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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於自己大婚的对像,宁昭是再熟悉不过了。
世家贵女,庄瑜,这一辈里气度礼仪都是最出挑的,更重要的是庄家的家势,由於大皇子风评一般,对方一开始还不大情愿把女儿嫁过来,是外公在中间卖了大力气的——人刚选定,皇帝就下了立储的决定,皇后这一着下得可不谓不险。
“上床吧。”
种种想法在宁昭脑中打了个转儿,还是想不通,於是他放弃思索了,等把喜宝抬进来,问她不就得了?新娘闻言一惊,羞答答地跟着夫君卧在红被浪里,她仰起脸,太子比自己高一个头,她只见得他线条优美的下巴,嘴巴抿成一条线,不知在想什么。
这馍馍好生,吞下去了肚子好难受……
新郎宁昭模模糊糊地想着,就钻进了红被里,不等新娘反应过来,他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新娘愣住,瞪着身旁人的睡脸。
长长眼睫像蝴蝶的翅膀停歇在他脸上,温柔而安宁。
在大婚前,娘亲暗地里教导了庄瑜许多男女之事,又教了她如何在洞房时与夫君坦诚相见,却独独没有教她,没做正经事儿夫君就睡着了该咋办。
庄瑜干瞪着他良久,熟读女诫的她还是不敢把太子唤醒,她轻手轻脚地把一身金银翠玉除下,放在梳妆台上,甚至连吹灭蜡烛,在他身边躺下时,她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夫君的酣眠。
她想,也许是接待宾客太累了。
又或者,他和自己一样,太紧张。
新娘忐忑不安地入眠,她万万没想到,身旁人一感觉到蜡光灭掉,眼睛就刷地睁了开来,在黑暗里亮着水一样的光泽,哪里有半点睡意,他往里缩了缩,避开旁边的新娘。
一整天忙下来,宁昭喝得头晕脑胀,脚不点地,最后好不容易躺下来了,什么旖旎想法都不剩,更何况,他现在心心念着的都只有一个人,虽然那个人,没有大红喜衣,没有万人空巷的婚礼,也不能与他同拜天地,甚至在圣旨上,只有简短的一句带过。
但就是这么一句话,充沛润泽了他在宫中苦闷枯燥的生活,他盼了那么久,思念而不能相见的佳人,终於是属於他的了,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在黑暗中窃笑,像从前在母后眼皮底下,偷吃到美味的点心。
一夜无梦。
翌日起来,庄瑜起得极早,一睁眼,人就清醒了。
她往常在府里,虽然是庄家的大小姐,但规矩可是一样不落,自然不可能赖床,昨夜并未圆房,她亦没体会到所谓的‘浑身酸痛’,於是动作稳健地下了床,门外早有丫鬟候着了,就等自己的传唤。
庄瑜转头看了眼床上,太子倒是睡得香甜,她略加思索,只开门让她的随嫁丫鬟盈秋打盆水来,她蹑手蹑脚地踏进新房,替小姐净脸后,又从梳妆台里摸出一把晶莹莹的白玉梳,十指灵活地替她把全部头发都盘了上去。
她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就嫁作人妇了,连梳个头发,都有别样的讲究。
盈秋低头贴紧小姐耳边,笑嘻嘻的低声说:“小姐,你今天可真漂亮!”
“嘘,胡说什么呢,还喊小姐?”庄瑜板起脸,半晌终於也被镜中的成熟打扮逗笑,主仆两人都脸带喜意,最后还是主子重新端起范儿:“秋盈,这里是宫中,不比庄府里,这里出了问题,我就保不住你了,以后行事,还是小心着好!”
“怕什么呀,这东宫里,小姐……娘娘不就是主人么?娘娘总不会让奴婢受人欺负吧?”
“这种话不能再说了。”庄瑜叹气,训道:“东宫里,我的确是太子妃,但可别忘记,东宫之外,还住着许多贵人呢,待会等殿下起来了,更衣后还得去跟皇后娘娘请安,再说了,侧院里不还住着魏家姑娘……”
“那算什么,侧妃,不就是个妾。”
秋盈不屑地呶呶嘴,庄瑜心里却不大好受,这时,床上的宁昭翻了个身,挣紮着要起来了,她连忙把丫鬟赶了出去,新婚第一天,决意要一人侍候好夫君更衣,一尽发妻的责任。
宁昭睁开眼睛时,头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喜好杯中物,酒量却是一般,平日为了准时起床上课,都是一杯起两杯止的,昨夜欢庆,他大条道理能大喝特喝,每一杯都是琼浆玉液,这时,本来觉着艳俗的红被窝也顺眼起来了,他翻滚了一下,更是对这暖洋洋的红被浪恋恋不舍。
“殿下,您起来了?”
庄瑜屈膝候在床边,端是极谦卑的模样。
“嗯。”
宁昭心想,你能不提醒孤这么残忍的事实不?
他忍痛下床,整个过程都是迷迷糊糊的,在庄瑜的服侍之下完成,换上华服,腰间的荷包有些扎眼的陌生,不等他发问,她就羞涩地低声说:“这是臣妾出嫁前绣好的,擅自挂了上去,如果绣得不好看,臣妾取下来就是……”
“无妨。”
庄瑜闻言忍不住满心的喜悦,浅浅微笑从美好的唇形中漾起,她低声谢恩。
她最爱女红,这荷包上的牡丹也是绣得活灵活现的,细节处亦绣得很是精细,通身的华贵气派,喜庆又粉嫩的红配粉,让宁昭一再以指腹摩挲荷包表面,不知道宝妹妹爱不爱这种女人们的玩意儿,平日总见她朴素得像个丫鬟,到了这东宫,他定要给她高贵的穿着头面。
“殿下,这会我们要去跟皇后娘娘请安罢?”
庄瑜轻声问。
“嗯,走吧。”
太子宁昭心不在焉地应道,郭嬷嬷早来过了,对着光洁如初的被子虽然没说什么,但他肯定母后到时候又有话说——唉,要是能早些见到宝妹妹就好了!
到了坤宁宫,皇后的心情是既激动,又不满。
激动的是,从牙牙学语,到长成丰神俊郎的少年郎,儿子大婚成人,带着媳妇儿来见她了,就是贵如国母,也不禁唏嘘。只是大婚之夜并未圆房,就足够让她烦恼了,这养儿子的,就算成年了,也不能放下心来。
选立储君的数项标准,一是大婚了否,大婚意味着成人,定性,二是有没有子嗣。
有子嗣,才能证明他具有把皇室血脉绵延下去,使国家长治久安的能力。
皇后急着让他们圆房,小夫妻生活和不和谐倒是其次,她是绝不愿意,让二皇子先生下皇孙来,她恨不得在他迎娶正妃之前,太子的儿子就会得打酱油了。
她长眉一蹙,昭儿不圆房,该不会是因为奉仪萧氏吧?
想起那张平凡的脸,与她仔细选出来,容貌气度出身万中无一的太子妃,该是云泥之别才是!
“回娘娘,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外求见。”
“速传进来!”
皇后被自己的设想气急,大婚前,昭儿千答应万答应自己不会因为一个萧氏而冷落正妃,她才允了他的要求,顶着陛下的些许疑惑把她在赐婚旨意捎带上……
察觉到娘娘的情绪波动,郭嬷嬷低声劝道:“太子应该不是个糊涂人。”
“……但愿吧。”
皇后缓下脸色,却忍不住疑虑丛生。
作者有话要说:一卷的完结,蹦出了好多留言啊……
大家么么大!
谢谢你们的支持!话说太子妃要是知道太子一晚上想的什么,估计要心塞死…
两人的电波压根对不上23333
☆、第039章
这皇城里头的宫殿,瞧着都差不多模样。
庄严、华贵、压抑,光看着它,就知道它是工艺与财力在皇权下的结晶品。
宁昭是自小在这厮混大的,庄瑜虽然是头一遭以儿媳身份拜会皇后娘娘,但作为世家女的她,规矩早已烂熟於心,一步一步的请安,奉茶,甚至问答,都是极合规矩的,看得皇后舒心不已,暗想着自己果然会挑人。
庄瑜一袭挑金春锦长衣,衬得红扑扑的苹果脸喜庆又好看,自是很得长辈的欢心,连一旁侍候着的郭嬷嬷都忍不住打趣:“以后娘娘可放心了,有个靠谱儿的在殿下身边,老奴一看,就知道太子妃是个有福的。”
“可不是,昭儿,你也不能委屈庄瑜了,知道吗?”
“儿臣晓得。”
儿子与媳妇顺从的表现让皇后很是满意,照她看,庄家姑娘是极适合昭儿的,这文静妥当的,正好镇住爱玩又跳脱的宁昭——她想得美,却不知道儿子的三观早被另一个女人毁个一干二净,惟命是从。
“成家了以后,就不是孩子了,本宫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替你打点一切,以后这个责任,就交给庄瑜了。”皇后慈眉善目,旁敲侧击:“现在感觉还不深,等昭儿你为人父,就会明白了。”
庄瑜脸蛋顿时像蒸透了的饺子似的。
“母后。”宁昭无奈,他的袖子被她扯得快掉下来了:“这事不急。”
“不急?”
皇后挑眉,一边训宁昭,一边安抚太子妃:“现在还不急,什么时候急?庄瑜,你且别理他,郭嬷嬷,本宫这有个养生的方子,你抄写一份给庄瑜,要什么药材,尽管遣人来跟本宫说,以後你是太子妃,短了谁的,都不能短了你的。”
“谢娘娘厚爱。”
庄瑜羞涩谢恩后,又退到宁昭身旁作小媳妇状。
后者更是无奈,你就是怕母后,也不能推我去面对啊?宁昭惴惴的,也是没底,又不好推开她。
这副情景落在皇后眼中,反而让她安心了几分,看样子小两口经过一晚上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大抵是昭儿太羞涩,在男女之事方面开窍太慢吧,毕竟昭儿向来是个纯稚朴实的孩子。皇后迅速地找到了理由为儿子开脱,并未反省过是否自己保护过度,总之自己的儿子是个好的,自己挑的媳妇也是最适合昭儿的。
“好了,本宫乏了,就不留你们了。”也许是该给小夫妻一点私人时间了,皇后宽容地想:“昭儿,大婚是人生一大喜事,但也切莫因此误了学习,知道吗?”
得,这就是能溜了。
宁昭答得晌亮:“儿臣明白!”
两人徐徐告退。
比起很多女子来,庄瑜见过的大场面算是很多了,凡是宫中有宴,招待群臣女眷的,她作为庄家嫡女都有份儿出席,宫中贵人,她也有缘见过,没想到小时候又皮又爱闹的大皇子,会长得如斯俊俏……她悄悄抬眼,满心幸福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从前来皇宫作客,只觉荣宠无比,今日嫁入皇室,成了东宫女主人,她又是另一番心情。
“庄氏。”
刚走出坤宁宫,太子脚步一顿,把她从幸福中捞起来:“孤还有事要处理,就不与你一同回东宫了,噫……”他看向盈秋,心不在焉地嘱咐:“照顾好你主子,孤先走了。”
本以为太子会陪主子回东宫,盈秋睁大了一双杏眼,就想多说几句留一下,庄瑜察觉到了,猛地掐一下她的手臂,她吃痛,才悻悻福身:“奴婢遵命。”
太子颔首,转身离去,杏黄背影匆匆闪进了步辇里。
“娘娘!”盈秋顿足。
“你当这里是庄府,殿下是我哥哥吗?”庄瑜低声斥道:“回宫罢!别让人听了去,还以为我们对殿下有什么不满,殿下以后是要承继大统的人,自然不能耽於后院。”
“……奴婢明白。”
在主子越发严厉的眼神下,盈秋不甘地抿抿唇应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待上了太子妃的步辇,她又悄悄说道:“娘娘,我们赶快回去!”
“怎么这时就急着回去了?”
“唏,奴婢赶紧回去,看看殿下是不是说谎,其实是去了看魏姑娘。”
庄瑜无奈,点了点这贫嘴丫鬟的额尖,出嫁前娘亲说过给她换个稳妥的丫鬟,可她与盈秋感情深,不愿离了去,现在一看,也不知道她适不适应得了宫中的规矩,连殿下说谎都敢宣之於口。
这丫鬟猜中了一半,宁昭的确是拐了个弯儿回东宫,但却不是去看魏家姑娘——他现在连自己的侧妃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清楚。
“明安,你让下面的人抬得再快一点。”
“殿下,他们是人,不是马。”
宁昭瞪他一眼:“让你说就说,多什么话!”
“奴才应命。”
明安撩开帘子,中气十足地呵斥:“你们没吃饭吗?殿下发话,让你们抬快一点!敢偷懒耍滑的,仔细着你的皮!”
这速度顿时快了许多,没过一会,宁昭又被颠得铁青着脸:“孤想吐……”
这时,步辇已到了东宫的偏门,明安连忙扶着太子落地,他来回踱步了一小会,才缓了过来,脸颊刚恢复血色,他就嚷开了:“孤要见她!”
“……殿下,这时萧奉仪该给太子妃与侧妃敬茶了。”
“敬茶?”宁昭不满地拧起眉:“孤的宝妹妹给她们敬茶?也不怕折了她们的福!不行,不许敬,孤这就去把她拎出来!”
“殿下息怒。”
明安暗幸好自己今早往萧奉仪院里走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