸于实施计划的兴奋中,竟然没有察觉。
  白天到访的周汝白到底是谁?他一个司法局长怎么会知道中共特使的消息,又怎么能当着他的面漫不经心的把这个本该绝密的消息泄露出来?
  莫青荷并不知道周汝白在力行社的特务身份,年轻急躁的性格让他只顾着沉浸在实施计划的兴奋之中,他甚至暗自欣喜在接近沈培楠的第二天就得到如此重量级的情报,自然没有经过任何推敲就把消息传了出去!
  他陡然想起师兄的嘱咐,情报工作是特殊的战场,有时他可以按照上级指示办事,但更多时候他只能一个人,头脑就是自己的领导,他经手的每一条信息,每一段电码都关系到无数同志的生命安全。
  强自镇定了精神,莫青荷把周汝白的到访过程回忆了一遍,他带着太太进门,与沈培楠开玩笑,饭桌上说出电报内容时似乎出于无意对自己的一瞥,眼镜片映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一个危险讯息传进莫青荷的脑海,他想起了那只信封,那只本来不存在,自己倒完咖啡返回客厅时却摆在一摞书籍上面的土黄色信封!
  做情报工作的警惕心让他立刻反应过来,沈培楠戎马十年,他怎么会没有一丝怀疑就让自己留在身边,他甚至没有盘问过自己的家世背景,当晚派手下的几个小兵收拾那间他住了三年的小四合院时,沈培楠自始至终袖着手站在门口,连进门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莫青荷腾的从床上坐起来,他回忆着沈培楠的举动,慢慢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凶戾而粗暴的军官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大意,他不问,只是因为他根本不信,他不信莫青荷嘴巴里说出的话,就像嫖客从来不相信窑姐关于家乡的回忆,沈培楠这头经验老道的豹子,他只信任自己调查得来的信息!
  周汝白的到访是有原因的,那只信封里装的恐怕是他莫青荷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陪过几家金主,留连过几张铜床,而那条仿佛不经意说出口的消息莫青荷这么一想,嘴唇都白了。
  一声清脆的电话铃划破了后半夜的寂静,叮铃,叮铃,像一根磨得锋利的针,带着金属的寒光募得刺进莫青荷的太阳穴,他脑子里的弦一下子勒紧了,本能的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澄明,月亮像在天幕剪了个圆孔,漏下灼灼的光,耀的人心里发毛。
  接电话的是老刘,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话语明显透着焦虑,两声咳嗽过后,一阵沉重的脚步略过莫青荷门口,冲着沈培楠的卧室去了。
  莫青荷嘴唇的失血迅速蔓延至全脸,他本能地意识到出事了,用最快速度钻回被子里,装作心里无鬼,早已一觉睡熟的样子。
  走廊里传来老刘沙哑的声音:“师座您怎么起来了?再大的事明早再说也不迟,那孩子身子弱,连着两天没睡好了,可经不起折腾。”
  “您自己的人,出点什么事还不是您自个儿心疼”
  对话越来越近,又是一串纷乱的脚步,卧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莫青荷小猫一样蜷在被子里,睡眼惺忪的回头看那军官,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一眼就被他怒气凛然的样子唬了一跳,沈培楠衣冠齐整,像头被挑战权威的猛兽,一把撩开镂雪纱帐子,攥着莫青荷的头发把他从床上拖起来,狠得跟教训儿子似的,抓着他朝床柱上撞。
  那床柱子是铜的,侧面包着丝绒,撞一下倒是不疼,但那咚的一声闷响颇有气势,莫青荷一阵天旋地转,耳朵嗡嗡直响,还没回过神,又脸贴脸的跟沈培楠对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沈培楠寒着脸逼问,“你是共党?”
  莫青荷懵了神,他本来推断沈培楠即便有确凿的证据也不会莽莽撞撞闯进他房里来,养着他顺藤摸瓜捞大鱼才对,何况他的入党记录早已被销毁,沈培楠对他至多能称得上是怀疑,但他确实被惹动了真肝火,连天明都等不到便冲到房里兴师问罪。
  “将军魇住了?玩笑可不能乱开,我本本分分唱戏,怎么可能是共党!”
  沈培楠冷笑一声:“我当你也就是个卖屁股的货色,原来本事大得很,训起师弟来道理一套接着一套,这一出戏唱的是救亡图存?莫老板,我的脾气你知道,上线是谁下线是谁立刻给我说清楚了,兴许还能留住条小命!”
  莫青荷被他制的只能双手攥着被衾,仰着脑袋流眼泪,一开口也像唱戏似的拖着长腔,说不出悲愤和委屈:“我没有,这大半夜的,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往人身上泼脏水么,将军凭什么说我是共匪!”
  “道理都是师父教的,他老人家早归西了,您要问,刨老爷子的坟去!”
  沈培楠见他嘴硬,扬手就想扇耳刮子,老刘拎着盏煤气灯赶紧上前挡,撇着口山东腔劝解:“打不得打不得,队里杀人打人还得交代个理儿,这不电报还没译出来,把人打坏了可怎么得了!”
  从老刘嘴里,莫青荷才知道原来自从今夜他和沈培楠回到家,周汝白所在的力行社就发现中共加密的电报一封接着一封,监听器开足马力滴滴作响,译电处工作人员忙得炸了锅。偏偏共军换了加密方式,原来的密码母本统统作废,情报处折腾一晚上只破译出一条:“内鬼,速撤。”剩下一串串数字还在办公室堆着,周汝白耐不住性子,给沈培楠半夜摇了电话。
  “汝白下午说起共匪特务,半夜共党就炸了营,当时可只有咱们几个在场,不是你还会有谁?难不成是我投了共把消息放出去的?”
  沈培楠拧着两道剑眉,他本就生的硬朗气派,有股不怒自威的范儿,一发火竟活生生成了庙里的怒金刚,莫青荷被他吓得瑟瑟缩缩,绿绸衣裳里的两片小薄肩膀抖个不停。
  “那也不能说是我,在场的还有老刘、金嫂和那个周太太,将军你要审就得审个遍,说不定是那姓周的自己嘴巴不严实,这里说了那里说,将军凭什么全赖在我身上!” 
  老刘听见莫青荷说自己,吓得差点把煤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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