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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妖物语-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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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二位,请马上跟我回去一趟。”川岛的表情看起来似乎相当紧张,在这隆冬的季节里他满头是汗,动作也有些僵硬。不等我们回答,他又跑向元空所在的房间,抡起胳膊敲起门来。
一时间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明,松阪目送着我们匆匆而来又转瞬离去。直到我们乘上了水原府上的座车,坐在驾驶座上的川岛才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夫人出事了!”

当我们赶回水原府上时,所见的是一幕难以形容的奇妙景象:
夕阳映照下的阳光房内,巨大的玻璃水槽里多了一条诡异而绝美的鱼——身穿绸缎睡衣的水原夫人静静地躺在里面,仰面朝天,表情冷漠,正随着水流的波动微微起伏,栗色的长发和宽大的睡衣裙摆在水中绽放如花,也如金鱼绚丽的背鳍和长尾。金鱼们依旧悠然地围绕左右,丝毫不觉得这新来的伙伴有什么突兀之处。
“……藻之花。”面对此景,即使玩世不恭如勘五郎者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简直就像是藻之花。”
在警察到来前,我们在餐厅内找到了情绪近乎崩溃的水原先生——锅碗瓢盆扔了遍地,椅子也倒了好几把,在满地狼藉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抱着头低低呜咽的中年男人,西服上混有水渍和血迹,全然没有了精干、果敢、可靠、沉稳的迹象,只剩下一线支离破碎的精神,困顿在一个同样悲恸憔悴的躯壳里。
“当我回来的时候,夫人就已经那样了。”川岛望着痛苦不已的水原先生,表情不忍地说道,“先生去卧室的时候发现夫人不在了,到处去找,结果在阳光房里……水渍和手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我们尝试着想把夫人捞出来,但水槽太深……”
“先别说这些,赶紧报警吧!”我瞥了眼狼藉的餐厅和颓唐的主人,对川岛说道,“必须有所行动了,‘藻之花’开始复仇了!”
川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水原先生闻听此言也抬起头来,用一双昏聩迷茫的眼直直瞪着我。
不多时警方赶到,原本被水原先生暂时遣散的家庭医生和佣人们也重新赶了回来。警方依次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了口供记录,根据记录,得出情况如下:
PM13:00至14:30,水原先生决定举家搬往若松旅店暂住,客人们纷纷回房整理行李,川岛去往若松旅店洽谈暂住事宜。期间水原先生有去看望过夫人,家庭医生也对夫人进行过诊治,表示生命体征平稳,除了虚弱外没有太大的异样。
PM14:30至PM15:00,川岛归来,驾车带客人们驶往若松旅馆;水原先生将家中的医生和佣人们遣散,支付了一定数额的工资让他们暂时休假。期间女佣和水原先生有探视过夫人一次,发现夫人正在熟睡,便没有惊扰到她(女佣和水原先生也表明,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夫人)。
PM15:00至PM16:30,客人入住若松旅店,川岛返回家中,接水原先生去好友内村先生家中拜访。内村也是一名金鱼爱好者,他答应在水原先生搬家结束前腾出部分饲养空间,用来寄养水原先生的名贵金鱼。水原先生只在内村府上停留了十几分钟,随后便让川岛驾车前往市内的某物流中心,亲自安排调派水槽等,准备回府搬运金鱼(这期间旅馆老板和店内女佣证明三位客人都待在店中,有不在场证明)。
PM16:30至PM16:40,水原先生与川岛两人回到家中,期间水原先生先进入府内,让川岛去给车加油。但在卧室中,水原先生并没有看到妻子的身影,最后在饲养金鱼的水槽中,发现了水原夫人的尸体……
在警察的协助下,水原夫人才从水槽内被打捞出水。原本在水中看来妖冶无比的“藻之花”,甫一出水后便失去了魔力,变成了一具惨白僵直的尸身,被装进蓝色的尸袋中运走了。整个晚间,水原先生就像一具失魂落魄的傀儡一般,既不进食也不休息,只是坐在渐渐昏暗下来的阳光房内,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水槽,沉默无语。
房屋内的所有人也被勒令不得擅自离开,我们再度被囚禁在了这座妖灵肆虐的房屋内。很快,警署方面打来电话,确认水原夫人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我、勘五郎及元空得以洗脱嫌疑,各自回房休息。
“……没想到真的演变成这样的结果呢,”回到荻小姐的房内,我一头倒向松软的床铺,将脸埋进泰迪熊毛茸茸的肚皮里,“原本以为一切都能够终止,可没想到这间屋子里的‘藻之花’相当顽固凶险,竟然用这种方法来杀了水原夫人。”
“喂喂,别老是自言自语的,好歹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吧!”狸猫启开伏特加的瓶盖,往嘴里灌了一口,坐在地板上抱怨道,“每次都是这样,什么事儿都支使我去做,但什么事儿都不肯告诉我。你说哪有这样的主仆,我容易么我……”
“行了行了!”我抢过他手中的酒瓶子,翻个身继续蒙头睡去,“今晚你就可以知道一切,那妖怪已经觉醒,不会让我们等很久的。”

深夜,一片漆黑的阳光房内,响起了两人压低声音的谈话声:
“你来了?”
“是的。”
“知道叫你来的原因吗?”
“……不知道,请您明示。”
“不用再继续装蒜了,把你放在背后的家伙收起来。你知道在有准备的前提下,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站在门口的人影沉默了一会儿,将一把不锈钢餐刀放在了桌上。精致的巴洛克式大理石台面上,还放着两杯香气袅袅的咖啡。
“坐吧。”坐在阴影中的人影示意,门口的影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您……不,你都知道了?”持刀的影子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开口。
“知道了,可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对面的人影同样波澜不兴,“从你的父辈开始,我便一直珍惜着你我两家的这份渊源。可为什么你却要用这种方式来报答我?”
“不知道啊,兴许是……因为嫉妒吧。”持刀的影子叹了口气,慨然道,“与乡下出身的父亲不同,我可是早稻田毕业的高材生,却因为受你的恩惠,不得不用我的青春和尊严来偿还!我时常自问,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你,可为什么却要像现在这样仰人鼻息,受人差遣?”
“呵呵,”对首的人影冷哼一声,幽幽道,“所以,你便诱惑惠子来报复我?”
“不仅如此,我想要的是我应得的东西。”黑暗中,隐隐有充满贪婪与狂妄的吞咽声,“我想要配得上我的一切!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哈哈……”对首的影子笑了起来,将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对方,说,“如此一来,我也就没什么疑问了,写吧。”
“写什么?”
“把之前你所做的都写下来,然后,告诉所有人,是你杀了惠子,因为怕她受不了刺激,将一切坦白出来。”对首的影子拿起杯子,缓缓呷了口咖啡,“记得别再冒签,署你自己的名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这么做?”持刀的影子低低地咆哮起来。
“从你坐下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要这么做了。”对首的影子冷冷注视着对方的表情:“别起身,我建议你不要急着这么做。那种用鱼线做的机关,你很擅长吧?没错,这是你给我的灵感——我在你的坐垫底下做了相似的机关,你一旦起身,或是我手中的这根引线一松,你就会被那玩意儿戳穿胸口而死。”
对首的人影说着,指了指自己上方的窗棂。借由淡淡的月光,可以看清那里绑着一把弩弓,原本应该放置箭头的细长箭杆上,绑着一把锋利狭长的小刀。
“……你,可恶……”持刀的影子僵直在了座椅上,声音却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别、别以为你可以平安无事!那种东西……我才不会写!我才不会如你所愿!”
“既然这样,那也就没办法了。其实你没注意到吧,这么多年来仿照我的笔迹,使得你的字迹已经无意识地与我类似。如果你肯自己写,当然最好;你不愿意,我也只需要稍微麻烦点儿,再从尸体上弄个手印,仅此而已。”说着,对首的影子忽然将一直交握的双手一松,“永别了,川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弩弓将小刀射出的一瞬间,一个巨大的影子忽然以惊人的速度冲到两人之间。只听“叮当”一声,小刀被人从半空挡下,砸在白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鸣响。
“话说,这么做可不厚道啊,”阳光房内的灯被打开了,埋伏已久的我带着勘五郎走进室内,站在手持禅杖恍若金刚一般的元空身后道,“大老远地请我们来驱魔,就这样无功而返可不行,怎么能让您来亲手了结这一切因果呢。”
“……是啊,倘若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为什么要请你们来驱魔呢?”坐在桌子对面的水原先生看起来疲惫而苍老,但初见时那种锐利精干的神色,此刻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你知道了什么呢,高野小姐?”
“差不多是事情的全部,包括荻小姐的下落。”我收走了川岛留在桌上的餐刀,定定注视着桌子两端的两个男人——水原真一和川岛川助,两个人手上都各有人命,但此时此刻,相比冷汗淋漓的川岛,从容坦然的水原给人带来一种更奇特的恐惧感。
“哦,那就麻烦您来说一说,这些魔障的前因后果吧。”水原先生微笑起来,在椅子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一手把玩着手中的咖啡勺。
“这一切,起因是被污染的嫉妒之心,这邪恶之心召唤了恶灵而来,变成了妖魔‘藻之花’。”我抬起手,直指水原先生对面低着头咬牙切齿的川岛,“第一个被附身的是川岛先生,是你杀了荻小姐。”
我从勘五郎手中接过一个文件袋,从中抽出了一些文件,向众人展示:“事情应该是这样缘起的——四年前,刚从大学毕业的川岛先生迷上了金融投资产品,期望从中挣得第一桶金。但事实证明你的漂亮履历并不能证明你的眼光。仅仅在一年时间里,川岛先生便损失惨重,不但失去了所有的本金,更是负债累累,甚至背上了高利贷。”
“当时,走投无路的川岛先生在父亲的引见下,结识了家世雄厚的水原先生。由于从父辈起便是水原家的管家,水原先生相当信任并看好川岛川助先生,很快便让他继任年迈的父亲,担任水原家中的管家一职。然而川岛并不因此而感激水原先生的知遇之恩,相反,因为挫败感而产生了心理失衡。他开始嫉妒拥有地位财富的水原先生,并且开始利用管家之便,模仿水原先生的笔迹签署文件,挪用公司和水原先生个人的资金用于投资,妄想东山再起。”
“但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很快,川岛手中的资金漏洞开始越来越大,为了弥补这一漏洞,他不得不将目光移向别处——水原惠子夫人成了他的目标。由于先生长年在外公干,年轻貌美的夫人也时常感到寂寞空虚,如此便给了川岛可趁之机。他诱骗了水原夫人,利用夫人名下的财产填补了自己的漏洞。”
“如此,事情的发展已经突破了理智的约束。得到了美丽的夫人,资金上的问题也已迎刃而解,但川岛却没有收手的意思——因为水原夫人怀孕了,是他们之间的罪孽之种!”
听到这里,水原先生紧绷的身体明显震颤了一下,川岛始终低着头背对着我们,因而看不到他的表情。
“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川岛的计划才开始变得疯狂起来——这个有着他血缘的孩子将成为水原的继承人之一,倘若没有了水原荻小姐,夫人和这个孩子将能够继承水原先生全部的财产!”我盯着那个此刻看来颓唐懦弱的背影,幽幽道,“杀了荻小姐,再寻找机会谋害水原先生,最后顺理成章地迎娶惠子夫人,带着自己的孩子获得水原先生的全部财产……川岛川助先生,这就是您的本来计划吧?”
风从窗棂的缝隙间钻进来,发出仿佛撕裂什么一般的怪响。
“今年五月,在被恋情冲昏头脑的水原夫人的配合下,川岛杀害了荻小姐,并将其藏在了这座宅邸的某处。原本事情如他所预料,荻小姐以失踪处理,没有人怀疑到他们。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荻小姐的亡魂加剧了‘藻之花’的怨念,水原夫人变成了第二个被附身的人。”
“……由于长期受到良心的苛责,外加种种异状的惊吓,水原夫人变得精神衰弱,因此而意外流产。这一步使得川岛的计划几乎全盘倒退,为了让夫人尽快恢复,重新孕育他们的孩子——水原先生必要的继承人,川岛请来三位灵媒:元空法师、清江裕美女士和我,希望通过我们镇压房子里不断骚动的‘冤魂’,安抚夫人的情绪。”
“但是,在我们到来的当天夜里,出现了第二件川岛意料之外的状况——清江女士宣称在房屋内看到了死灵,使得原本就已经焦虑不堪的水原夫人情况愈加恶化。为了使夫人能够恢复,也为了封住能够‘看到’死灵的清江的口。当天晚餐前,川岛曾私下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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