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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糖果-抓狂-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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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接,不用坐车就可以回去,真是舒服。费青龙知道这个婚是结不成了的。

    半夜,有人说梦话,不知道是谁。费青龙迷糊着。

    一夜无鬼。

    第二天,去火葬场,两人火化了,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男是小男孩,但已
经认不出,鸡鸡都被拍扁了。两人骨灰合成一盒,小小的一个坛子,大半辈子和
小半辈子。

    江希文看见邓益明的表情,仿佛看到当年嘉碧琼惨死的时候自己的表情。

    尽管有些事与我们无关,但倘若联想到自己,悲从中来,心底那根筋被扯痛
了,别人的事就变成了自己的事,总是心痛,这样不好,容易得心肌梗塞。

    有车的人很多时候都要给别人当司机,江希文无怨,自己能帮到的只有这些
了。

    日子继续,洗菜摘菜,上工下工,大便小便,做爱接吻,周末回家,飞机打
不下来,年底杀人,犹如杀猪。杀猪一般年底杀。

    刘昆健一个人待惯了,谁也不敢惹他。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写完作业早点睡觉。”刘思远在电话里说。

    “知道了,爸爸。”刘昆健放学了,自己睡觉很乖。

    有人敲门。

    手里拿着菜刀,哑巴牌菜刀。

    刘昆健不敢开门。但还是开了,开了就完了。

    “你是谁啊?”刘昆健刚睡着。

    如果哑巴牌菜刀质量好还好,偏质量不怎样,哑巴卖的菜刀不是他砍铁的那
把,是从包里拿出来的另外一把,钝得很。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按着刘昆健的小头
砍啊砍的,只砍头皮,砍不下骨头,只砍手指,砍不断手腕,小手腕就这样半垂
着,砍不死,只是一味流血,也动弹不得。刘昆健只是叫着痛啊痛啊。

    凶手于是跑到厨房拿了一包盐,放在水桶里,搅拌搅拌,一瓢淋下去。刘昆
健不痛了,因为痛死了。

    衣服一剥,出了门。

    没有人知道刘昆健是怎么失踪的,尸体在哪里。刘思远带着个女人回来准备
结婚的时候晚了,儿子失踪了,赵队长说不知道,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估计被
人拐卖了。

    找啊找啊找啊找,我们都在寻找,丢失了感情的人找感情,丢失了儿子的找
儿子。

    邓益明只是在等过年回去杀人。而工地的房子砌得很高了。

    冬天终于要来了,人们干活越来越起劲,上班的人年底可以拿双薪拿奖金,
工地上的人过年也可以拿到工资回家,据说现在不流行不给工钱了。

    费青龙发愁,为了年底回家的钱。肯定是要带方芬芬回去的,可上次回方芬
芬老家一趟也花了不少,过年前总是很严格,再被抓住就完了,不会如此幸运地
跑出来。

    终于还是上街了,有的女人穿着短裙和靴子,很好看但是只能看看。没有人
合着下手,也不好行动。抢就不划算,偷顶多蹲几天,如果数目小的话,反正现
在的警察又不打人。但抢一旦被抓,遇见“严打”,枪毙的可能性都有。

    发呆,一辆公共汽车过来了,很拥挤,下手的好机会啊。上次的手机就是在
上面得到的。

    费青龙跳上车,前胸后背都是人,暖和倒是暖和,就是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
剽悍的中年妇女,浑身散发着阵阵的体味,仿佛她的腋窝下是源源不断的狐狸屁
股,让人想呕吐,干呕。天哪,在公共汽车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的事。

    当然有。

    售票员更是强悍,一声令下,人们纷纷开道。走到费青龙面前,眼睛一横,
“买票,到哪?”

    “前面站我就下了。”费青龙皱眉。不就是一块钱嘛,又不欠你的。比妓女
要钱还急。

    一掏口袋,心里一阵虚空,再掏,又是一阵虚空,空落落的。然后发出一阵
怒吼,“他妈的谁偷我钱包了?”

    在公共汽车上比起身边有个狐臭的人站着更惨的事情是同时钱包被偷了。

    狐臭抬手拍了拍费青龙的肩膀,“年轻人,以后坐车要小心啊,刚才偷你钱
包的人下车了。”

    费青龙一阵眩晕,司机停车。费青龙吐在路边上,早上吃的是粥,自然吐出
来也是粥,热气腾腾的在路边展示,被熏晕了,真是十四路公共汽车啊,要死了。

    想起了一件事情,浑身冰凉,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

    钱包里有幸运符,胡萝卜给的,这是转运的东西,否则倒霉的事情一桩接一
桩,费青龙突然想起那个抱小孩的男鬼,还有被锤子砸到的指甲……

    白天,即使是白天,太阳却隐藏在云朵后面,阴森的巷子里仿佛有许多双莫
名其妙的眼睛在盯着费青龙。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晚上梦见屋后水塘的怪物,一层层黑色的吸附,犹如章鱼爪的拥抱。方芬芬
路过水塘,心有余悸,拿着网,捞鱼。中午就吃鱼,这里之前放养了一些,逐渐
长大。

    风有点大,外套的帽子吹得飘起来,沙子吹入眼睛,站在水塘中间的石头中,
孤立无援,人生犹如飘荡在水面的落叶。

    闭上眼睛,感觉一只手往水中拽着自己的脚,那只手很冷。用力睁开眼睛,
什么也没有,腰被轻轻地一搂,上了岸。

    “你没事吧?”江希文刚好路过,看见方芬芬的双手在胡乱挥舞,眼睛闭着,
好像要栽倒。

    “谢谢。”方芬芬一只眼睛勉强睁开,“我准备捞些鱼中午煮着吃,结果有
沙子吹到眼睛里。”

    “我来帮你。”江希文扭过方芬芬的脸,左手捧着她的下巴,右手的拇指和
食指把方芬芬的眼皮轻轻地翻开,他的手很温暖,那是因为他穿了毛衣,两件,
白色横条纹是穿在里面的那件,外面那件是咖啡色,带着拉链。

    男人穿白色毛衣显得斯文,一个普通的男生如果被女朋友打扮,可能就是王
子,不过王子一般觉得自己是个王子以后,他就不会喜欢他普通的女朋友。很有
逻辑的。

    轻轻的一口气,方芬芬的眼泪掉下来。不知道,也许是感觉很突然,也许是
觉得很幸福,或者,觉得太戏剧化,人世间,不仅是悲伤的会突然让我们落泪,
幸福的也会。

    泪水冲刷眼中沙,在心底唏嘘了。方芬芬用手背擦擦眼睛,对江希文道:
“谢谢你。不用对我那么好的。”

    她的意思是“我迟早要和费青龙结婚的”。

    江希文道:“我为什么不能对你那么好,你对我有偏见?”

    他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是还没结婚吗”。

    女人和男人来自两个星球,但女人要是太了解男人的想法,那就是哥们了。
我们不了解我们的他们,他们不了解他们的她们。谁费心去想,一晚上都失眠。

    “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方芬芬这回真哭了,这句话不记得是哪个电
视剧里的台词,遇见现实中可以发挥的地方,真是浪漫。

    “哦。”江希文转身离去了。

    方芬芬好后悔说这句话,只顾着捞鱼,收获不错,网到了两条很大的草鱼,
鲜活乱跳,不知道是高兴被人吃还是挣扎着逃命。

    把鱼放到案板上,抓起鱼尾巴,对准石台阶用力一摔,鱼晕过去。通红的手
按在鱼身上,锋利的菜刀“扑扑”地刮鳞片,仿佛是故意这样做,刮得特别起劲。

    鱼鳞四射,有一片竟然飞到在厨房门口看她的江希文嘴边,泥的味道和鱼的
味道混合。

    方芬芬继续杀鱼,抠着鱼嘴巴,右手提起菜刀往鱼肚子一剖,内脏露出来,
伸手进去掏,这些是不要的废料,方芬芬捡出鱼泡,用脚踩着玩,轻微的“嘭嘭”
声,扁了。

    江希文进来,笑着说:“你很会杀鱼。”

    “别进来,你没见厨房很滑吗?你今天不去工地上看?”方芬芬装作不看他。

    “工地没你好看。”江希文喜欢她,因为她好像什么都不懂,又好像懂一点
什么;脸很中国化,典型的中国人性格,爱说假话,但很直接。

    方芬芬不再搭话,把鱼掏空的肚子放到水龙头下洗,血水流出来,开始很浓,
然后很淡。

    江希文认真地看着,原来女人杀鱼的动作也可以这么好看,自己倒是很少用
刀子,可能用起来比不过她一半的熟练。

    中午,费青龙没有回来,邓益明知趣地端着饭碗坐在台阶上和其他工人一起
吃饭,鱼肉很好吃,鲜嫩甜美。

    方芬芬不再羞怯,和江希文聊着自己读书时候的事,一脸怀念,一抹遗憾。

    费青龙走到十里铺那个桂林米粉店,胡美丽认识他,凡是欠他钱的他都认识,
无论过去多久,这是个好习惯。

    “麻烦你,胡老先生在家吗,我找他有急事。”费青龙讨好地问,毕竟身无
分文又求人。

    胡美丽招呼着客人,理都不理他,只是轻声道:“在里面,自己去找。”

    费青龙看到胡萝卜的时候,胡萝卜也在看着他,镜框里的胡萝卜笑得挺落寞。

    胡萝卜死了。

    “他怎么死的?”费青龙的汗又冒出来,天气有点冷,汗一蒸发,全身抖动。

    “死了就死了。别问了。”胡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悲伤的表情,“干他这
行,迟早是这样,活一天赚一天。你走吧。”

    “我的转运符弄丢了。”费青龙喃喃自语。

    胡美丽把客人吃剩的米粉汤往阴沟里一倒,看也没看费青龙一眼,“自求多
福吧,老爷子临死前说的。”

    费青龙掉转头,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希望了。街上那些喜气洋洋的脸,映衬着
身无分文的自己孤独的影子,人,除了钱,为了什么。

    走路?坐霸王公车回去?

    后者吧,但愿别再碰见狐狸大妈,否则真是霉运到头了。上车,还有个座位,
心想着,如果钱包不丢就好了,里面除了幸运符还有好几百块钱呢,这小偷真可
恶。

    骂着骂着脸红起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肚子也叽叽咕咕地响,放了一个屁,
更饿了。

    这世上,有人在公车上睡觉,有人满世界把自己的儿子找。找不到儿子,刘
思远很少睡安稳觉,半夜醒来总是到刘昆健房里坐着,坐到天明。有时候后悔自
己的所作所为,人一入江湖,江湖就是人。

    下午,刘思远一个人吃饭,屋子里灯很暗,去拿碟子盛点酱油蘸饺子吃。打
开碗柜,碟子少了一个。因为经常要请碟仙,家里的碟子都是有数的。

    找了找,找到了碎片。

    谁在玩碟仙?而且问的问题让碟仙发狂?

    是碟仙害死刘昆健?

    酱油也不拿了,看着碎片发呆,如果是昆健冒犯了碟仙,凭自己和它的交情,
应该儿子不会死的,最多精神失常出走几天,会放他回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些日子请了几次都没请出来,失败。

    想到这里,又突然有些希望,打开门,准备到处走走,白头发比从前多了一
半,显得越发乖戾。

    村民李大发挑着一担橘子准备去城里卖,沉甸甸的担子,还要翻山,但又能
如何,总不能让小孩读书连个铅笔头都没有。何况现在橘子好卖——如果不遇见
城管的话。

    山路很少有人走,因为陡峭,有几个钱的都喜欢坐汽车进城。刘思远更是如
此,他很有钱,他可以住城里,但他怕不安全。

    李大发算了算,来回路费大概要十块钱,不划算,今天不下雨,走山路,倘
若能顺便捡到些山梨、野栗子、野猕猴桃之类,可以顺便帮小孩买个书包,让他
也炫耀炫耀。

    想到这,加快了脚步。

    终究是累了,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坐在树下休息。闭上眼小憩,但不敢睡太久,
怕睡过头误了时间。醒来的时候发现橘子上有很多小虫。

    李大发拿手拂去,拿起来一看,蛆虫。

    哪里来的?

    头皮有点痒,下雨了吗?抬头一看,数十只奶白色的蛆虫往下落,落在地上
没有死,迅速有节奏地蠕动,小小的一条一条。

    这棵树很高,但树叶落了一些,隐约可以见到天空。李大发往后退了退,想
看得更清楚些,终于看清楚了,橘子也不用卖了,小朋友的新书包也没有办法炫
耀了。他连滚带爬地下山,一边大喊:“树上吊死人了。”

    公安局的速度还算快,快天黑的时候赶到了。

    赵队长指挥着一个实习刑警,“爬上去,放下来。”

    实习的刑警很佩服他,虽然略胖,但很吃得开,白道黑道。小伙子嗖嗖地爬
上去,敏捷迅速。

    “好像是只猫。”实习刑警道。

    众人虚惊一场,赵队长喊着,“剪断绳子,让它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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