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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散步。」
        「这里是山里不是城市里,你小心碰到这个。。。。。。」阿洛枯瘦的手在胸前比画了个勾勾。
        「黑熊?我会装死。」青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拿手电筒给你。」
        「不必了我又没有夜盲。」
        「喂!哪壶不开提那壶。别小看深山,你迷路了我不会去救你。」
        「喔。」青禹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是了,他总是这样无所谓的表情。
        总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需要,什么都不重要的样子。
        于是他才想借着背叛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必要性,来衡量自己在青禹心中的重量。
        到底青禹是在乎他的。
        只是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付出的代价却是永远地失去。
        「今非昔比。」望着青禹的背影消失在林路中,明明知道他会回来,但不知道为何,舍不得的感觉油然而生。
        此时此刻的阿洛却不知道,青禹真的没有再回来了。
        月亮湖泊02
        今夜满月,月亮又圆又大,天上一个,水中一个。
        泛着深紫色光泽的湖和泛着深蓝色光泽的夜空,被湖面上的薄雾接在一起,分不清边界在哪里。
        水草,湖,天,月,凝出一大片不可言喻的妖异气围。
        坐在湖畔的青禹,慢条斯理地脱着鞋袜,然后挽起长裤裤管。
        虽然他身为一个作家,成天为人编织不切实际的浪漫故事,然而他本人却是一点也不浪漫的实际派。
        美丽的梦幻紫湖并没有勾起作家他什么写作灵感,他只想摘朵水草花来搞清楚,什么样的植物会在月光下闪耀。
        当一只脚插进湖水里试深浅的那一刻,他开始有点后悔。
        湖水的冷冽更胜于阿洛家的山泉水,简直像是液态的冰,寒气从那只脚往他脑门直冲。
        可是想想鞋袜都脱了,一只脚已经淌下去,这个时候就〃收脚〃那不就白忙一场。
        青禹就是这种做事情有头有尾,到了老年会自己买棺材寿衣,也许会自己爬进棺材把棺材盖盖好的个性。
        于是他咬咬牙把另一只脚也淌下去。
        「s it。」冷得牙齿有点打颤,骂了一句狗屎却差点没咬到舌头。
        有够冷。。。。。。连湖底下的淤泥都是冰的,如果是冻成硬的也罢,偏偏那泥又软又绵,青禹整个脚踝都陷入了淤泥中,每往前走一步就更陷下去一点,举步维艰。
        「喂,等等!」
        打破宁静的声音是青禹没听过的清澈,虽然带点奇怪的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口音,但那咬字发声听起来就是非常悦耳,有透明的质感。
        站在湖水里的青禹回过了头。
        好听声音的主人是个年轻男人。
        那是什么怪异的穿著?灰色长布裤,月白色的短挂,脚上蹬着一双只有在公园打太极拳的老人家会穿的那种功夫布鞋。
        古装癖?
        住在深山里的人果真都不是很正常。
        年轻男人背对着月光,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整个湖谷宁静到青禹可以听见风吹草木的声音,甚至是自己的牙颤声,什么时候那里站了一个人自己却没发觉?说不出的怪异让青禹顿时警戒了起来。
        「你别自杀!」可能是因为有点紧张所以那人的言语有点急切,但依然好听。
        「谁要自杀?」
        「你。」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自杀了?」青禹没好气道。
        
        一方面是因为两只脚插在水里快变成棒冰,二来总觉得这个人没什礼貌,他不喜欢无声无响就站在别人后面的家伙,还一开口就给他安了个〃自杀〃的名,冒失鬼。
        「那个。」年轻男子指着湖畔那双排得整整齐齐的鞋子。
        「。。。。。。」的确,鞋子那样排法果真很像连续剧里面要自杀的场景。
        「我只是想摘一朵花。」
        「喔。。。。。。」那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走靠近湖畔,青禹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
       
        眉清目秀的高瘦青年,薄薄挺挺的鼻子上架着金色细框眼镜,镜片下一双长长的眼睛大剌剌地直盯着青禹的脸瞧。
        「怎样?」脸上有泡面条?还是苍蝇?
        「没。。。。。。」缺乏血色看起来十分不健康的淡粉色双唇带着一抹微笑,他说:
        「我看着你脸的胡渣就想起白大刀。」
        「谁?」艺人吗?反正青禹是流行之死,什么白大刀黑小刀,听都没听过。
        
        「通缉犯白大刀,他打劫民宅,还奸淫了一位妇女,害得人家跳井。他也是这样一脸半长不短的渣儿,活脱脱像北方的汉子。他被斩首的时候,我也去看了呢。。。。。。」
        「喔。。。。。。」青禹咬着下唇,思考着该如何跟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人应对。
        精神病患者,他也不是没有碰过。。。。。。
        「不过,你毕竟是要比那个白大刀好看得多。别难过,除了胡渣,你和他没半点相像。」
        「喔。。。。。。」
        
        「其实要说相像,我倒觉得你挺像广阳楼里那个唱武松的,不过我也记不太得他的长相,年代久远。。。。。。只知道当年很多姑娘奶奶都很迷他。」
        「恩。。。。。。」
        和那年轻人的聒噪比起来,青禹显得异常地寡言沉默。
        其实并不是他想要故意沉默,只是对方的话实在太难响应,一张嘴又说个没停的。。。。。。
        况且,站在湖水里的青禹冻得要命,只怕自己一开口,那喀啦喀啦的牙颤声会被对方听到。
        
        「唔,你需要帮忙吗?」讲了半天,终于他想起了青禹的处境。
        「不。」嘴巴上是这么说的,但在双手没有支撑的情况下,抬了右脚左脚更下陷,好不容易把左脚拔出来,右脚又埋入了淤泥中。
        「呵呵呵呵。。。。。。」他的笑声也是清脆好听,但毕竟是嘲笑,弄得青禹老大不爽。
        「笑屁。」
        「喔,我只听过〃放屁〃跟〃吃屁〃,原来还有〃笑屁〃这种用法。。。。。。」
        
        那年轻人认真的表情,让青禹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故意嘲讽他呢,还是真的不知道。
        「你等等。」
        年轻人伸出了手挽起袖子,露在袖口外那截手腕就跟他的脸色一样雪白,然后他蹲在湖畔把手伸入水中,再伸出时,细长的手指头夹着一朵紫色的花。
        「水莽草,有剧毒,别往嘴里放。」把花塞到发着愣的青禹手中,一边抓着青禹的手臂一拉就把他拉上岸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怪人的手刚才在湖水中浸过的缘故,异常低温;而力气也大得和那清瘦的身躯不相称。
        
        「寇翎。」他甩了甩手上的水说:「你呢?」
        「祝青禹。」
        「幸会。」
        「。。。。。。」青禹并不打算和这个怪异的寇翎聊天。
        他是来散心,不是来交际的。
        
        光着脚坐在鞋子旁等着风把脚吹干,他点了根烟驱寒。
        「要吗?」那个寇翎还是好奇地直盯着他瞧,是怎样了?没瞧过人吗?
        「这是。。。。。。?」
        「Mild Seven。」
        「马的啥门?」
        
        「肛门。」青禹在心中调侃了他一句,不过这么低级的玩笑话毕竟他还是没说出口。
        「你不抽烟吧?」
        「我不,但我母亲抽。只是她不碰这种下级的烟草,气味呛人。」
        「喔。。。。。。」原来mild seven是下级烟草。「那她抽什么?」
        「龙和堂的鸦片膏。」
        
        「。。。。。。?」龙发堂?
        「结果她抽过头了也死于非命。。。。。。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我真说不出是痛快还是伤心。」本来话多的寇翎说到这,脸上的笑容顿失,神色落寞地望着湖水不再开口。
        耳根稍得清静,青禹吸了口烟,用余光扫视着寇翎。
        他的侧脸很漂亮。
        应该说,除了苍白病态了些,他是个非常好看的人,特别是不聒噪的时候。
        
        而且有一种干干净净的气质,就像公车上遇见的那个老妇人,一看就觉得应该是出身在家境良好的人家中。
        他又深又黑的眼珠染上了月亮湖的紫色光泽,简直就像是从湖里捞起的两团湖水,在月光下莹莹美丽,却有点不对劲。
        是了,因为他不眨眼睛。
        那两道密长的睫毛始终没有盖下来过,从刚才到现在也好一段时间了,就是没看过他眨半下眼睛。
        尽管这个人言行举止跟穿著都很怪异,脸色白得不像人类,体温低得不像人类,不眨眼睛也不像人类,但是青禹却没怀疑他是人类以外的东西。
       
        和阿洛一样,他们两个都是坚决的无鬼神论者。
        「青禹兄,要下雨了。」沉默了好久的寇翎突然开口说道。
        「嗯?」抬头一望,天空一片清朗无云,星月当头。。。。。。
        「起风了,风里有雨的味道。」
        果真话才刚刚讲完没多久,乌云开始往湖谷顶聚集,将星月吞入黑暗中。失去了月光的月亮湖,黑黝黝的一潭,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很不友善地随着湖面刮起的大风汹涌了起来。
        
        「那我走了。」套上了鞋袜,青禹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草枝。
        「嗯,告辞了。」
        两个人才刚道完别,远方就传来了女人声。
        「等,等等。。。。。。少爷!先生!」
        很熟悉的声音,好象在哪听过。。。。。。青禹往叫唤声的方向望去。
        
        是那个在公车上遇到的老婆婆。佝偻着身子有点吃力地小跑步,手中夹着两把油纸伞和一件薄袄子。
        「少爷。」老妇跑到寇翎前停了下来,气喘嘘嘘却恭恭敬敬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妳来干麻?」本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寇翎,一见到老妇表情明显地变得不悦,声音冷冷淡淡地说。
        「少爷,伞。」递过一把油纸伞,又递上了那件薄袄子。
        「少爷,天冷,披个外套吧。」
        
        「都说过我不会冷了。走,回去。」说了就要离去,老妇人却赶忙唤住他:
        「少爷,少爷!我们请这位先生到府上喝个茶吧!先生,请您赏光。。。。。。」
        「陈阿枝,妳给我分寸点,那是你的房子还是我的?」
        听了寇翎这话,青禹皱了眉头。
        那老人家是他的管家吧。。。。。。
        
        且不论这一老一少什么关系,这样的口气跟老年人讲话,还指名道姓的,实在有点过分。。。。。。
        「当然是少爷您的。可是少爷。。。。。。」老妇恭谨地低着头,但望着青禹的眼神却是期望恳求的。
        「那就是了,走吧。」寇翎扯了老妇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拉着她走。
        「喂,你别那么没大没小的对老人家。」不是青禹爱管闲事,实在是那寇翎的霸道和老妇苦苦哀求的神色让他看不下去。
        「没大没小?」寇翎停住了脚步,本来就不小的眼睛张得老大,然后噗哧地笑了出来。
        
        「笑什么?」
        寇翎的笑让青禹感到此人真是傲慢到令人讨厌,他生平就痛恨跟这种年纪轻轻钞票多多的任性富家子弟打交道,可是闲事已经管了下去,
        哪有放了一句话就挟着尾巴跑掉的道理?
        「笑你说的话,没大没小。。。。。。哈哈哈我可是从她还是个婴孩就。。。。。。」
        寇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笑个不停。
        「。。。。。。」青禹也没耐性跟他闹下去,转身就走。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