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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灯红酒绿-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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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电话,周周来来回回打了整整一个小时,软的硬的,低声下气,哀言恳求。什么能用的都用上了。想来她原本气焰太过嚣张,也有借着这个势头,故意挤兑的。周周踱到窗边,一手拿起水壶,慢慢去浇手阳台上开的艳红的灯笼花。一面浇水,一面笑着敷衍。垂头时,两斑水迹在桑蚕丝荷叶的衣摆上洇开来,暗暗的赭色的红。
  三月低下头,茶几上有一盒刚开封的爱喜,描着绿色的花边。她最不喜欢薄荷味,但仍拿起来。打火机点亮起来时,脚下也跟萤火似的一点光。三月唬了一跳,以为是不小心烧着哪里。仔细看才发觉,不过是脚下的黑柚木地板太过光鉴,仿佛细而长的瓷嵌在地上,手里的火光镜里境外的双生,只不过一个是虚影,一个热燎燎的烤着手指。
  此刻周周打完电话,坐到三月对面,微仰着下颌问她:“你有什么事?”
  三月问:“你现在还差多少钱?”
  周周忍不住侧一侧头,斜睨着眼看她:“你?就凭你?”紧接着双手抱在胸前,轻声笑说:“怎么,你要卖去吗?”
  “卖?” 出乎周周意料的是,三月并没有拍案而起,反而也随着她轻轻的笑。
  三月手里的打火机因点的时间长,不知何时熄灭。周周平时大约并不吸烟,所以火机也不过信手拈来廉价的一次性,三月只得重新一下又一下的接着再点,劣质的火石终于燃起来。抬起头时,那点火恰巧就映进她的眼里。
  “走到中南路随便进一家宠物商店,有证书的猫狗都是几万。我这样的整装卖出去,倒卖到农村也就一万撑死;散装拆开来,或许比那些猫啊狗啊值些钱。”
  没料到三月这样说,周周仿佛被惊的有些呆,半晌才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回走了几圈才说:“你自己知道就好。”
  随即停住脚步,火焰一般的居高临下,对三月说:“卫燎被抓的那晚,和我在一起。”
  三月仍旧没有周周期望的惊慌嫉妒,只是笑了一笑,吐出薄薄的烟雾,说:“我知道,你喝多了,为褚颖川。”
  “我从小就喜欢石榴。一直一直……我和褚颖川不过是我父亲和他父亲一手安排,而我不高兴他耍我耍的那么开心而已!”
  周周仍旧抱手居高临下看看三月,仿佛白纸的脸上,盈盈的眼明明满溢泪光,却死死地收住,倔强的不肯流下来。
  三月她慢慢低下头,她今天凑巧穿着亮片的蚕丝衫,颜色是粉色,但是那种暗淡的粉色,在本就阴阴的屋里,几乎变成灰色。
  “卫燎从来不喜欢别人叫他石榴。”
  石榴,是卫燎曾经的名字。每当他的阿姨招待男客时,下课后的他只能坐在单元的石阶上。很多时候,她会陪着他一起。三五成群的邻居们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上前笑嘻嘻的招惹,闲话似的问:“石榴,怎么不进屋啊?”
  东北的方言,石榴的榴总是往下走的音节,不止为何比水泥的石阶还要阴冷。
  而她固执的叫他十六,卷起的尾音,向上滑起。
  十六……
  三月抬起头,只是问:“我要知道,你还差多少钱?”
  看了她半晌,周周又是一笑,走的近些,她的脚上穿的是流苏靴,火红的穗子从膝盖直直垂到脚踝,迈步时似无数的蛇在蠕动。
  然后,缓缓说出一个数字。
  三月从周周那里出来时,天空是一种苍蓝色,像老式店铺里放久了蓝缎子。她以为会继续阴沉沉,没想到开始下起雨。老式的弄堂,又是出租车生意最走俏的时分,三月走出很远才打到车,浑身已经湿淋淋。
  从车窗往外看,灰色的雨点不多时已经在沥青的马路上变成溪流,车驶过又激起的大片的水雾,车辆,行人,摩天高楼,渐迷人眼的朦胧。
  下车时,三月心不神属,把脚绊到台阶上,还是门童眼疾手快扶住,才没难看的跌倒。
  三月就着门童的手站稳,也没道谢,只是抽出张粉色的老人头,然后问:“顶楼套房都来了些什么人?”
  门童眉开眼笑的塞到制服的兜里,低声说:“陶小姐,来的有乐少,温少还有惯常随着他们的一些人,我还听见‘承包工程,今天就得定下来’什么的。”
  三月这才一笑,说:“谢谢。”
  脚到底崴了,有些刺刺的痛,她不肯露出来,只是慢慢的一步一步走上电梯。午后勉强吃的几口牛排似乎煎的太硬,咯在胃里,加上刚才绿爱喜的薄荷味道,在电梯上行时,顶的三月一阵阵的晕。
  可步出电梯,走入套房时,她已经笑面如花。
  ————
  给yaoyaoniaoniao

  水晶鞋

  套房里,早搭上麻将桌,全套的鸡翅木桌椅茶几,朴素清简的乍看去真以为是明时古董,然而精工刺绣的麒麟红桌布上,麻将牌自己哗哗洗好磊好,才知道是一套全自动的麻将桌。
  褚颍川和一帮人正坐在桌前,照例先打骰定下庄闲,略侧头时,瞧见三月湿漉漉的进来,桑蚕丝紧紧贴在身上,肤色倒成为底版,暗粉幻成肉粉的绮丽。
  众人都知道她是卫燎的未婚妻,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都有些反不过劲来。
  褚颍川被烟覆上雾气的眼睛,轻轻一眯,眯出微薄的笑意,说:“怎么湿淋淋的?”
  三月缓缓绕到褚颍川背后,弯下身,雪白的手,轻若无物地缠上他的脖子。皮肤上沾了雨水,早就被暖暖的空调风干涸,衣服上的就不会,褚颖川只觉得一段斜剪的肉粉色丝带,粘哒哒的系在身上。他微微动了动,丝带却不肯掉落,固执的缠的更紧。那人,下颏搁在他的肩上,声音低,但皆听得清楚:“等你也不下去接我,自然就湿漉漉的。”
  另一手也不肯安生,替他拍下了骰子的按键,四张牌春花秋月的一转,反过来却是张北风,四家的最下家。不止其他人回不过味道,有些愣,褚颍川不禁有些有慌。但也只是转眼的功夫,就不紧不慢拍了拍缠着的肉粉手臂,说“别淘气。”
  三月这才抽回手,带着奇特的笑对他说:“我去换件衣服。”
  说完,含着薄荷的气息印在脸颊上,唇没有一点温度,褚颍川觉得那股子寒直直钻进的血肉里,生生凉了他一下。
  三月袅袅娜娜的去了,自始自终没有看其他人一眼,只对褚颖川旁若无人的说笑。坐在褚颖川旁边的乐天忍不住咳了一声,打破尴尬,说:“她摸庄,不算数。颍川你重新开一次吧。”
  旁人醒过神附和,褚颍川反笑说:“就这样吧,北风吹也不一定就吃亏。”
  三月回到ROYAL ROSE房,翻柜子去找替换的衣服,可打开后,面对空空如也的衣架,才想起来这里早就没有她的衣物。不得已只得拿起无绳座机,报了尺寸让楼下成衣店送上来。
  总台的小姐记下后,又用甜美的声音问:“请问需要给您配鞋子吗?多大尺码?”
  三月正打开另半边的柜门,一双凉鞋周周正正的摆在里面,她渐渐退后,直至不能再退,跌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电话那边的总台小姐疑惑,“喂”了一声。三月这才醒过神,说:“鞋子就不用了。”想了想又交代:“我的鞋子是浅金色,衣服记得要搭好。”
  等裙子送上来后,三月搭上鞋子站在穿衣镜前,果然很满意。浅米色连衣裙,名贵真丝,从衬里吐出一圈缎衬,像旧式旗袍的牙边,只是更宽些。前摆在膝盖的上方,后摆刚刚及膝,更深一些的杏色,不规则的弧线,跳跃地仿佛被裁剪错的古欧拖曳长裙。
  近年来的搭配守则,似乎盛行撞色和顺色,所以和脚上Ferragamo牌子的隐形款凉鞋,奇异的搭调。
  等三月摇摇曳曳又走出来时,褚颖川终于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个功夫牌就打错了,扔下一张三万,下家的乐天已经做成万子的清一色,差的就是三万。乐天刚想吃一张混过去,三月恰巧从他所坐的鸡翅木椅后走过,正对着他的牌面。
  三月瞟了一眼,极为不识眼色的抿着嘴笑说:“哎?这不是胡了?清一色呢!”
  说完,自顾自坐到褚颖川身边,探身去看他的牌,手就似乎不得不搭在他的腿边,虚虚地并不施力。
  这边,乐天也不得不推倒胡牌,没好气的对三月说:“你不是不赌博吗,没事闲着就拿卡逛街败家去,在这里碍事。”
  “赌博”两个字咬的尤其重,陪在乐天身边的女人却觉得他话里有话,忍不住推了乐天一下,娇嗔:“讨厌!”
  见乐天想要发火,却偏得忍着,铁青的神色,三月便也学着女人,推了褚颖川的腿一下,说:“讨厌。”
  她的手似因为淋雨缓不过来,一直冰凉,那样轻轻的似有似无的揉擦着他。褚颖川面前的筹码,便被揉的越来越少。
  三家即便是蓄意让牌,也架不住他一直做不成,有几把眼见着牌抓的山穷水尽,又不好做的太过明显,于是不得已胡牌。褚颖川心不神属,也不去计较,一手抓拍,另一只手的食指中指轻轻地搭在三月的手上,随着她揉上搓下。
  牌便接二连三的出错,又输了一把后,褚颖川大约有些倦,打了个哈欠。三月今天格外的殷勤,立时挪了挪身子,更贴近他一点后,说:“你累了。”
  褚颖川笑说:“没有,一个哈欠而已。”
  “我去给你冲杯咖啡。卡布奇诺,是吗?”
  说完就要起身,褚颖川却敏捷得多,轻而易举的拉紧她,微笑着摇头说:“不用。”
  随即,又将顺势她向自己身边拽了拽。
  乐天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开口说:“我说你两人,能不能好好打牌了?”
  自动麻将桌又洗好翻好一把牌,褚颖川忍不住笑,三月根本不打算理会乐天,也笑,但也只是片刻,转了转眼依着褚颖川,突地又说:“巧克力冰激凌!”
  褚颖川也有些愣,开口问:“什么?”
  这回乐天连火都发不出来,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身边头发一色染成灿金,赶着流行晒成巧克力肤色的女孩子,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茫然。
  三月向乐天漫不经心的一瞥,一边暗自想着金发女郎的笑话,一边真的就笑出声:“巧克力冰激凌啊,里面也有咖啡因,好吃又提神。”
  “直接说你馋了,不就得了。”
  “你刚才不下去接我,现在罚你亲自下去给我端冰激凌上来。”
  褚颖川不由有些竟发呆,仿佛以前安静到忍耐,陪在身边打牌的人只是一个幻影,如今隐忍面具已然掀开去,露出笑靥如花的脸孔,竟前所未有的娇柔甜美,而他就像是磨盘里的黍米,被磨着,被碾着。
  恰巧上家出牌,褚颍川借势吃上一张,左手有些虚的扶着桌子,才说:“打着牌呢。”
  三月最近瘦下来很多,眼睛凹陷的眼窝里,瞳仁奇异地乌黑,轻轻地抱怨说:“怕什么,我替你,左右输赢也是算你的。”
  说话时,三月脚若有若无的踢着他。褚颖川向下看,怎么也没想到,直直压进眼里是那双Ferragamo牌子的隐形款凉鞋。浅金的颜色,似一团火,让他喘不过气的压迫过来。
  三月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些东西,留下些东西。她留下的他扔的扔,抛的抛。唯有那双Ferragamo凉鞋,大约忘记,落在那里……
  窗外的雨仍旧不住坠下来,坠在玻璃上,水流簇簇,汇集成连天落地的水幕。渐渐地越来越少,一线阳光终究自阴云密布里划破而出,天色却慢慢发暗。
  褚颖川叹了一口气,说:“好。”
  然后下了楼。

  三百一十二番

  窗外的雨仍旧不住坠下来,坠在玻璃上,水流簇簇,汇集成连天落地的水幕。渐渐地越来越少,一线阳光终究自阴云密布里划破而出,天色却慢慢发暗。套房里满室衣香鬓影的烟云缭绕中,红男绿女的指缝间拖出的迷蒙,蒸腾在空调的气流里,宛如海市蜃楼中的另一个世界。
  三月手风很幸,转眼的功夫已是一把杠上开花。
  高几上一壶茉莉香片已泡好半晌,乐天随手端起来,品了一口,说:“你不是不打牌的吗?”
  旁边的温少插嘴说:“不会打才手风幸啊。”
  虽然香气满口,但到底凉的有些失味。于是,乐天皱眉放下,哼的一笑:“俗语还说,赌场得意,情场失意呢!”
  偏偏乐天身边的巧克力女人,瞧起来年纪比三月都要大一些,却像个懵懂的小女孩儿,瞪着带隐形眼镜的蔚蓝眼珠子,糊里糊涂的接口说:“人家情场也得意着呢!”
  雨停后,窗子开了半扇,迎面是常青的盆栽和潮湿的空气,舒爽袭来。可因褚颍川不在,三月绷着的一股劲儿就猛地暂缓,仿佛车祸后的人,肾上腺素回落,散架子的骨骼,被洗牌,垒牌,交谈,调情把每一个骨缝都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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