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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灭长安-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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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二仰天一笑,目中已有泪光:“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上月初八,你杀了我大哥全家八十九口人,这才几天,你居然就已经全忘光了?”

  “哦?你呢?莫非你的全家人,也被我斩尽杀绝了?”赵长安斜瞄清俊少年。

  何凌天双目赤红,一字一泪:“我二姐,叫何燕容!”赵长安面无表情,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何凌天目睚欲裂,没料到,“赵长安”用极卑劣下流的手段奸杀了他最亲爱的二姐后,再听到她的名字,居然会是这种表情!他原以为,在听到他二姐的名字后,赵长安会羞愧——恶人在恶行被揭穿后,难道会不羞愧?或是吃惊,吃惊受害人的亲属会这么快便寻仇上门;便是洋洋自得也好啊,一些变态的恶人,的确是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以为耻,反以为傲的。可此时的赵长安,目光平静,面容安详,仿佛二姐的死,跟他毫不相干似的。何凌天不想再说一个字了——跟一头畜生,你能说些什么?

  赵长安懒洋洋地叹了口气,对余人道:“我记起来了,诸位的情形,想是跟龚老爷子、何少庄主一样吧?要么有亲人被我杀害了,要么有美貌的女眷,被我”苦笑,“糟蹋了?”

  “不!”骆英道,“我跟苏六兄没有亲人被你杀害或是糟蹋!”

  “那就是为了你们结义的兄弟或是过命的朋友?”

  苏清河冷笑:“哼!我四海会纵横天下,专管不平事,像你这种戕害无辜、荼毒妇幼的恶魔,我四海会又怎会不管?”

  赵长安一愕:“你们两个是宁致远派来的?”骆英斜睨他:“呸!真要是我家少掌门派我们来,恶魔,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

  “哼哼!”赵长安亦冷笑,“姓宁的真有这本事,我只须一见了他,就活不成?”苏清河咒骂:“恶贼!善恶皆有报,只分迟与早。你今天虽侥幸逃脱,但终有一天会死在我家少掌门的剑下的。”

  赵长安仰身后靠:“哦?听你们俩这一说,我倒还真想会一会这位天下无双的少掌门了,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能,能让我在一见他之下,立刻血流五步、伏尸于地?”

  “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赵长安仍然微笑:“呵呵呵,这一天,我还等得到,只是七位却是再也等不到了。”

  “死生有命,今天此事乃天亡我辈,姓赵的你别太得意了。”

  “天亡?上官公子,别怨天尤人,今天这祸,追究起来,其实还得要怪七位自己!”七人大眼瞪小眼。

  “七位既称梨园七贤,定精擅音律。想《秋声赋》,乃是叹秋之悲凉、伤生之无常,宫声主悲,清角伤怀,何以何少庄主的檀板,起手便现怒意?这跟秋声相去也太远了一点儿了吧?上官公子的箫吹得倒还马马虎虎,但既为七贤之一,就该知道七乐合奏,琴为正声领奏,怎么没等我开指,箫就已抢奏?”

  宫声、清角,是古琴五音中的二音,而领奏、开指则是古琴演奏的方法。七人这才恍然:原来自己七人尚未动手,就已露马脚了。七人的确不精通丝竹,这次混入宫中,原来策划好了的,只要赵长安一在琴凳上坐定,两手都搁在琴上,七人就立刻动手。未料七人滥竽充数,赵长安却是通音晓律的大行家,非但马上就对七人起了戒心,且一曲《秋声赋》抚得悲凉无尽、荡气回肠,致使七人尽为琴

  音所迷,竟忘了动手。直待琴曲终了,方才醒悟。但这时再动手,就太晚了。七人颓然若丧:一月余的殚精竭虑,遇到赵长安这样的对手,竟是不堪一击!

  “不过,我还有疑问。就算七位真的精擅丝竹,朝中要无人策应,也绝混不进宫来。这人好手腕啊。况且,我善抚琴一事,七位又是如何知道的?”

  七人笑了:“恶贼!你跟我们兜了大半天的圈子,为的不就是这个?”龚二冷笑:“我们不但知道你会弹琴,还知道你这畜生最爱在众人面前作出助人为乐的样子来。所以我们要你抚琴,你一定会答应。你这么聪明,想都该想得到,我们怎会说了,让你去斩草除根?”

  赵长安眼望窗外一片随风飘落的枯叶:“哈,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那个指使你们来行刺我,并为你们提供一切方便的女人?”

  七人一震,何凌天脱口而出:“你怎么晓得是她?”

  “我是谁?凭你们的小小伎俩,又岂能瞒得过我?这个女人,也是皇室宗亲,武功亦极高。本来嘛,行刺这事,该她自己来做,可她却因为跟我熟,不敢出这个头、露这个脸”他一边慢条斯理、字斟句酌地说,一边仔细观察七人,只看七人面色灰败如死,亦自己那些揣测的话,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了,但接下去该如何措辞,却踌躇了,只怕言多会有失。罢了!今天的收获已经不小,顺风旗莫扯得太足了,等过几天,救出七人,到时他们一定会坦诚相待的。

  于是他淡淡笑道:“你们冥顽不灵,我可是大人大量,只要你们安静守制,会审后俯首就刑,那我在此可先应允七位,你们所该得的惩处,仅止于你们七人,罪不及妻孥,另反正你们都死定了,我就好人做到底,也不剐了,到时就一刀斩讫,如何?”

  七人从被擒后,自知必死,但一想到寸桀而死的凌迟酷刑,俱不寒而栗。是以都想寻机自尽了事。若非狱卒看管严密,就这被擒的两个时辰里,七人只怕早死了不止一回两回了。现听他这样说,七人俱一凛:他为搏宽大仁慈的名声,也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是以用不动凌迟酷刑,也不追究家人为条件,换自己七人的“安静守制”、“俯首就刑”。罢罢罢,为了家人们平安脱祸,他就是要自己七人上刀山,下火海,七人也咬牙认了,何况只是伸头一刀?

  七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苏清河沉声问:“姓赵的,你说话算不算数?”赵长安仰头,一脸的傲然:“我是谁?堂堂宸王世子,当今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我的话被尊为钧旨,怎会不算数?”

  “那你怎能叫我们相信,我们信守了跟你的约定,你却不会出尔反尔?再去祸害我们的家人?”

  “这太好办了,你们不是梨园七贤吗?梨园七贤又怎会有家人?初九三法司会审,四天时间,尽够你们串通供词,斟酌供状的了。等到审时,你们切莫多加攀扯,更莫要多说,以防漏了口。我做个问的样子,你们做个服罪的姿势,定的刑处,我会立刻命人通传你们,到那时,双方不就皆大欢喜了?”

  龚二咬牙笑了:“皆大欢喜?哈哈,倒的确是皆大欢喜!”

  赵长安搁下茶盏,离座,施施然往房门踱去:“七位就畅畅快快地歇一歇吧,四天后,我和诸位还有一场好戏要唱呢,不养足了气力,怎能把各自的角色演好?”

  在远处遥望的王玄斌见他出来,忙疾步迎上,躬身施礼问候。赵长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伙强贼,看起来倒都像条汉子,可我才一说要动刑,就全吓坏了,只求我饶命。哼!痴人说梦!怎么可能?不过,看在他们已悔罪的分上,王大人就不要再把他们押天牢里去了。依我看,就现在这样也很稳妥,不然,案情如此重大的朝廷钦犯,伏诛前,要是被熏死了一个两个的,只怕”

  王玄斌喏喏连声:“是,臣遵命。反正他们也跑不了,臣马上再多派四百兵士来,把这间房团团围住,管教七犯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赵长安很满意:“王大人真不愧能员之名,等此案审结,我倒是要在御前,好好儿地叙一叙你的襄助之功。”王玄斌大喜,赶紧跪倒,连连叩头:“助殿下审问七犯原是臣的本分,有何功可言?只要殿下满意,臣等就是再多忙点儿累点儿,也是心甘情愿。”

  晏荷影才在永泰宫安顿下来,便转念想到赵长安的寝宫里去看看。她为这个举动找借口,兴许,他会把传世玉章放在那里的某个地方?但真正的情由,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于是,她问侍立在侧的宫女,赵长安的寝殿在哪儿?宫女蹲身行礼:“回郡主的话,殿下在长生殿安置。”一指远处一座高大雄伟的殿宇,“就是那儿。”

  “嗯。”她迈步出殿,“这里好气闷,我出去逛逛。”拦住六名欲跟上来的宫女,“你们别跟来,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她慢慢下了汉白玉石阶,待转过殿角,确信众宫女已看不见自己,这才拔步疾行,左绕右折,径往那座大殿奔去。

  待到殿前,她抬首,见这座大殿广九楹,深五楹,重檐歇山式顶,绿琉璃瓦顶,黄瓦剪边,殿门首一巨匾,上书三个黑底贴金大字:长生殿。殿门两侧的朱红漆柱上悬一副对联:紫薇九重,碧山万里。清风今日,明月前身。

  大殿后是一小殿,广三楹,四方攒金镏金方顶,整组建筑矗立于三层汉白玉石须弥座上,有汉白玉石护栏重重围绕。但最使她惊讶的,是整座大殿竟建在一个宽泓无垠的大湖上,湖中尚有寥落的残荷断梗,在秋风寒波中瑟瑟轻摇。

  湖水上,大殿旁,还有敞阁三间,阁后五亭,皆方形,重檐,前后错落有致。一眼望去,整个建筑群无比恢宏壮丽、巍峨庄严,气势半分都不输于紫禁皇城。

  她疾步上阶,才到殿门,四名太监上前阻拦。她早有准备,答道:“我是永福郡主,世子殿下让我来替他拿样东西。”脚步不停,径往里走。四太监看她的穿着、气度,又如此美貌绝伦,且宫中早已通传,今日有一位永福郡主奉旨入住永泰富,遂不敢再拦,任她进去。

  进到殿内,扑鼻便是一缕淡淡的幽香,却见内里甚是宽广,分前、中、后三殿,殿内六十根金丝楠木巨柱支撑,巨柱两人环抱,也

  难以交手。梁、柱、枋、檩亦均是金丝楠木,红漆彩绘,用料考究。如此规模宏阔的大殿,就连皇城中也没有。

  前殿迎门处是一具十扇金漆屏风,行文为曹植的《洛神赋》,屏风前设金丝楠木宝座,宝座两侧,陈放着香筒、官扇、黄铜仙鹤蜡钎。晏荷影绕过金漆屏风,便到了中殿,中殿是书斋的格局。

  西面的一面墙全是金丝楠木架,书卷一直堆摞到了殿顶。书架前端,稍靠正中处,是一张金丝楠木嵌牙书案,案正中设周庚君鼎,左右金丝楠木书匣,案上笔砚未收,摊着一册翻开的《金刚经》。案后同样一张金丝楠木嵌牙交椅,椅后一具绨素屏风,迎着书案墙上,挂着范宽的《雪景寒林图》。对面墙上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左右挂米芾草书楹联:掬水月在手,一片霜色空殿外;弄花香满衣,万瓣梅影孤窗前。

  绨素屏风后是一具金丝楠木双面山水人物插屏,过了插屏,又下几级汉白玉石阶,这才到了后殿,亦即赵长安归卧安歇的寝殿。后殿虽不似前、中殿宽大寂冷,但也只得一床、一榻、一书桌,一太师椅。晏荷影一迸后殿,就被墙右壁上悬的一幅字吸引住了,先是因上面的一笔飞白书法写得太好了,次是因这幅字的内容,正是她最喜爱的李义山的诗: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

  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诗后一行小字:七夕雨夜,苦思荷影,终夜徘徊,不能成眠。

  她一晃,已.跌坐椅中:七夕?那正是姑苏分别后不久,他会真的这么思念自己?兴许,这“荷影”是另一女子的名字?但她亦很清楚,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望着小字,良久,她不禁珠泪双抛:“你要真的心里有我,怎么还做那些事呢?”

  “呸!不要脸!你算什么东西?长安哥哥会瞧得上你?”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晏荷影不意后殿还有别人,一惊,忙拭泪回头。这下,隐身纱幕后的耶律燕哥吓了一跳:被她的容貌吓了一跳。

  她一惊之后,嫉火中烧,但脸上却立即变得笑嘻嘻的:“咦?这位姐姐,我们好像曾在哪儿见过?”大眼珠灵活地转动,“哦小妹想起来了,姐姐不是跟着赵长平的吗?怎么又到这儿来了?”晏荷影也认出了对方,她就是赵长安从辽国带回来的那个延禧郡主。

  耶律燕哥脸上有两个小酒窝,使得她的笑是那么天真无邪:“姐姐,你长得太好看啦!才将小妹逗姐姐玩的,那种小孩子家的混话,姐姐你一定不会放在心上吧?”晏荷影心地善良,又少心计,最易轻信人言。这时见她乖巧可爱,不禁破颜一笑:“我不会的,妹妹,你是赵殿下的什么人?你也长得挺好的啊!”耶律燕哥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姐姐,原来你也是这儿的人?你是哪个宫的?”

  “嗯我不是这儿的人,是皇上命我来的,现先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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