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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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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晃荡出了整个大营,程名振才慢慢恢复了正常走路姿态。事实上,面对着父辈般慈祥的张金称,他的感觉并不比面对着黑压压的滏阳城更轻松。滏阳城中的敌人他能探查出底细,但张金称这个人的深浅,他却很难看得出来。
    你可以说此人粗鄙!张大当家日常的表现的确给人以粗鲁、野蛮、豪爽的印象。但这个粗鲁的家伙,却能轻而易举地干掉原八当家刘肇安。即便是绿林道上绰号叫“九头虫”窦建德,在张大当家面前也没曾讨到过一回便宜。
    若说此人精细,偏偏张大当家平素总是大大咧咧。包括他对自己的信任一样,程名振能清楚地感觉到,张金称的确能做到信人不疑。无论调兵遣将,还是画拨粮草器械,只要程名振提出来,张大当家肯定照准。为此,某些心胸狭窄的家伙不知道背地里进过多少谗言,张大当家都是笑一笑,直接把谗言当了耳旁风。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枭雄气质吧!一边缓缓在营墙外巡视,程名振一边在心中得出结论。能吓得杜疤瘌连过去的事情提都不敢提,能让事事都想占便宜的王麻子俯首帖耳。还能算计过窦建德,压制住郝老刀,让自己每次对上他都心生不安。也只有张金称,才一身兼俱如从多面的本事。
    想到岳丈今夜的叮嘱,少年人忍不住又紧了紧披风领口。自己只管打好仗就行了,其他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交给岳丈杜疤瘌去应付。但岳丈真的能把一切应对妥帖么?他毫无把握。只觉得从塞外吹来的冷风像小刀子般,顺着铠甲的缝直向自己的脖领子里边钻。
    “呜呜—呜呜—呜呜!”低沉的画角声在夜幕中吹响。那是例行的联络号角,从营地一端到另外一端,此起彼伏,遥相呼应。连绵的角声里,少年人的身影竟显得格外孤独。





    第三卷 猛兽行 第一章 秋分 (五 下)
     更新时间:2009…6…21 19:15:36 本章字数:5566


    北国的秋,一向是来得快,来得突然,来得令人猝不及防。下午时候也许天气还是闷如蒸锅,夜里边淅淅沥沥落了一场小雨,到了第二天早上,凉嗖嗖地北风就吹了起来。转眼之间,谷穗就开始发沉,树叶亦开始泛黄,枝头那些柿子、黑枣,也一个接一个泛金,泛红。红得发黑,黑里透紫。
    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城里城外总是一片繁忙景象。农夫、佃户们忙着下田抢收,账房、管家和护院们也抖擞精神,摆出算筹、账本、把库房门口的小斗偷偷换成大斗,准备讨租要账,颗粒归仓。但是今年秋天有些特别,巨鹿泽周边各地,北到赵郡、信都,南至汲郡、武阳,百姓们都懒懒地提不起精神,连最自种自收的普通农户都不急着下地收割,仿佛那沉甸甸的谷穗根本不是属于自己的。
    也不怪大伙没精打采。地里的粮食虽然多,但收上来后的确落不到主人手里几粒儿!朝廷那边要缴纳一份儿,土匪那边也要缴纳一份儿,地方官吏们经手后还要狠狠刮上一层。主人翁们辛苦了一整年,能落下来年开春后的种子已经要求神拜佛。不给成么?你说啥?不给?朝廷、土匪和地方官吏,哪位大爷你能惹得起?随便谁动一下手指头,百姓们都得拿脑袋相赔。即便正常缴纳了赋税和“保安粮”,每天还得提心吊胆看人家眼色。要是大爷们哪天不高兴过来走走,那可就是要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了。(注1)
    有道是过兵如过匪,过匪如过兵。不幸碰上凶悍的官兵,沿途必然像被蝗虫啃了般一片狼藉。侥幸碰上了讲道理的土匪呢,顶多能保证不死人,家家户户还是被刮得缸底儿朝天。最倒霉的情况是官过一遍,匪再过一遍。那样,沿途的小康之家顷刻间变为赤贫,赤贫之家就只好把心一横,跟在土匪身后找饭吃了。
    偏偏这巨鹿泽周边,自从今年春天开始就没消停过。官来匪往,匪往官来,几乎没有一天不打仗,没有一天不死人。百姓们开始的时候听见号角声还知道往菜窖、树林里边躲。到了后来,躲得不耐其烦,有些胆子大的干脆就不藏了。趴在墙头后看是土匪干掉了官军,还是官军干掉了土匪。期待着能尽快分出个输赢来,无论是官兵胜了,还是土匪赢了,至少能暂时消停一年半载的,也让大伙多多少少喘口气儿!
    可瞎眼老天就是不肯遂了大伙的心愿,土匪和官兵从春天打到夏天,从夏天又打到了冬天,战场还是围着巨鹿泽周边转悠。官军这厢好不容易出了个百战百胜的杨善会,却不小心被巨鹿泽的程名振给打了个丢盔卸甲。土匪那边好不容易崛起了个窦建德,结果不小心遇到魏征和魏元长,一个跟头从云端摔到了泥坑里,丢光了十几万兵马,跑得那个仓皇啊,连系了死扣的裤带都断成了三截。
    这些仗还不是最可惜的。最可惜的那仗发生在襄国郡南面,龙岗、南河与沙河县交界。七月底,朝廷的右武侯将军冯孝慈带领一万天兵天将把王德仁、高开道、刘霸道、时德睿等贼在此堵了个正着,几场硬仗下来,打得十余万土匪哭爹喊娘,落花流水。眼看着就要打进匪巢巨鹿泽里,让河北各地重现太平了。偏偏张金称麾下悍匪程名振突发奇想,居然扎着芦苇筏子从巨鹿泽北侧的大湖中漂出,星夜奔袭百余里,绕到冯孝慈身后,一把大火将他的军粮烧了个精光。
    官军们没了补给,自然不能饿着肚皮打仗,只好边战边撤,这一退,就从张金称的家门口一步步退回了黎阳仓。占到了便宜的土匪们紧追不舍,从龙岗一直撵到邺县,非但将先前战败的损失全抢了回来,顺手还将武安、魏郡两地除了郡城之外的地界祸害了个遍,个个抢了个兵强马壮,满嘴流油。
    眼看着河北南部就要变天了,张金称狗贼突然又没了胆子。居然带着抢到的大包小裹,牛羊牲口,乖乖地退回了襄国郡,背靠着巨鹿泽去经营他那一亩三分地儿。他这厢带头的一走,其他土匪也没了追上去跟冯孝慈决一死战的心思。收拾收拾弄到手的家当,东一拔,西一伙,祸害别的地方去了。
    只苦了巨鹿泽周边各郡的老百姓,官军受了损失,要加征赋税弥补。土匪壮大了队伍,也要加征“保安粮”来养活。田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已经没多少属于主人自己了。个把家底薄的,不得不四处借钱借米,才能凑足给各方大爷们的“皇粮”。
    实在连借都借不来的人,只好把孩子卖给大户做奴婢,给家里女人揣上最后的几块干粮,打了包裹让她回娘家。男人们自己则磨快了菜刀,仰着脖子大笑出门。或者投靠土匪,或者投靠官军,反正无论投靠哪一方,战死之前好歹能给口饭吃,不至于守着一无所有的家变成饿殍。
    “他爹还是去投官军吧!好歹是正根正叶,日后说不定还能回乡来寻我!”女人们总是心软,哭够了,痛麻了,擦了把眼泪追上来,扯着自家丈夫的衣袖叮嘱。
    逼到了绝路上的男人心中却另有一番计较,轻轻将女人的手指掰开,瞪着通红的眼睛呵斥,“你懂个啥!这大隋朝的气数早已经尽了。皇上不像皇上,当官的不像当官的。去给他们干,未必能落得了好结果!”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开眼呐!”女人听了,往往又是发出一声哀号,“那你到底投奔谁去啊,多时才能回来!”
    “先去巨鹿泽看看张大当家那边要不要人?好歹离家门口近些,要是哪天能打回来,就把城里边那些王八蛋抓了点天灯!”男人即便心里再难受,却不能哭,只能哑着嗓子发狠。他不恨窝囊无能的官军,也不恨凶残霸道的土匪,最恨的是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官吏。除非已经打到了地头上,否则官军收钱,土匪催赋,都要通过地方官吏之手。而那些地方官吏则两边都不得罪,百依百顺,并且过手留湿,个个吃得肚皮溜圆。
    “他爹,我,我等你!生是你们老王家的人,死是你们老王家的鬼!”女人们哭过一阵,不得不再次收起眼泪,咬着苍白的嘴唇立誓。
    “你,嗨!”男人本想告诉自己的女人,如果能嫁的话,找个能养活起她的人嫁了吧。话到嘴边,又实在不忍,想了想,低声承诺:“我要是命好,就托人给你捎些东西回来。你自己一个人藏着,别便宜了你哥哥和弟弟。等攒够了给孩子赎身的钱,咱就把他们赎回来。一家大小朝和河东去。听说那边,日子还勉强能过!”
    具体河东一带的日子能过到什么程度,男人和女人也都是道听途说。可这至少让他们两个在黑夜里多少看到了一点亮光,尽管这点亮光弱的像萤火虫的尾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乱世中,为了活命还能有多少选择呢?老老实实守着家门过日子的,即便勉强捱过即将到来的冬天,也捱不过下一个冬天。想要生存下去,他们就必须拿起刀。要么杀人,要么被杀。什么时候阎王爷那边孤魂野鬼多得连地狱里都塞不下了,也许他会把老天爷唤醒。降下个真正的龙种来,重建太平盛世。
    而真龙天子到底在哪儿,谁也说不清楚。大隋朝廷如百足之虫,临死之前蹬蹬腿,也能踩倒一大片。剩下那些群起的烽烟,从翟让到薛轨,从杜伏威到王须拨、魏刀儿,各唱各的调子,谁也不服谁。即便河北南部这巴掌大的地方,有心当皇帝的还有两股,一股是高士达,带着豆子岗的一群流寇。另外一股就是男人即将投奔的张金称,麾下有郝老刀、程名振等数员悍匪。
    无路可走的百姓们之所以在投靠官军之外,多数选择张金称。倒不是相信张金称是潜龙出世的那个传说,而是张金称驻地离大伙的老家近,并且他的声势远比王德仁、时德睿等贼浩大。跟着最大那股绺子,被官军抓去杀头的机会总要小一些。打下堡寨、城池,抢东西发财的机会也相对多一些。虽然在百姓们的嘴里,张家军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张金称麾下伙食好也是出了名的。当了喽啰的第一天,男人就饱饱地吃了两顿饭。一干一稀,据说如果碰上打仗,半夜还能分给两个糠窝窝加餐。这还不是最好的,据参加过上一次劫掠的“老江湖”们透漏,如果能被选为锐士,不但每天都能吃三顿饭,并且每隔三天还能吃一次肉。打破了城池,战利品他们也是他们先分。其余喽啰只有锐士们挑剩下了,才能分得到些没人要的东西。
    说到这些话题时,“老江湖”们的眼睛总是亮闪闪的,嘴角也不知不觉渗出些亮闪闪的涎水来。新入伙的喽啰立刻被撩拨的火烧火燎,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向同伍的前辈们请教:“老哥,那咱们怎么才能被选为锐士呢?”
    “哼,也不看看你那小身板儿!”前辈高人们眼中的笑容立刻变成了轻蔑,撇了撇嘴,低声数落,“咱们巨鹿泽共有九个寨子,除了大当家和九当家两人,其他每个寨子只有两千锐士名额。战死一个,才能补上一个。否则除非你有过人的真本事,即便是求爷爷告奶奶,也甭想混到锐士的身份!”
    “哦!这么严啊!”新喽啰们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低着头数稀饭里的米粒儿。都是种地的汉子,除了一把力气外,怎可能有旁的本事。发一笔小财赶紧回家的好梦算是破灭了,能继续活下去,每天吃上一干一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岂止是严,简直不讲道理!”老江湖们估计也做过同样的梦。既然已经逼到了落草为寇的份上,谁不想多捞些钱财,多享受些口福呢?“即便被选入做锐士,还要看你训练时勤快不勤快,为人够不够机灵,打仗时敢不敢玩命儿。这三项无论差了哪一项,都会被涮下来,谁求情都不管用。春天时“义”字寨去了两千弟兄,不到一个月就被涮下来五百多。义字寨杜老当家是咱们九当家的岳父,气得脸色铁青,就是无法让九当家再收下他们。”
    新喽啰们刚刚入伙,分不清巨鹿泽中乱七八糟的旗号。什么“山”字营、“火”字营、“锦”字营、“义”字营,还有什么左一军、左二军、中一军之类的。但是却从前辈们的介绍里得到了两条有用的信息。第一条是,锐士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当上了也容易被淘汰。第二条便是,负责训练锐士的人可能是九当家,只有他能决定锐士的去留。
    至于自己能不能侥幸被九当家看中,还是甭痴心妄想了。自从将冯孝慈从巨鹿泽门口赶走后,大当家张金称好像一直在忙着稳固地盘,把襄国郡北部四县经营得像铁桶一块,根本没功夫主动出击。此外,每次打仗,也是锐士们一马当先,普通喽啰只能给人打打下手,扶扶云梯,很难得到表现机会。
    看都新同伙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颓丧,老江湖们也有些不忍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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