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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完结) txt-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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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的尸体已经由医院的太平间转送到殡仪馆去了,老刘家在殡仪馆里设了灵堂,左君年和卢晨光赶到那里时,天已经晚了,吊唁的亲戚朋友也回家去了,他生前也不过是个副主任,除了政府办的一个秘书在相帮着照应,灵堂里只剩了他们自己家的两个老人。

还在初冬,殡仪馆大厅的门还没挂上帘子,风像顽皮的孩子,由敞开的门里跑进又跑出,停床前的长明灯一阵阵跳跃摇曳,他们两个却似木了,坐在儿子身边,一动不动,只剩蓬乱的头发在风中起起落落。

卢晨光和左君年不觉都是惨然。

小刘的父亲是认识左君年的,撑着站起来和他握手。

左君年赶紧握住老人的手,把他又按回凳子上:“看手这么凉!这里风多大呀,你们俩老身体怕是吃不消,还是先回去吧?”

老刘迟延了一会才说道:“他弟弟去笔架山请大和尚去了,他这是横死,路死鬼,要找高僧来给他做做佛事,好让他超升。”

左君年虽然是无神论者,此刻也只得点了点头说:“他是可惜了,年纪轻轻,为人又好,怎么就着了这么个飞来横祸呢”

卢晨光默默地看了小刘一会,美容师给他整过了容,戴着一顶帽子,头上那些可怕的伤口都被掩盖起来了,脸色红润,神情安详,安静地躺在鲜花当中,要是拿开那些鲜花,那张平静的脸就没法和死亡联系在一起。

卢晨光的驾驶员吕方年纪尚轻,和小刘主任素来交好,一个人站在灵床边掉起了眼泪。

左君年虽然心酸,毕竟尚能自持,倒是见卢晨光平静逾恒,心里大不是滋味。自从陈秀走后,卢晨光的脾气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言谈举止,冷了几度,说起白绵的事来,就一副颓丧放旷之态:“这些事,我们这些小官僚也就只能凭良心尽到自己的本分,再多的,就不是我所能干涉的,更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俩人陪着老人说了会话,门外一阵喧闹,还有器皿丁当碰撞作响,原来是小刘的弟弟带着和尚班子来了,班子也不甚整齐,不过四五个僧人,左君年看到一得庙的德永正是领头,知他时常和机关干部混在一起,齐大元者都将他奉为上宾,顿觉不快,只做不见,朝卢晨光示意,两人趁乱便告辞出来。

才走出大厅,德永却从追了出来唤道:“两位领导请等一下。”

左君年回头讥笑道:“大师傅找我们做什么?不会是要给我们卜一卦吧?”

德永脸也不红,嘻嘻道:“给领导服务,是应该的。”

左君年拉下脸:“我不信这一套,这东西历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还是去给信你的领导服务吧!”

饶是德永脸皮厚实,也尴尬起来:“左书记,我是一片好意呀,你何必这么气盛呢?”

卢晨光看不过,替他们打圆场:“你到底帮程市长算上一算,能不能过了这个坎?”

德永沉吟了一下,伸手到袈裟里面丁丁朗朗摸了一回,取出一把硬币来,灯光下一看,竟是一把铜钱,也不是什么名贵铜钱,一色儿的乾隆通宝,个个都磨得光滑发亮,他把铜钱递给卢晨光:“你替他起一卦吧。”

左君年冷冷道:“不是本人起课,也能应验么?”

德永颔首道:“有所问,有所答。是不是事主,并不要紧。再说,万事万物都有牵连,这一事和那一事,这一人和那一人,都无什么区别的。”说话间,他神色庄重了许多,光光的头颅在大厅里的光线映照下,湛然生光,倒也有几分宝相。

说话间,卢晨光拿过铜钱,果真合在手里摇晃了几下,撒落在地。

嚯啷啷一阵脆响,九枚铜钱,或覆或面,躺在水磨石地板上。

德永蹲下去一枚一枚检起,边检边看,微笑道:“虽不很好,但也不坏了。”

左君年嗤之以鼻,卢晨光倒诚恳地问:“大师能详细说说吗?”

德永随口念道:“艮上坤下,谦者亨。君子有终。天道下济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终也。”

卢晨光和左君年听得直愣眼,边上的吕方忍不住嚷道:“你这个和尚,说那么玄乎玄乎的,谁晓得你说什么呀,直接说能不能好起来就得了。”

德永笑着道:“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听了个吉字,卢晨光和左君年都舒了口气,左君年忽觉自己竟不知不觉也被套进去了,哼了一声:“说些不着边际模棱两可的话,和卖狗皮膏药的有什么区别!”

德永望着他的脸,闲闲道:“左书记,我看你气色不对,送你一句话,气如疯虎,须时时回顾。”说着把铜钱也递将过来:“卜一卦么,我不收你的钱。”

左君年听得个疯字,心里已经怒了,抬手一推,德永倒没防备,铜钱尽数打落在地,左君年不耐烦地道:“别拿这些来蒙我!”对卢晨光道:“亏你还是共产党的宣传部长,还信这个!”

卢晨光赶紧拉了他就走,笑道:“不过是敷衍他一下而已你这个人呀,就是太顶真了。”

这两人走了,吕方却没走,见德永蹲到地上在看那些铜钱,他便也好奇地凑过去看,德永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坎下兑上。困者亨。无咎。有言不信。《象》曰: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臀困于株木,入幽谷。”说了一半,他口气有点颓然,一伸手便将铜子儿拂乱,逐一检拾起来,望了望左卢二人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他这个卦,大大不好呀。”

吕方听得笑了起来:“你这个和尚,今天算卦算亏了吧,算了两卦一分钱也没赚到。”

“是么?”德永慢条斯理地把铜钱放回内袋,朝他挤一挤眼睛:“未必呢?”

果然,走在左君年后头的卢晨光又掉过头来,朝他们走来,紧走几步,嘴里招呼着自己的驾驶员:“还在发什么呆啊,快去把车子开过来!”手里已经摸出了一张钞票,随手塞给德永:“请你替小刘多念几遍金刚经吧!”

吕方看得呆了,卢晨光又叫了他一声,他才朝德永做了个鬼脸,撒腿跑了。

卢晨光追上左君年,别有深意地道:“这和尚虽然有点不三不四的,不过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倒也有他的道理呢。听说江勇被杀之前曾经遇到过他,他和江勇说,你行如醉酒,须防毒手,结果没过三小时,江勇就”

左君年又好气又好笑,回头瞪着他道:“他还让我时时回顾呢,我这一回头好像只看到你呀?”

卢晨光也笑了,叹了口气道:“我也是不信他的。不过也真希望应他的善祷善颂,老程能真的渡过这一坎儿。”

看着吕方跑去开车,左君年回头又看了看殡仪馆大厅,隔着玻璃门,里面人影幢幢,隐隐约约传来了锣鼓磬跋的声音,虽然热闹了许多,看起来却更加凄凉了。

“人死如灯灭。”左君年低声道:“我要是一闭眼走了,是不要这些吵吵闹闹的东西的,连追悼会都不要开,一把火焚了我,才真正清净。”

他说得轻松慨然,入夜的寒风瑟瑟而来,吹得卢晨光一阵悚然,强笑道:“你倒洒脱。这么一说,你和德永前世倒是同行,宋代的一个禅宗高僧就和弟子说,待我死后,无须造塔,直接放到林间,待野火自焚之!”

说得左君年也笑了:“宗教也是一种哲学,能经过时间淘汰留下来的,肯定表达了某些真理,都有它朴素而积极的一面么,从这一点上来说,信仰都是相通的”

卢晨光的车子闪着灯开了过来,俩人正要上车,卢晨光忽然又压低声音道:“车祸的事,是不是意外,我们只能心里有数,真相是什么,自然有公安去查你别太用情绪了。张德常已经说他要介入了。”

“哦?”左君年情绪振作了一些:“老张怎么说?”“这个,他现在也下不了结论关键是找证据。”卢晨光说完,拉开了车门:“君年,上车吧。”
40 奈何2006…07…03 11:37:01     网友评论 3 条  发生车祸的那个早晨,高速公路上车辆并不多。张德常很快从收费站的电子摄影机上找到了可疑的目标。

程怡的车是早晨7点10分驶出机关大院的,15分钟后,到达了收费站。回放他之前的车辆,7点15分,有一辆和刘林描述的形状完全吻合的5吨卡车开进了通道,车身上蒙着帆布,看不出装载的是什么货物。车牌是黑龙江的。把车辆的截图照片拿给刘林看时,他立即说,肯定就是这车。

 

画面中出现司机的镜头仅有5秒,他戴着一副司机常戴的墨镜,只是镜片超大,遮盖了半张脸。头部又被车顶遮盖住了。

这辆车没有走到高速的下一个收费站,中途有七个出口,在肇事之后,它可能是从任何一个出口逃逸的。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张德常拿手指敲了敲墙上的幻灯片,另一只手从嘴上拿下香烟,看了看会议室的全体刑警们:“你们觉得这起车祸该如何定性?”

案情不算太复杂,但牵涉重大,警察们望着头儿,都不说话。

张德常习惯性地把目光落在熊天平身上:“熊队长,你看呢?”自从熊天平拨正为刑警队大队长之后,张德常对他的称呼也从小熊转为了熊队长,熊天平抗议了几次无效,也就默认了。

熊天平审慎地看着幻灯,定格的图片是卡车驾驶室,那个司机探出头来,伸着手正在交费。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这个不好说呢。”

张德常关上幻灯,坐了下来,猛吸了一口烟,悠悠道:“000002号的司机刘林反复强调说,他觉得卡车是蓄意撞他的,你们的意见呢?”

“蓄意也是有可能的。”熊天平接口道:“有个别卡车司机素质很差,见了好车就心理不平衡,尤其是被超车的时候,有意地别一别后来的车,这种事我在高速上也碰到过的。”

“噢?”张德常饶有兴趣地看着新上任的刑警队长:“你也碰到过?吓得不轻吧?”

熊天平道:“那还用说!当时我就气得立即把他拦下,没收了他的驾驶证,送到交警队去了,一个还在实习期的小王八蛋,也不看看别的是谁的车!车拦下来后,我证件一亮,他整个蔫了,苦了吧唧的讨饶,我说你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我反应快,命都没了!我后来跟交警队说,起码扣他三个月的照!”

张德常深思地点了点头,其他几个干警也跟着频频点头。

“看来这事暂时只能先挂着了。”张德常无可奈何地说。

无法看清装载的货物,也没有司机特征,更没有人知道车子现在去了何方。而这一车型是货车中最常见的一款,在高速公路上平均每10分钟就可以看到一辆,根本无从找起。除非奇迹出现,这桩车祸将成无头悬案。

“这就是经过集体讨论后的结论。”吃过晚饭,乘着女儿在自己房间里上网,刘幼捷对丈夫说:“你就郁闷去吧。”

左君年没有如预料中暴跳如雷,只是厌倦地吐了口气。

“幼捷,我当初应该听你的劝,不当官员,去做实业。”他无限惆怅地说:“好好的,我想走什么仕途呀,落得一个满腔热血,报国无门,像程怡,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好好的你又胡说!”刘幼捷赶紧呸了一口:“老程那里病情才稳定下来,你红口白牙的咒他。”

“吉人自有天相。”左君年厌厌地道:“他能死里逃生,还怕这些。我是真累了,我看晨光也累了。有时候我都在想,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呀?身在官场,却不能心甘情愿地遵守它的游戏规则,活该碰得头破血流,以前我谁也瞧不起,尤其瞧不起像贺仲平那样的,毫无原则又自私自利,现在才明白,我根本连最基本的生存智慧都没有掌握,还谈什么治郡安民!”

“君年,我没觉得你不懂得遵守游戏规则。”刘幼捷十分认真地说:“你要是不懂规则,混不到现在这个位置。现在是齐大元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是他已经颠覆了所有的规则,制定了一套他的规则。”

“唏!”左君年恼怒地反问:“你难道不清楚吗?在白绵,他齐大元制定的规则就是最高规则!”

刘幼捷知道说不过他,便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上午到省里去结果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左君年仰倒在沙发上,疲倦地说:“我给肖省长说了我的疑虑,才吐了个口风,他就连声叫我不要说了,说这样的事,牵扯得太大,没有确凿证据,不能乱说。”

虽然是意料之中,刘幼捷也有点灰心了,怏怏道:“张德常也跟我说了,他自己有把握确定这是一起蓄意谋杀,但是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所以目前只能当交通肇事案来处理。”说着她从皮包里摸出一叠照片,扔到丈夫怀里:“你看最上面一张,有什么不对?”

左君年拿起照片看了看,随口道:“这个人怎么戴这么大一个墨镜呀?”

刘幼捷满意地搂了搂丈夫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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