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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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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师爷还在后边追着喊:“哎,老大,李老大!”
  这件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谁也没往心里去。可是没过了几天,突然岸上来了一个媒婆子,还坐了一乘二人抬的小轿,后头跟着两个使唤小子,手里都捧着彩礼。
  那媒婆站在岸上喊:“李老大,你上岸来,我有喜事跟你说。”
  李鳌一看,就明白了,敢情上回那档子事儿没完,他也站在船上喊:“你是干什么的?我又不认识你?”
  “我也不能嚷嚷啊,你上岸来。”
  荷香小声地说:“让她上船来。”
  藕香也说:“让那两个东西也上来。咱们好收拾他们。”
  李鳌点点头把船摇到岸边跟媒婆说:“你上船来吧,咱们坐下慢慢说,船上有茶。”说着搭上跳板。
  媒婆和两个使唤小子果然都上了船。
  媒婆自我介绍:“我是县衙门里的官媒,我姓赖,他们都叫我赖妈妈,李老大,我是来给你道喜的,咱们江宁县的县太爷久慕你家两个姑娘的芳名,想讨她们姐妹为妾。今天让我送来了花红彩礼四百两,还有衣料、首饰,光是镯子每人就是”
  “你先等等,我问一声,你们老爷多大年纪了?”

  “五十七。”
  “一讨小老婆就是俩俩的讨?”
  “对啊。”
  “你当初也是跟你妈一块嫁的一个男人吗?”
  “嘿!你这叫人话吗?”
  “跟不解人事的人,说人话你能听得懂吗?”
  “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荷香拿了一条黄鳝放在赖婆子的身后,然后故意惊呼:“哎呀!蛇!一条大蛇怎么上船啦!”
  “啊!”赖媒婆大惊,手扶船板想站起来,不料正按在黄鳝的身上:“我的妈呀!”藕香就势用力一踩船舷,小船左右颠簸,赖婆子和一个家人跌下河去。
  荷香问另一个家人:“管家大人,你会不会水呀?”
  “不不不,我不会。”那小子吓得面色如土。
  “,你会水,还不下去救人啊!”藕香用身子一靠把那家人也扛下水去。
  围观的渔民们哈哈大笑。
  有几个小伙子起哄:“下水捞元宝去,想发财的跟我来!”纷纷跳下河去。
  李鳌借此机会,和两个女儿摇着船也走了。
  赖婆子跟那两个使唤小子,回到县衙门真成了三只落汤鸡,站在县太爷跟前告状,县太爷勃然大怒,把桌子敲得山响:“反了!反了!给脸不要的东西。捕快把那大胆的李鳌给我抓来!”
  “是!”捕快答应一声转身要走,但是被师爷拦住:“且慢!且慢!”
  杜知县问:“怎么回事?”
  “这个李鳌抓不得。”
  “怎见得?”
  “第一,师出无名,他犯了什么法,县衙门抓人。第二,这些渔民不好对付,成帮结伙一拥而上,杜老爷,眼前的这三个人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依你这么一说,本官只能落个人财两空,吹灯拔蜡喽?”
  “非也,非也。不然,不然。”
  “哎呀,你就快说吧!”
  “是是,上回您不是说府里有消息,乾隆爷要南巡让咱准备接驾吗?咱们就以训练歌姬为名,普选民间美女,将李鳌的两个女儿登记入册,等人集中之后,您不是爱留谁就留谁,爱送谁就送谁吗?”
  “啊!妙,妙。师爷真我智囊也,胜过卧龙不让凤雏。好,马上照计而行,就这么办啦!”
  江宁县选歌姬的告示普遍下发了,管秦淮河一带的地方,正式通知李鳌他的两个女儿,李荷香、李藕香均被选中,已然登记入册,三日后集中学歌习舞。
  李鳌接到通知也傻眼了,幸好水上人家自古以来就是成帮成伙,和睦团结都讲义气。大伙给他出主意,求人写状子,上知府衙门去告江宁县知县:假公济私,霸占民女。可也有人说,他们官官相护告不倒他,但是另外有人说,还有两江总督衙门哪。尹大人四督江南总不能说不是个清官吧?不管怎么样,先争个原告决没亏吃。于是求人写了状子递到知府衙门。
  雪芹怀里揣着李鳌的状子,沿着秦淮河由东往西找李鳌,见了渔船便问,见了花船也打听,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原来李鳌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浓眉阔目,很重的络腮胡子,不听他的口音,一定让你以为他是山东大汉。
  李鳌听说这位是知府衙门来的刑房师爷,心里挺高兴。“走吧曹师爷,到我家去谈,我刚打上来一条五斤重的桂鱼,还有白鳝,咱们正好下酒。离这儿不远,不过五里多地。”
  雪芹连连摆手:“算了吧,我跑了不下两个五里多地了,咱们还是船上谈谈吧。太累了!”
  “也好,也好。”李鳌搭了跳板,雪芹上得船来,二人坐定,雪芹听李鳌讲述以上那段往事。
  听完了之后雪芹摇摇头,叹了口气:“船老大,你这场官司赢不了啊。”
  “怎么?”李鳌眨眨眼睛。
  “先别急,你听我说,你告杜知县假公济私霸占民女,你有凭据吗?”
  “他两次派人来提亲”
  雪芹一扬手拦住了李鳌的话:“提亲是提亲,选歌姬是选歌姬,这是两件事,其中并无渊源可寻,况且选歌姬是为皇上选歌姬,谁敢说个不字?”

  几句话问得李鳌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我还得告诉你,无凭无据诬告官长,可也是有罪的,而且罪责还不轻,这在大清律上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
  “闹不好把你掐监入狱、杖责流徙。两个女儿呢,入选入围,结局如何谁能预料?”
  “啊!”偌大的一条汉子,不但一时语塞,面色煞白,连汗都下来了。须臾之后,李鳌说:“曹师爷,我们这些粗人不懂啊!多亏您给我讲解。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您还得救救我们父女三人哪!”李鳌说着就要跪下磕头,雪芹手快一把拽住:“你们家,就你们父女三人吗?”
  “可不,孩子她妈三年前就过世啦。”
  “二香的外婆家?”
  “在无锡,外公、外婆、姨舅都有。”
  雪芹一拍李鳌那宽厚的肩头:“水上人家,游来游去,你们为什么不走。打鱼为业,有水便有鱼,太湖岂不更好。”
  “哎呀!多谢先生一言提醒。”李鳌又要跪下
  李鳌的状子放在曹佩之签押房的书案上。曹佩之信手翻阅了一下。然后听雪芹陈述核实调查的经过,这回雪芹多了个心眼儿,他把出主意放走李家父女的事儿没说。只说杜知县假公济私,要强占人家两个女儿为妾的经过,最后提出要制裁杜知县,起码也要严加训斥。并且要把二香的名子在入选的花名册中除掉。
  曹佩之听完之后,开始也挺生气,他觉得这个杜知县一定是要拥二美共入罗帷,想必是色鬼无疑的了,这种酒色之徒自然难当重任。可是他猛然想起,杜知县到任之初,曾经给自己送过一份厚礼,其中还暗藏了四只金锭!“这岂能制裁?再一说人家纳妾又不犯法?”曹佩之想到这儿,瞪了一眼雪芹,他搭拉着脸子说:“江宁县要娶小老婆,这并不犯法,两次求聘未成也就算了,又何必非跟选歌姬拉扯上呢?”
  “这是人家在状子上这么写的。”雪芹顶了一句。
  “这就叫作‘刁民’,无凭无据,信口开河,任意攀扯,调词驾讼。你让我训斥江宁县,人家必然矢口否认,难道让我跟他三头六面的对证不成?不对证可怎么让我下这个台?你要懂得无端训斥下属,也有碍于同僚之间的和睦,此其一。其二,从选歌姬的花名册中除去李家二香的名字,这话谁敢说?伺候皇上的人我不敢擅自删减,再一说,李家二香既然号称一对出水芙蓉,定然是真美。真美的女子定会受到皇上的宠幸,将来也许是贵妃、是娘娘,亦未可知啊!这不是大好事吗?”
  雪芹心里也明白,这案子怎么不了杜知县,但是,既有状子告他就不能不了了之啊?因此他问曹佩之:“曹大人,照您的意思,该如何落案呢?”
  曹佩之抓了抓脑瓜皮:“你先把宗卷放下,让我再琢磨琢磨,你先去歇歇吧。”
  “嗻。”雪芹请了个安,转身离去。可是他刚走到门口,忽然又被曹佩之叫住:“哎,你等等。”
  雪芹转回身来问:“大人想出落案的办法来啦?”
  “不不,雪芹,你坐下。”
  “嗻。”雪芹找了把椅子坐下。
  “江宁县选歌姬之举倒给我提了个醒儿,他们在准备接驾,难道咱们府就不接驾吗?”
  雪芹只管听,没有答话。
  “江宁县献歌献舞,咱们呢,献戏。听说在这方面你很内行,苏州织造署不是代管培育戏子吗,你跟张书吏跑一趟,采买十名女戏子回来,咱们找人教她们几出戏,还来得及。带上点银子,明日就起程如何?”
  曹佩之一提到苏州,雪芹马上想到李家伯侄也许回了苏州了,因为李煦在苏州几十年有许多友好,总能帮他们伯侄一把,对,机会难得,得去这趟苏州买戏子。于是,他马上站起来,一安到地:“嗻嗻,我马上通知张书吏,支银子,明早动身。”
  苏州葑门内,葑溪碧水粼粼,波平如镜,船只往来,川流不息。宽大的河埠上便是苏州织造署。雪芹垂头丧气地走出织造署大门,张书吏迎了上去:“李老爷下落如何?”


  “唉,李家伯侄没有下落且不说,苏州织造也不肯帮我们采办歌女。因为都知道圣上要南巡,都要采办歌女,苏州织造自然应接不暇,这也难怪人家。话虽如此,可咱们回去怎么向曹大人交差呢?”
  张吉贵一乐:“曹师爷,别着急,您上街去逛逛,我自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如今圣上要下江南,谁不奉驾承欢,苏州织造署既然忙不过来,莫如咱们自己动手,大街小巷贴出告示,找家酒楼,由歌女自己来投,由您亲自来选,如何?”
  “这倒是个解法。”雪芹欣然允诺。
  过了两天之后,张吉贵包下了一座酒楼,把雪芹安置在楼上,还备办了几样下酒的凉菜,一坛子远年陈酒。紧接着张吉贵带上来一个女孩儿:“曹师爷,这姑娘名叫凤官,嗓子不错,怎么样,让她唱一段,您先听听?”
  “好,好。”雪芹频频地点头。
  “唱什么拿手,你就唱吧。”张吉贵说完也坐了下来。呷了一口酒。挟了一只油爆虾扔在嘴里。
  凤官怀抱三弦,调动宫商唱道: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
  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
  展不开的眉头,
  挨不明的更漏。
  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果然音韵悠扬,字正腔圆,听得雪芹满心喜悦拍手称快。
  “凤姑娘你先下楼歇会儿吧!”凤官去后张吉贵笑问雪芹:“怎么样?”
  “好!只是人家愿不愿去江宁呢?!”
  “重赏之下嘛,必有勇夫。只要多出钱,没有办不成的!”张吉贵说完对一个仆人使了个眼色:“你去办吧。”仆人会意应声转身下楼。
  “再来一个。”张吉贵朝楼下喊了一声。
  “来啦。”应声之后,从楼下走上来另一个姑娘,她身材苗条,体态风流,圆圆的一双大眼睛,厚厚的朱唇,手里拿着一只琵琶,看了雪芹一眼,道了个万福。
  雪芹一愣,他心里说:“这不就是紫雨吗?”
  张吉贵在旁边说:“你也是一样,什么拿手就唱什么吧。”
  那姑娘说:“我唱《三枝梅》。”
  雪芹不觉脱口而出:“《三枝梅》?”
  张吉贵不知内情:“怎么,您不爱听?”
  “不不,爱听,爱听,唱吧。”
  “是。”那姑娘坐在雪芹对面,怀抱琵琶按动宫商,调准丝弦,然后唱道:
  一树皓洁晶莹雪,
  雪儿下偷绽三枝小红梅。
  红梅傲雪添娇媚,
  雪映红梅透春扉。
  一枝梅,颤巍巍,
  千金待嫁在香闺。
  月老结下红丝坠,
  姑娘双颊彩云堆。
  二枝梅,将春催,
  对镜理妆笑弯眉。
  百褶罗裙压玉佩,
  落马髻边凤钗飞。
  三枝梅,绽春蕾,
  鼓乐声中红巾围。
  杯成双,人成对,
  拥肩牵手笑相偎,
  声低低说一句闺中戏语,
  羞答答,侬先醉。
  通过这歌声,雪芹完全沉浸在对紫雨的追忆之中,紫雨被逐,紫雨坠楼,紫雨临终时对自己的嘱托所以歌声已然结束,他却毫无知觉。倒是从楼下传来的一阵哭喊之声,惊醒了雪芹,他猛地站起来冲到楼道口,向下俯视。
  只见一个小院落中,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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