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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3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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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往坑里跳。可自己这聪明人又比傻瓜强多少呢?当年进了巨鹿泽,是为了活着。后来跟张金称翻脸,还是为了活着。如今跟窦建德又势同水火了,依旧是为了活着。这么多年来,敢情自己毫无寸进,始终为了活着而苦苦挣扎。
    活着,挣扎,挣扎,活着,为了活着而不停地出卖,算计,然后不停地提防别人的出卖与算计。这种日子到底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窦红线,至少她每做一件事,都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理由。都对得起她自己的良知,过后良心不会受到煎熬。
    “怎么了?舍不得那小妮子了?当年老窦可是眼巴巴地给你送上门来你都没有要!”王二毛很快就发觉了程名振情绪不高,善意地开了个玩笑。
    “哪有的事儿!”程名振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疲惫,,“你就没个正经时候!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
    “累了?”王二毛的眼睛看过来,目光十分令人玩味。
    “累了,也倦了!”程名振既然瞒不过,索性坦率的承认。“当日老窦说他要铲平天下不公,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些希望。如今,呵呵”
    他不住摇头,已经不再年青的脸上充满了苦涩。“我们不是贼,侍强凌弱,鱼肉百姓者才是贼!”“今天下多有不公,我欲带领大伙铲之!”“杀一男人如杀我父,辱一女子如辱我母。”这些话,他已经记不清窦建德什么时候说过的了。但每个字却清清楚楚地刻在了心里。现在稍稍闭上眼睛,就会在耳边哄响。
    不是上了窦建德的当。而是在听见这些话时,自己好像真的看到了解决的希望。有钱人要活着,没钱人也要活着。像杨白眼那样带领有钱人杀穷人不是个办法。像张金称那样带领穷人把有钱人杀光也不是办法。没有人天生喜欢作恶,他们只是找不到出路,找不到解决矛盾的办法而已。曾经很长时间,程名振以为,或者是故意让自己相信,窦建德做得到。但是如今,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一样地绝望,一样地迷茫
    “漂亮话不能当饭吃。无论心里想什么,咱们首先得活着!”王二毛陪着程名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有意思么?”程名振继续苦笑,仿佛要把心里的所有郁结都给笑出来。“咱们以后可有点儿惨了,古有三姓家奴,咱们反了老窦后,也快够三姓了!”
    事到临头,王二毛心里反而没程名振那么多羁绊,把眼睛一竖,冷笑着道:“当然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没人能随随便便让咱们去死!三姓家奴又怎么着了?老窦也是一个鼻子两眼睛,凭什么他想割咱们的脑袋,咱们就乖乖地把脖子伸过去?没这个道理吧?同生天地间,谁比谁贱多少?”
    “也对,同生天地间,谁比谁贱多少!”程明哲摇了摇头,笑着重复。同生天地间,谁比谁贱多少?既然不比别人贱,凭什么一定要被牺牲,被践踏?凭什么为了别人的利益舍弃自己?这些话他平时也曾想过,关键时刻却被窦红线的清澈目光而乱了心神。猛然被王二毛一提醒,两耳边登时“轰!”地响了一声,迷茫的目光渐渐明澈,嘴角上也渐渐浮现了平素的坚定。
    “吃点东西吧,下一顿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呢?”看到好朋友又恢复了正常,王二毛笑着提议。
    “嗯。再最后叨扰老窦一顿!” 程名振笑着点头。起身走到跨院门口,招呼站在门口伺候的男女仆人去厨房弄吃食。
    那些男女仆人们哪里知道程名振已经是窦建德内定的阶下囚,有机会替挽救了窦家军的大英雄服务,心里觉得非常荣幸。很快有可口的饭菜酒水送到。程名振和王二毛兄弟两个推杯换盏,喝了个不亦乐乎。
    转眼来到三更天,外边的夜色漆黑如墨。程名振推开窗子向外看,只见整个清河县被笼罩在一片静谧当中。百姓家的灯火闪烁跳跃,隐隐排成数排,仿佛天空中整齐的繁星。这个郡城正在战乱的伤痛中慢慢恢复元气,远处的市署衙门附近,已经隐隐重现昔日繁华。可今夜过后,不知道多少人又要妻离子散?他们会恨自己么?就像自己当年恨林县令和张金称一样?自己跟窦建德两个翻脸,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可偏偏被践踏和被损坏的,到头来还是他们!如果自己当年没有拿起刀,恐怕命运也跟他们一样吧?所有一切都被别人掌握,不知道灾难合适降临,也不知道因为何而死。
    正呆呆的想着,远处的夜空中突然有亮光一闪,随即,又是一团更大的亮光。“得手了!”王二毛腾地一下跳起来,推开正在收拾桌案上残羹冷炙的婢女,伸手拔出横刀。可怜的女人们不知道外边出了什么事,手中杯盘碗筷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没等她们哭出声音来,更明亮的一团火焰掠过夜空,撞到了跨院内一棵矮树下。
    “咚!”声音不大,但是整个驿站都跟着晃了一晃。火焰跳动了一下后迅速腾起,顺着浇过油的箭杆爬上树梢。树梢上,几片干枯的枝叶跟着燃烧了起来,刹那间浓烟滚滚,红星飞溅。
    “怎么回事?”有人在黑暗中喊道。更多的人影从厢房窜了出来,是各路豪杰的贴身侍卫,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反应速度和临战经验都非常人能及。
    又是几枝火箭飞入,乱纷纷落进周围各个临时被征做驿馆的院子。或者落在空地上,孤独地燃烧,或者射中的门窗树木等易燃物品,引发更大的混乱。所有居住在驿馆中的人都被惊了起来,抢出门外,乱哄哄地挤做一团。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地方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尽量把自己的贴身侍卫集结到一起,随时准备拼命。
    很快,外边的叫嚷声就给出了大伙确切答案。“奉窦王爷命,诛杀叛贼!”蒋百龄一手挥刀,一手提着火把,带领着二十几名壮汉冲了进来。沿途遇到挡路者,不问青红皂白,全是一刀劈翻。
    “奉窦王爷命,诛杀叛贼!”院子外的黑夜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大喊大叫。不知道多少人稀里糊涂脑袋落地。驿馆中的豪杰们立刻明白过味道来了,这哪里是诛杀叛贼,分明是借机把大伙一网打尽。
    “窦建德坏了心肠,准备黑吃黑,大伙快走啊。纠集卫队杀出去!”仿佛跟大伙想到了一块儿去了,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叫嚷。随即,王二毛、程名振两人高举横刀,带头撞向了正在胡乱杀人的“老沐”。他们哥两个武艺高强,“老沐”很快不敌,带着十几名恶汉仓皇败退。院子外,却有更多的火箭射了进来,将整个驿馆照得通亮。
    大伙的心也被照得通亮。不用再犹豫了,没看见连为了窦家军立下汗马功劳的程名振都奋起抵抗了么?听说王伏宝也落进了大狱里。既然窦建德翻脸不认人,休怪我等无情。紧跟在程名振等人身后,时德睿、王薄、杨公卿带领贴身侍卫杀了出来。只要有人敢拦路,不管他是不是窦建德派来的,当头就是一刀。
    埋伏在驿馆附近的窦家军精锐也乱成了一锅粥。事发突然,他们根本弄不清“老沐”口中的命令是真是假。但既然被监视的对象都冲出来了,大伙至少需要把他们给堵回去。在低级军官晕头转脑的命令下,惊慌失措的士卒们挥舞着兵器,跑向驿馆前的街道。没等他们说出自己的目的,双方兵器已经碰到了一起。
    有人中刀倒地。有人厉声惨叫,有人愤怒地喝骂。只要见了血,局势就再不受任何人控制。霎那间,贺客带着亲卫和监视者打在了一起,刀来剑往,血肉横飞。霎那间,混乱由驿馆附近蔓延到了全城,市署衙门、车马行、夫子庙、清河府衙,校场,几乎城中所有重要建筑附近都腾起了火头。一队队窦家军不停从驻地冲上街道,试图控制局势。一队队披甲侍卫发了疯般冲出校场,与窦家军战在了一起。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人敢相信对方的话,刀子亮出来后,能活下来才是唯一的道理。混乱中,程名振看到时德睿冲过自己身边,冲散了拦路的窦家军士卒,径直冲向了西侧城门。知世郎王薄骂骂咧咧,浑身上下被血浆溅透,跟在时德睿杀出的缺口后,朝城门方向冲去。
    再大的混乱也不会持续得太久。如果在秩序恢复前杀出清河城,所有人都是窦建德砧板上的鱼肉。论起江湖火并的经验,驿馆内随便一个豪杰都比程名振多得多。所以无论今夜的事情是否出于误会,大伙都认定了同一个道理,那就是,先杀出城去,脱离了老窦的掌控再说。如果杀错了人,过后当面再向老窦道歉就是。如果稀里糊涂死在乱军当中,可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一队窦家军士卒斜向冲来,试图封堵众人的去路。王薄第一个迎了上去,挥刀挡住带队的将领。时德睿扑向左翼,杨公卿扑向右翼,其他河北群雄一拥而上,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般配合得如此默契,如此干脆利落,毫不藏私。虽然每人身边只有几十名侍卫,战斗力却远远超过对方一大截。拦路的队伍瞬间被砍了个四分五裂,几个低级军官首先倒地,其他人吓得大喊一声,抱头鼠窜而去。
    “想活命的跟上我!”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知世郎王薄手持钢刀,俨然若一个铁甲杀神。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他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上位的机会。只要救大伙逃离生天,今后,河北大地上就没人再敢说自己是外来客。知世郎的旗帜,就可以与夏王的旗帜比肩而立,分庭抗礼。
    混乱中,人们无暇分辨是非。有人肯出头,大伙情愿盲从。几名其他贺客带着侍卫加入王薄等人的队伍。接着,又是一大批。很快,这支队伍就膨胀到了数百人,沿途一路收拢起从校场和其他位置冲过来保护主将的各家侍卫,浩浩荡荡奔扑向了东门。
    一片混乱当中,蒋百龄和程名振所带领的这两支互相追逐的队伍,反而成了最不起眼的。转过一条街道,他们与事先约好了在此碰头的伍天锡等人汇合到了一处。又转过了一条街道,阴影里再次冲出二十几个人,个个都穿着窦家军的低级军官服色,脸上都个个带着毅然的表情。
    “教头请跟我来!”其中一个身穿四品将军衣服的人哑着嗓子招呼。不敢与程名振的目光相接,低着头冲向了队伍最前方。
    程名振听着这个声音非常熟悉,仔细看了看,低声问道:“张瑾,是你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王大哥的心腹爱将!”蒋百龄代替张瑾回应。“今晚参与的大多数人都是,有几个不是的,也受过王大哥的恩惠!不说这些,赶紧走,免得窦建德狗急跳墙。”
    程名振“嗯”了一声,加快脚步。他理解张瑾此时的心情。当日离开洺州营另谋高就,张瑾肯定以为自己跟着窦建德能建立一番盖世功业。结果盖世功业还没等建立起来,却看到了窦建德秉性中极其阴暗的那一面。那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失望,而是还包含着一种被愚弄,被欺骗的痛楚。一如自己当日在馆陶县,看到了林县令、董主簿等人真实嘴脸的情景。
    一队前来平乱的窦家军士卒挡住去路,被蒋百龄以“老沐“的身份给糊弄了过去。又跑了几十步,另外一伙士卒在某名小校的带领下,沿着街道颁发窦建德的最新指示。命令所有人各自返回驻地,不准参与救火。一刻钟之后,敢留在街道上的皆以通敌罪论处。闻听此言,蒋百龄二话不说冲上去,兜头一刀将小校劈翻,夺了令箭在手。“有人假传命令,阻止大军平乱!”王二毛扯着嗓子宣布死者的罪证,伍天锡带人围拢上去,把传令兵们一一杀死。
    “曹大将军有令,敢阻拦救火者,杀无赦!”蒋百龄高高地举起带着血的令箭,传达出一个跟刚才完全相反的命令。周围几处民宅中本来有士卒已经缩了回去,听闻命令,又稀里糊涂的冲了出来。
    救火是常理,阻止救火则居心叵测。出于对家园的爱护,人们本能地选择相信蒋百龄的谎言而不是其他人重复的事实。“曹大将军有令,敢阻拦救火者,杀无赦!”见到有机可乘,王二毛组织了一大批人,边向前跑,边齐声将假命令传播开。混乱中,无人能分辨真伪,完全凭着直觉去选择。救火者和阻止救火者很快起了冲突,喊杀声越来越激烈。
    这样一夜,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程名振心里暗想,却无法改变现实。他无法让自己软弱,也无法让自己心存怜悯。乱世中,没有良心的人才能活得更自在。在良知和生命之间,大多数人都只能选择后者。
    须臾来到夫子庙前,蒋百龄带领大伙冲向了一处宅院。负责看守宅院的校尉是个跟随窦建德争战多年的老兵,为人素来机警。看到蒋百龄愣头愣脑地冲向大门,立刻举起刀来,大声喝问道:“老沐,你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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