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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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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意兴阑珊的躺在屋顶上,眼望着天空,素有洁癖的她身下甚至都没有垫毯子。
  南离他们在下面为她杀人灭口什么的,她自己根本没这个意识。在她而言这种事渺小如微尘,想都不值得她想一下。而她以此刻的心情,就是泰山崩溃在面前,也未必能使她抬一下眼皮。
  大年正月,万物都在准备这迎接春天,唯有她,她的心一直停留在秋季,甚至寒冬。
  
  回家无望,她失去了生活的感觉。
  这个世界“男不男女不女”,“阴阳颠倒荒诞透顶”,于她而言就是一场滑稽大戏的戏台。
  做为过客,她能好奇的研究他们的史书,看着男雄女嗔的滑稽情景哈哈哈大笑,见着“阴阳颠倒”的可笑理论抱肚子打滚。她离奇的经历,宛如一场奇幻的游记,她看着,乐着,甚至记录下来,然后包袱款款,回家。
  包括秋玉络在内,这个世界对她没有丝毫意义,她欠了秋玉络的,但这种亏欠可说有也可说无,她帮她妥善安排好了后半辈子,算两清了。
  但,某一天,突然正视到,你以后就只能待在这个戏班子里了,你也是戏里的一角色,你无家可归……哪怕戏台上上演的曲名再滑稽再可笑再新奇,估计也提不起好奇心笑不出来了。
  做为一个帝王,她没有伤春悲秋怨天尤人的习惯,但她确实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曾想游山,但这里的山她懒得抬眼。
  她曾想玩水,但这里的水她没有玩性。
  她曾想走遍世界,但这个“滑稽的戏班”提不起她的兴致。
  你是谁?你在哪里?你要做什么?长生沉默的看着天空,她没有答案。
  人是群居的生物,她处身一座荒岛。
  
  天空飞翔着的苍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沉在海底成了一条鱼。或许她悬崖上的鹰巢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小鹰,或许它带领的鹰群正在跟秃鹫打架,或许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应该飞在苍穹上……大海的瑰丽也许丝毫不会逊色于蔚蓝的天空,可它只仰望着蓝天,一次次徒劳的飞蹦出水面,在空中划过绝望的弧线,再掉入水中,直到死亡。
  
  *******
  
  这日南安侯府老夫人过世,侯爷大悲,杖毙死两个犯错的下人,后又府中一屋起火,烧死四人。
  众人皆摇头,为老夫人唏嘘不已。六个仆从,不过细微小事,除了侯爷夫妻母女三人得知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再无人在意。
  不过,渐从老夫人屋中流传出,那长在府外的大小姐,原是个说不出来的天人一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书·泰誓下》:“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
 
                  
 探花使
   五百名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
  绿袍乍著君恩重,黄榜初开御墨鲜
  龙作马,玉为鞭,花如罗绮柳如棉
  时人莫讶登科早,自是嫦娥爱少年
  
  曲江两旁人头涌动,岸边彩帐,水上画舫,还有孩童喧闹,似乎这晋阳城不管老少贵贱都蜂拥而至,来沾染这份喜气。芙蓉园内天子赐宴,曲江两岸万人道贺,建明二十二年三月的春光尽数归于新科进士们。
  进士登科曲江赐宴的盛况,前人有载:曲江之宴,行市罗列,晋阳几于半空,公卿家率以其日拣选东床,车马填塞,莫可殚诉……
  水面上不知哪家彩舫轻拨起琵琶,女子声音清脆柔美,喜气洋洋,唱到自是嫦娥爱少年处情深意切缠绵悱恻,应时应景,引来众人一致应和,高声叫好。顿时女子娇笑孩童起哄的声音响彻曲江,绕是朱成清傲,在众人灼热的目光跟指指点点的议论中也稍微感觉有些不自在,大红状元袍外的脸微微发红。
  
  这首《鹧鸪词》又名《少状元词》却不是等闲得唱的。
  三年一届,三千士子中只取二三十人,所谓五十少进士,宫墙黄榜处千人黯然,得意者中又有几人能是少年?前科安状元少是少了,可未免少得太过,神童可称之,少年却牵强。
  二十弱冠年华的朱成清俊儒雅,才正是符合了世人关于平步青云少年得意的意想。红袍玉面不骄不躁的翩翩风度,不知让多少有意挑选东床的老大人抚着长须暗暗颔首,彩帐内多少公卿女子偷眼看得绯红了脸颊。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伯定!”钱祟从后赶来,伸手一掌拍在朱成肩膀上,也是喜上眉梢。今科取士二十一人,他不偏不倚正好排在第二十一位。虽然跟好友一头一尾添为垫底,但一试而中,三千人中厮杀出来,二十五岁的进士,也足以自傲了。
  “该去采花了。”钱祟笑容古怪,表情有些捉狭,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明明是斯文雅致的探花之事,他却偏要用采花这么暧昧的词。
  朱成失笑。
  
  按例,曲江宴上,还要选出新科进士中最年少英俊的人充当探花使或叫探花郎,骑上高头骏马,踏遍整个晋阳城的大小名园,采摘早春的鲜花。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晋阳花。
  朱成这风度翩翩的状元郎自然在探花使之列,钱祟这垫底的家伙,占了个年轻的便利,竟也被选了出来。一头一尾委实有趣,进士们倒也不妒,反惹来满堂欢笑。
  
  “伯定,你的花要送与何人?”钱祟偷偷摸摸的低声问道。这才是他表情捉狭的重点。
  
  曲江旁公卿家彩帐林立,里面都是贵女小姐。
  这也是不成文的惯例,探花使采得鲜花回来,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将花献与其一,不算唐突,反是荣耀。所谓名花名花,一词两意,今日的晋阳是进士们的主角,可这朵状元花的归属,就是小姐们的桂冠了。虽然只是一桩逸事,当不得约定,但史上也多得是士子们借花传情最终得偿所愿的事例。
  
  朱成淡笑,道:“还是先想想在何处摘花吧。”
  
  这一日晋阳城的大小名园都对新进士们敞开大门,探花使们至何处采花也引得众人关注,如此雅事,为名园添光彩,主人们自然也乐见其成。但两位探花使当然不可能真的走遍每一个园子去挑选鲜花,能在京城建起私家园林的,自然非富即贵,多是公卿世家。走进一家名园却空手而出再去往别处,这种不上道的傻事傻子也不会干。一般都是走至哪家园前下马进了园子,就在哪处取花。
  
  两人鲜衣怒马,在晋阳百姓的夹道欢呼中缓缓而行,从芙蓉园中出来不过一里路,竟走了足有半个时辰。
  钱祟在马上谦谦有礼的四面微笑,边细细声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不是问题。听说晋阳好景早不在这些名园之中,十里荷塘三里桃林,城郊私庄方是人间仙境,有空一定要去看看。不过刚跟李大人约好了,今日就去菡园。”
  “……”朱成啼笑皆非,要论圆通,他这好友可是比他强多了。
  
  行至菡园门口停马,早观望等候了多时的家丁喜气洋洋的急忙迎上来,满面红光的高声叫道:“探花使到——鸣炮——”
  在轰隆隆的鞭炮声和众人欢腾声中,两人端起家丁奉上的美酒,一口饮了,下马进园。
  
  虽说有“作弊”之嫌,但菡园也不亏是晋阳首屈一指的名园,园中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曲径通幽,美不胜数。两人身在其中,一时有些沉醉,若非时间有限,只能走马观花,恐怕游玩一日也未必能尽意。
  
  钱祟取了一朵“火炼金丹”,花瓣重叠似台阁,颜色艳红如火,光彩夺目,就是在牡丹中也属上上名品,折在探花使手中,不知道主人会觉得有面子还是心疼得哭……
  朱成却只折了一枝杏花在手中,花瓣小小,花色淡淡,跟这喜庆的气氛未免有些不搭调,所以钱祟看他的眼神颇有点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朱成却不甚在意,对他而言,中进士便是如愿以偿,慰父亲在天,偿母亲茹苦,早在看到榜单的时候就已经激动完了,这采花不过小事,凑个热闹罢了,不用太上心。难怪钱祟说他没趣。
  
  两人回到芙蓉园中,四散开游赏欢宴的贵人们又聚拢了过来。
  看见钱祟手中牡丹,人皆神色赞叹,偶有心疼得眼角抽筋者。再看到朱成手中杏花,却是不约而同的暗暗摇头。所谓景从人心,大夏盛世,晋阳繁华,上至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人皆爱艳丽大气的花卉,其中尤以牡丹为贵,堪称国色天娇。这新科状元如此风姿貌美的少年,于此盛宴,却取一枝普普通通杏花,未免有些失色。
  不过这叹息也只是一瞬,随即立刻欢腾了起来。才子佳人,美酒名花,既然才子美酒名花都已经有了,岂能缺了佳人?状元手中的状元花,哪怕是一株青草,也是今日的佳人冠冕。
  当下众人欢笑起哄的簇拥着两人往那彩帐帷幕群中走去。刚还大大方方露面,相互间欢笑歌饮的闺阁小姐们不知何时都躲入了帐中。
  今年的曲江盛宴,哪家小姐能独领风骚,得此一支状元花?
  
  就在这热闹间,钱祟已经行至一锦绸彩帐前,手持牡丹,清朗声音道:“荆楚钱祟,求见菡湘小姐。”
  
  众人击掌起哄,高声大笑。探花使们一进菡园就有专人回来通报,鲜花采自何处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今年的曲江名花,可是让李家小姐先拔了头筹了。菡湘小姐美名垂京华,倒也名副其实。就连那紫华台上的李尚书老大人都抚须微笑。
  
  帐前小婢含笑入内通报,未几,帐幔掀开,一眉目清秀的丝裙丫鬟走出来,曲身行了一礼,笑着道:“钱公子,小姐请您进去。”
  
  钱祟回了一礼道谢,得意的回望了朱成一眼,手持着牡丹,进去了。
  
  只剩一朵了,还是状元郎手中的,剩下的眼光都聚焦在朱成手中杏花上。此时状元郎手中的这枝杏花,可比那庭前什么名花都贵重,且看是哪位小姐能得新科状元郎青睐,独占此鳌头。
  朱成心中苦笑,斋芳这家伙手脚太快,丢下他在这煎熬,出这种风头,他可不愿。不过到底也是世家子弟,该风流时自风流,迂腐怯场之类却也不可能。
  
  皇家公主身份贵重,不在此列,剩下南安木侯府参辰小姐,费公爷府明熙小姐,杨翰林府碧瑶小姐,崔尚书府兰若小姐等,都是才美之名在外的京城名媛,这一朵状元花给谁都不为过。这几家的彩帐也正是最大最华美的,还正好或左右相邻或两两相对的聚在一处,看状元郎停在哪家门口!众人皆兴致勃勃,忍俊不禁。
  
  别看小姐们平日里你好我好甜甜蜜蜜的,争斗之心却也难免。往常也就罢了,这三年才一次的曲江盛宴状元花,状元郎又是如此一位翩翩少年。风口浪尖众目睽睽下,俊俏少年事小,掉面子事大,这风流倜傥的状元郎青睐了谁,其她人心里想要一点失落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众人熊熊目光之下,朱成原想就近随便给了一家小姐便罢,不料转目,却见偏远处一正圆瞪着铜铃大眼跟人斗酒的汉子甚为面熟。不免仔细多看了两眼,随后恍然大悟,却是两个多月前在城门外所见的那位捡走小乞儿的英武汉子。
  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已经不自觉的往那边走去,人流自然跟着他流动。
  那汉子正喝得高兴,丝毫未觉大部人群已经因为他流向了这边。大掌一拍空空的酒坛子,虎生生的站起来,跟那与他斗酒的中年文士叫道:“你等着,待我再拿好酒来!”
  中年文士喝得面红耳赤,一柄名贵的紫檀木香扇拿在手里扇得呼呼作响,醉醺醺的道:“拿去拿去,这百年汾酒算你口福,看你还能有什么好酒,呃——”
  
  “小姐——”汉子不服气,转头冲进十丈远处一家彩帐,嗓门还是一贯的震耳欲聋。
  
  朱成心中一动,想起白雪飘飘下伸出马车的那一只手,可是那位小姐?
  
  众人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这是谁家小姐的彩帐?门口竟然连个婢女都没有,反倒有一七尺壮汉刚闯进去了……京中稍有名气一点的贵女身居哪座帐中,早被人探得明明白白,这一座彩帐问了一圈竟无有人知,想必是哪家才貌家世具不显的寻常小姐,怎会引得状元郎注目?莫非其中有私?众人眼睛闪亮,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就在这声声窃语中,朱成人却已经走到帐前,弯腰一礼,清声道:“荆楚朱成冒昧,拙花一枝,请小姐收下。”
  
  众人皆是一愣,状元花竟真献在此处?明日京中又有一家小姐要声名鹊起已……却不知道那彩帐中人也是抬目疑惑,朱成?何许人也?
  
  等了片刻,才见帐幕掀开,走出一人来,众人哗然:
  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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