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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4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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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宇文涛和宇文汉兄弟俩和母亲妹妹一样;这些天来第一次听人说一句公道话;迎上前去的同时都是千恩万谢。
    而杜士仪笑着在兄弟俩身上一拍;对于他们一口一个杜叔叔的称呼;他已经完全习惯了。等来到韦氏跟前;他见从前那个扭扭捏捏对自己长辈相称的宇文沫仍然背对着自己在抹眼泪;叹了一口气后就看着韦氏说道:“这些士子也许是为了求名;也许是因为有人挑唆;故而方才前来闹事;我刚刚虽然疾言厉色;但也兴许有人不肯罢休。总而言之;若是外头再有恶语;嫂夫人和贤侄贤侄女就权当耳旁风吧我已经呈上了请早日回归云州的奏疏;应该不日就会有回复的。”
    “可是”宇文沫这会儿终于顶着红红的眼睛转过身来;使劲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小声说道;“杜叔叔;今天的事会不会误了你回云州?”
    “不会。”杜士仪见面前的少女怯生生的;不禁微微一笑;“而且我自有主张;你们不用担心”
    尽管包括崔明允在内的士子们在杜士仪的气势面前哑口无言;直到杜家大门紧闭之后方才回过神来;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被那一番当头棒喝给打醒了。崔明允在沉默良久后躬身长揖谢罪转身离开;追随他离去的也不少;可还是有人堵在杜家门前不愿意离去;甚至还高声数落着宇文融的罪状;浑然忘了之前面对杜士仪;根本不敢放出只言片语。然而;杜家门前始终再未有人出来;任凭这些人一直逗留到傍晚。
    入夜时分;兴宁坊开府仪同三司王毛仲的宅邸前;王守贞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下马;随即兴冲冲地提着马鞭一路入内;直奔母亲郭氏的寝堂。可当眉飞色舞的他一把揭开厚厚的帘子入内时;却只见主位上不止坐着母亲郭氏;赫然还有他最怕的父亲王毛仲那一刻;他所有的高兴全都消散得于于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惶恐。
    “阿爷。”
    “哪去了?”
    “和几个朋友聚会小酌了几杯。”王守贞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等来的回答便是一个迎面而来的瓷盅。他本能地躲开了那一击;旋即醒悟到了父亲的脾气;双膝一软慌忙跪了下来;“阿爷;儿子知道错了;不该这时候出去”
    “谁问你喝酒”王毛仲见郭氏苦着脸把仆婢都赶了下去;这才指着长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以为你聪明是不是?煽风点火支使那些士子去闹事;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王守贞这才知道自己在暗地里那些勾当都给父亲知道了;登时有些不服气:“可阿爷之前还不是悄悄让人在裴相国萧相国那儿捎话;说杜十九和宇文融是一党”
    “此一时彼一时;杜十九大喇喇地收留了宇文融的家眷前往云州;而后又上书请归;你就没看见萧嵩也好;裴光庭也好;全都连屁都不放一个?你以为他们不想放;他们是生怕因为此事闹得太大;恶了圣人;到时候重蹈杜暹和李元的覆辙蠢货;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怕了杜十九?偏偏在这种时候闹这种勾当;你生怕圣人不知道有人在背后捣鬼?你知不知道;上次齐潮差一丁点就把你阿爷给拉下了马;要不是后头有人;你以为你还有现在的好日子?”
    王守贞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齐潮的事情他自然听说过;可从不知道竟是这般惊险。他也顾不得刚刚差点被父亲砸破头了;手脚并用挪到了父亲跟前;这才惶然问道:“阿爷;我并没有亲自出马;只是通过崔明允他们常常来往的平康坊几户妓家;放出了一点消息”
    “算你还没有太蠢几个妓人而已;我自然会让她们闭嘴”
    再次狠狠教训丨了长子;以及常常自作聪明的元配妻子;王毛仲方才气咻咻地出了寝堂。然而;等他回到自己起居的内堂之后;面上却已经没了刚刚的紧绷和阴沉;反而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这次他看似没有奈何得了杜士仪;但源乾曜罢相;宋憬已经“荣升”尚书右丞相;相当于养老;杜思温老得不知何时就会入土;杜士仪这次又恶了萧嵩和裴光庭;树敌处处;可以说;杜士仪将来腾挪的余地就很小了只要他接下来韬光养晦一点;那就一定会看到那狂妄小子的下场
    次日上午;当有些不肯罢休的士子们再次堵住了杜家大门之后没多久;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中使沿着十字街过来;最终在杜家门前停下。
    为首的那个老者冷冷看了左右一眼;见有人被自己面上的刀疤吓得连退数步;他用力叩响了大门;等应门者一探出头;他便声若洪钟地说道:“圣人有命;云州边地;至关紧要;令长史杜士仪速归云州”

第六百一十九章 千里回云州
    突如其来被天子从云州召回长安;如今又二话不说令他速归;杜士仪却没有半点不高兴。尽管无数官员都将中书门下尚书六部;乃至于御史台中的空缺当成是香饽饽;但他却不太喜欢长安这个人事倾轧到让人头疼的地方。唯一遗憾的是;此次归来没能见到玉真金仙二位公主和玉奴。当他去见过赵国夫人和王元宝之后;与宇文融的夫人韦氏及其子女一行出长安过了灞桥;再次回首那座巍峨壮丽的帝京时;他便朝那辆牛车看了一眼。
    “阿娘;阿爷在昭州会有事么?”
    韦氏听女儿宇文沫这么问;一时只觉得心如刀割;但还是勉强笑了笑:“没事的;你阿爷为人最是坚韧;一定会回来的”
    “阿爷难道不能辞官么?辞官之后;就能和我们一起去云州了”
    面对女儿这样一句天真的话;韦氏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对于丈夫来说;前程便如同生命一般;即便希望再渺茫;也仍然期冀东山再起。更何况;贬官又不能等同于寻常外放;若是这当口辞官;只需怨望两个字;就能轻轻巧巧连宇文融的命一起断送掉王翰之所以能够在汝州长史任上辞官;躲开了下一次贬谪;还不是因为朝中有张说护着;可宇文融呢;朝中那么多人;还有谁会为他说话?
    “总有一天;你阿爷会来和咱们团聚的。”说了这句话之后;仿佛为了岔开话题;韦氏打起窗帘招手叫了长子宇文涛过来;轻声说道;“你去对杜长史说;他有公务在身;不用为了我们放慢行程;还请先去云州主持大局。料想沿路都是官道;也不至于有人为难我们才是。”
    杜士仪得知韦氏请自己先走;即便他本来就有如此打算;此刻也不禁暗道其会做人。他跟着宇文涛到马车旁边和韦氏打过招呼;又留下了三个护卫以及自己的名帖;随即就带着其他随从立时启程。然而;等到了潼关之后;他和暗地尾随的赤毕一会合;立时吩咐其远行昭州平乐;去见宇文融。
    尽管从未违逆过杜士仪的命令;但这一次;赤毕很有些不情愿:“郎主对宇文融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是我不从命;如今他远在岭南;天高路远;而郎主正是用人之际;我这一走就鞭长莫及而且;我想谏劝郎主;就算是派别人;也大没有必要。就算有人苛待了宇文融;难道我还能为他出头不成?说一句不中听的;纵使宇文融昔日苦劳;可他有今天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见赤毕气鼓鼓的满脸不情愿;杜士仪想起自从当初崔谔之把人给自己;这些年来风雨同舟的情分;他不禁笑了。指了指面前的座位令其坐下;他斟酌片刻;便淡淡地说道:“有些话;我可以对你说清楚。交情是一条;但还有另外更重要的一条。你知道;宇文融青云直上的这些年;举荐过多少人?”
    “可他举荐的人再多;这一罢相贬斥;也立时人走茶凉了;除了郎主;其他人顶多送过程仪;有谁真正伸手拉他一把?”赤毕轻蔑地哼了一声。
    杜士仪丝毫不以为忤;和颜悦色地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能举荐这么多人?”
    “这个”赤毕一下子愣住了;他虽是武者;但这些年经历颇丰;须臾就醒悟了过来;“是因为宇文融曾经作为括田括地使、劝农使、廉察使等等巡狩天下;所以才能见识贤与不肖;甄别出真正的人才”
    “没错;你说对了。这次我回京;源丞相虽则向我推荐了一些人;但源丞相在外任上的机会很少;这十几个有些是京官;有些是他在各种上疏中甄别出来的的;真正如何不得而知;能否为我所用更不得而知。宇文融就形同一本大唐所有外任官的花名册;你说如果他就此埋没岭南;岂不是可惜至极?所以;我让你过去;一时告诉他妻儿的情况;二是以便于照拂;三则是;希望他将来能够把那些尚未来得及举荐任用的人;整理出名单告诉我。只要我有能力;必不让人埋没了”
    直到这时候;赤毕方才明白杜士仪托付自己的事情有多么重要。他立时换成了正襟危坐的姿势;深深低下了头道:“郎主苦心;我明白了;必然不负所托”
    过潼关;经蒲州、晋州而抵达太原府时;天气已经日渐寒冷了起来。一路疾驰;杜士仪都是裹紧大氅顶风而行;到了太原自然少不得宿一晚。尽管他并不想去打扰晋阳令李橙;但许是城门守卒核查过所时留心;抑或是李橙一直在留心他的归程;因而他一住下便有人持帖来见;却不是李橙邀约他到晋阳县廨;而是定下了李橙过来拜访的时间。果然;眼看快要到宵禁时分的时候;李橙只带了两个随从悄然而至。
    杜士仪和这位昔日宇文融极其器重的度支郎中;张说的外甥女婿;说到底并没有多少交情;仅有的联系还是通过郭荃和王容建立起来的。张说和妹婿阴行真情同兄弟;就和他与崔俭玄的情形差不多;因而当时在有感于李橙大才之后;立刻为其外甥女定下了亲事。如今他真正面对这位三十五六却依旧相貌堂堂丰仪出众的美男子;也忍不住暗自喝了一声彩。
    怪不得能让张说为之动心
    “今日我来;不为公事;只想谢谢杜长史为宇文少府所做的。”李橙诚恳地拱了拱手;随即方才苦笑道;“我原本还欣喜于他的拜相;谁知道竟会如此风云突变;转瞬间他竟是从顶峰跌到谷底。构陷信安王那样的国之大将;这固然是宇文少府的罪责;可就因为他骤然罢相;户部度支几乎一度陷入瘫痪;而朝中相国却在陛下几乎回心转意的时候痛下杀手;实在是太过斩尽杀绝了”
    这其中张说也贡献不小
    杜士仪刚刚闪过这个念头;见李橙仿佛也想到了相同的意念;他便没有说出来戳人伤疤;当下岔开话题道:“宇文夫人一行大概会晚些时候路过太原府。因为我此前是突然从云州回长安;所带随从不多;只分了数人给宇文夫人一行。若是可以;还请李明府到时候派几个人护送一程。毕竟;从朔州进入云州之后的官道实在有些荒凉;宇文夫人遣散了大多数仆婢;随从人等实在是太少了。”
    “舅舅和宇文少府虽则私怨深重;但拙荆并不是小气的人;此事自不在话下。”李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接下来便顺着杜士仪的口气;问到了云州接下来的人口安置问题;这说着说着;自然提到了再没有人会去接手的宇文融的户口政策。尽管他不再是掌管户部的度支郎中了;可一想到多年的辛苦就要毁于一旦;他还是生出了难以名状的痛心疾首。
    “宇文少府的定户口疏我曾经读过数遍;这实在是一等一的善政可朝中相国们因人废事;这实在是太可惜了好容易清点出来的逃户;如今再次纷纷逃亡;本以为宇文少府拜相之后能阻止这种势头;如今看来也必然成空;倒是云州因为免租庸调;恐怕又会成为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幸好杜长史好歹还答应了粮食转运之事;否则李公焦头烂额的时候;少不得也要骂你两句”
    宇文融的定户口疏;杜士仪当然拜读过。尽管其中也有些想当然的措施;但至少证明宇文融是真正考虑过这件事;也是打算过如何遏制逃户风行这样一种现状的。只可惜;正如李橙所说因人废事;因为宇文融是因为检括逃户而风生水起;朝中大佬们一定会竭力摁下这样一件极有可能让天子再次想起宇文融的事同时;这也给他鸣响了警钟;宇文融固然是因为蹿升太快根基不牢;可在如今这种时候;他也需要把根基扎得更深;枝叶展开得更繁茂一些
    离开太原府;经忻州;入代州;转朔州;过马邑;便是云州地界。当风尘仆仆的杜士仪终于抵达了云州境内的第二座县城;也就是怀仁的时候;他所看到的便是比自己启程时更加繁荣的景象——如今怀仁县业已建成的已经有八个坊;而从四方来投的登籍居人;竟然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四百五十余户;两千二百余口尽管对于北地州县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相比最初还有座城池的云州而言;直接从一穷二白起步的怀仁已经是分外出色了
    所以;当灰头土脸的崔俭玄笑着迎了上来;不管不顾地给了他一个熊抱;而后喜气洋洋地拉着杜士仪去看新造好的县廨时;杜士仪忍不住在这位被赶鸭子上架的妹婿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崔十一;于得好”
    “那当然;也不瞧瞧我是谁?”崔俭玄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紧跟着方才想到了什么;“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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