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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9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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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仆固怀恩这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八千马军;成了扭转局势的关键;那么;突入井陉关;与仆固砀突围的偏师合兵一处的河东兵马;就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叛军围困常山已经有一个多月;在眼看就要夺下城池的时候突然遭遇这样的巨变;心理上的落差再经历一场恶战之后;就渐渐演变成仓皇;最终;知道事不可为的蔡希德只能当机立断收拢残兵;立刻退往幽州。
    尽管常山郡和邺郡之间的三郡全都曾经在他的控制之下;可如果这时候他往南退却;被四面包围的就要变成他了
    蔡希德治军严谨;叛军亦是训练有素的骁勇;可顺风仗变成了败北;最终能够随他北上的仅剩了不到万人;其余的除却死伤;大部分竟是溃散四逃。仆固怀恩知道自己长途奔袭;能打赢这一战已经殊为不易;也没有追击;只是派出一支兵马扫荡战场;随即便亲自率领其余兵马前去和援军会合。他之前已经发现来援的除却河东兵马之外;还有一支兵马也打着仆固的旗号;心下自然纳闷得很。
    仆固砀分明在真定城中助守;这一支新的仆固兵马哪来的?是母亲同罗夫人施那不放心;所以⊥弟弟领了夏州仆固部的兵马来援;抑或是仆固玢在漠北仆固部不甘寂寞;于是又派了一支兵马南下?如果是后者;他回头非得好好教训卩个好大喜功的小子不可;以为漠北就真的太平了?
    等到两军旌旗渐近;他便只见对面战阵之中;一骑人飞驰而来;甲胄战袍血迹斑斑;一张脸更是灰蒙蒙的;看不清究竟什么模样。可是;父子连心;他本能地认出了人来;登时眉头倒竖;拍马也冲了出去;一打照面就疾言厉色地喝道:“你不是在守真定吗?怎会当的逃兵?”
    父亲一见面就如此斥责自己;仆固砀顿时又委屈;又愧疚;他翻身下马伏拜于地;声音哽咽地说:“阿爷;我和麾下儿郎在真定守城一个多月;可从昨天晚上开始;敌军就突然发疯了似的狂攻不止;天亮之后不但多了援军;又推出了冲车。颜使君希望我们出城毁掉那辆冲车;突围前往井陉关请求河东援军;所以我才带着他们冲杀了出来”
    “糊涂如果我晚来一步;这真定眼看就已经落入叛军手里了”仆固怀恩登时大怒;提起马鞭对着仆固砀就重重挥了下去;眼看那一鞭落在仆固砀的肩头;卷起一缕衣袍;露出了贴身甲胄;他怒哼一声跳下马正要再打;却有人迎面冲了过来。
    “仆固将军;仆固小将军也是逼不得已。此前他数次派兵出城突击;每次能够回城的都只有寥寥数人;今次蔡希德倾尽全力攻城;他也只有突围这一条路。要怪就怪我河东兵马被拖住;不得突入井陉关;没有来得及援救常山”
    仆固怀恩循声望去;见来的是一个面色深沉的中年人;他恼火地挑了挑眉;终究没有再当着外人的面对儿子发火。不论如何;能够看到自己最器重的长子平安无事;他嘴上不说;心里也不禁舒了一口气。喝令仆固砀起来之后;他便向来人微微颔首道:“敢问是河东哪位将军?”
    “在下太原长史;王诚光。”知道自己的名字对于仆固怀恩来说;不过一无名之辈;下马之后的来人又适时补充了一句;“杜大帅昔年至交兼下属;今伊吾太守王子羽;乃是在下从父。”
    仆固怀恩当然从杜士仪口中听说过王翰;见眼前这人自陈是王翰的侄儿;他也就不为己甚。再说;这里也不是质问河东兵马为何姗姗来迟的时候;他当即言简意赅地说:“我远道奔袭;兵马已经疲惫;我这就命人收兵;劳烦王长史替我收拾一下战场。”
    王诚光自是爽快答应。等到仆固砀领了本部兵马前来与自己会合;仆固怀恩见只剩下了一千余人;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血战之后的疲惫;身上也无不带伤;他不禁生出了几分苛责了长子的后悔。可他在人前决计不会流露出这点情绪来;软言抚慰过将士之后;等到叫了仆固砀到身边同行前往真定;他方才细细问及守城这一个多月来的经过。得知仆固部还有数百伤员在真定城内;他不禁遽然色变。
    “颜杲卿书生意气;你却也不晓事;竟真的扔下他和这一城军民突围冲车只消数十死士;再加上你身上备用的震雷;足可将其焚毁;你这突围一走;留下一群团练兵守城;岂不是险些把真定白送了叛军?你日后给我记着;做什么事就要全始全终;我仆固一族;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怕死的男儿”
    仆固砀连忙低头凛然应下;心下亦是对自己没有坚持到底耿耿于怀。等到大军开至真定城南门;随着那两扇城门徐徐打开;内中很快便出来一行迎接的人;走在最前头的便是颜杲卿。甫一照面;曾经和这位常山太守并肩守城一个多月的仆固砀敏锐地察觉到;仅仅是过去小半日;颜杲卿就显得憔悴苍老了许多。他下意识地滚鞍下马;快步上前长揖行礼道:“颜使君;都怪我回来晚了”
    “若没有仆固将军;真定早就丢了;哪里还能撑到今天?突围之事是我力劝你如此;你不必自责。”颜杲卿伸出双手将仆固砀扶了起来;随即方才向仆固怀恩深深弯下腰去;“多亏仆固老将军解我真定之围;常山之困”
    我很老么?
    仆固怀恩有些不得劲地嘀咕了一声;但想到杜士仪对颜杲卿的称赞;他少不得上前搀扶起了人;正打算当着颜杲卿的面再骂上仆固砀两句;却没想到东张西望的仆固砀突然开口问道:“颜使君;袁长史呢?”
    听人问起袁履谦;颜杲卿登时僵在了那儿。若不是此时仆固怀恩还扶着他;只怕他甚至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维持。他蠕动着嘴唇;几乎用尽了浑身力气;这才艰难迸出了几个字:“履谦他他以身殉城了。”
    仆固砀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一贯谦和敦厚;凡事最为人着想的长者;竟然已经去了?他不可置信地惊呼了一声;竟是忘了父亲在此;拔腿就往城里奔去。见他如此光景;尽管仆固怀恩经历过厮杀无数;也不知道有多少袍泽战死沙场;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沉默了。他也不上马;就这么扶着颜杲卿慢慢通过城门券洞缓缓入城;等见到大街两侧那无数默然伫立的军民时;他感觉不到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那沉甸甸的悲恸。
    这一个多月来;真定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颜杲卿将袁履谦的遗体;直接停灵在了常山太守府的正堂上。用他的话来说;袁履谦为国捐躯;为朝廷楷模;自当享受他以下所有人的拜祭。不但袁履谦;若非下头官吏力谏;更有富户慨然捐出了自家庭院用来为这一天一夜死难的将士停灵;他几乎就要把偌大一座太守府改成殡堂了。此时此刻;当先冲回太守府的仆固砀已经拜祭了袁履谦;一双眼睛已经是通红;肩膀亦是不停地抽动着。
    后进来的仆固怀恩见到这一幕;先是拜祭过英灵之后;发现堂上并没有袁履谦的家眷;便向颜杲卿问道:“颜使君;不知袁长史的家人”
    “嫂夫人哭昏过去;若非我命人安抚;几乎就要投缳自尽随他而去。”说到这里;颜杲卿越发心如刀绞;随即低声说道;“履谦幼子还在襁褓。可他的长子尚失陷于叛军之中;应该还在邺郡。”
    仆固砀连忙咬牙切齿地说道:“阿爷;不止是袁长史的长子;颜使君的长子也还在安禄山手中当初安禄山发兵叛乱;到常山时却隐瞒消息;带走了颜使君和袁长史的长子;胁迫颜使君和袁长史为己效力”
    “原来如此。”仆固怀恩平添三分敬意;当即慨然承诺道;“我定会将此事飞马往报大帅;打破邺郡时;尽一切可能保住令郎和袁长史遗孤性命”
    “生死自有天命;更何况大战之时;若还要顾及这些;岂不是让军中将士平添掣肘?”
    尽管那是老友素来自傲的长子;尽管自己对长子也曾经寄予厚望;可想到邺郡那边的情景;颜杲卿虽说在心里说了无数遍对不起;可他还是把心一横说道;“如果履谦还活着;一定也会这么说;难不成我等官吏子弟的命是命;军中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仆固部此次也不知道多少人埋骨常山;我招募的团练兵更是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大战之际;一切以胜负为上等战事平定;我当上奏朝廷;卸职守墓园;以谢英灵”
    仆固怀恩心中感动;可他自忖自己一个大老粗;万万劝不回这位执拗的常山太守。想了想之后;他就留下仆固砀宽慰颜杲卿;等出了正堂后;他召来几个亲兵;当即沉声说道:“等河东王长史回来之后;立刻请他来见我。当此叛军逃回幽州之际;先整顿城防;然后立刻南下;收复州广平郡、邢州巨鹿郡、赵州赵郡这三郡。常山这边我将亲自驻守;如果幽州的史思明真的敢发兵前来;就让我亲自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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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千金买马骨
    曾经被安庆绪作为屯兵之所的愁思冈;如今已经飘扬着众多唐军大旗。其中;招讨元帅杜这面大旗犹如众星拱月一般;被安放在最中央的位置。然而;杜士仪的元帅大帐和郭子仪程千里并没有任何不同;里头也只是摆着行军床;放着简易的大案;挂着地图;而占据整个大帐一半的;则是一方河北各州郡山河地理的巨幅沙盘;叛军控制地带以及唐军控制地带均以红绿旗帜来标明。
    和十几天之前相比;如今叛军控制的州郡数量已经大幅度减少;甚至幽州史思明也派来过一次信使;虽并未表示投降;但这样的接触却还是第一次
    此时此刻;杜士仪的元帅大帐又迎来了一拨客人;可这些客人却是被押送来的。站在这座看似和其余军帐并无不同的大帐面前;为首的中年人仔仔细细观察着驻守这里的牙兵;见每个人明知道他们的身份;却都是目不斜视;没有对他们多看半眼;他不由得想到了刚刚一路行来所见的昂扬军容和士气。而在他身边;另外两个人就没有他这么沉着了;堂而皇之地左顾右盼;其中一个甚至还低低嘀咕了一声。
    “好大的架子”
    可他这话音刚落;立刻察觉到了一丝扑面而来的杀气。抬头一看;他却发现那是大帐之中大步走出来的一个老者。对方年过五旬;分明是血气已经衰弱的时节;却依旧不失魁梧健硕;举手投足之间;那股凌厉的锐气此刻丝毫不加以收敛;甚至连他这种驰骋战场;见识过无数杀戮的都为之心惊肉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尊驾是朔方节度使郭大帅?”
    “郭大帅号令千军;我怎敢与之相提并论?”那老者却毫无解说自己身份的意思;用如同鹰隼一般的利眼一扫这三个被牙兵护送过来的人;随即淡淡地说道;“元帅便在帐中;进来吧”
    元帅和大帅;虽说只是相差区区一个字;其意义却不可以里计。此次如果不是李隆基因为永王父子之死乱了阵脚;又根本没时间没精力在诸王之中择选出一个充元帅往前军坐镇;杜士仪怕不得要和当初的哥舒翰一样;挂个副元帅的名头到河北来。这会儿他本在沙盘之前看着常山郡的位置;听到身后传来了动静;便徐徐转过身来;看清了虎牙带进来的那三个人。不消他吩咐;随侍帐中的阿兹勒便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败军之将;在元帅面前竟敢如此失礼?”
    被阿兹勒这一喝;崔乾佑方才收回了审视杜士仪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如果说安禄山是崛起最快的节度使;鼎盛时期节制三郡;可真要说起来;一度节度朔方、安北以及河东的杜士仪;方才是真正从开元之初炙手可热到天宝;整整三十年一直如日中天的人物。从解头、状头、制头三头及第开始;这一位就从来不曾淡出过天下人的视线;无论在朝还是在地方;全都称得上轰轰烈烈。可如今真正见到;却不过一俊逸中年文士而已。
    崔乾佑苦笑一声;第一个屈膝跪下;匍匐了下去。他很清楚;自己自从洛阳逃亡之后;最多的时候身边也只有几十个人;如今更是沦落到几乎要唱独角戏。安庆绪当初竟然把偌大一个烂摊子丢下给他三人;他再去归附不过自取其辱;而史思明从前就与他不和;更何况他现如今孤身一人;谈不上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杜士仪让人宣扬的招降令;他不得不豁出去来试一试。
    最重要的是;郭子仪和程千里一搭一档;一方牵制安阳守军;另一方竟是打下了北面的邺县;而滏阳的安守忠非但没有出击救援;而且据说已经丢下安庆绪;率军北上去和蔡希德会合了;这就彻底让安阳城变成了一座孤城。而且;仆固怀恩竟是往东面绕了一个大圈子出击;分明是打算打蔡希德一个措手不及。说来说去;杜士仪的到来并没有让唐军多出一个大将;多出数万兵马;却把原本各自为政的唐军紧紧拧成了一股绳
    田乾真自从知道安禄山已死的消息后;就已经知道大燕算是完了。如今从统率千万兵马的大将军沦落到东奔西逃的丧家之犬;他也没有了任何倨傲之心;当下也跟着崔乾佑跪了下来;俯伏于地。如此一来;仍旧站着的孙孝哲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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