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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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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所有的高速公路都一样,再幽长而寂寞,也总是有终点。

当灯火通明的萧山机场阅入眼帘时候,这漫长的两天一夜,这与安谙重逢后耗尽我一生心力的漫长的两天一夜,也到了终点。

停好车,安谙拿过我的包,打开,将早上在医院开的药放入包中,想了想,又把药拿出来,将我包里团成一团的衣服和毛巾拿出来,放在膝盖上仔细叠好,放入包里,把他的小本子也放入包里,最后把装药的塑料袋放在最上层。包递给我。他打开车门下车。绕到附驾一侧,给我打开车门。

我不敢看他。由他牵着手下车。跟着他,走进机场。

签完返程机票。他看看机票上的起飞时间,“大概几点能到?”望着我轻声问。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就能到。”我想了想,“九点前吧。”

“还不算太晚。叫计程车时看看车牌号再上车。”

我点头。

“别忘了按时吃药。”

我点头。

“昨天教你做的菜,记住了么?”

我点头,“记住了。先放葱花,后放油,再放菜。”

“傻囡囡。”他轻轻笑起来,“烤葱花吃啊。是先放油,油烧到微热时,放葱花,葱花翻炒两下,再放菜。”

我点头,“嗯,先放油,后放葱花。我记住了。”

“不过你胃不好,最好不放葱花。”

我点头,“好,我不放葱花。”

【姜和蒜也不放。也不再吃辣和油腻的。】

“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对付。实在懒得做,就出去吃。”

我点头。

【我一定按时吃饭。一定不对付。只是不知道印度有没有餐馆,可以让我出去吃。】

“算了,你还是出去吃吧。”他轻轻笑着看我,“你拿刀切菜的姿势实在太吓人。别切到了手。”略顿顿,“你还弹琴么,旖旖?”

我摇摇头。“很久没弹了。”

他静了静,“工作不忙时,还是弹弹吧。别荒废了”

我点头。

【不知道印度有没有钢琴。如果有,我一定弹。只是,我再也不弹巴赫了。】

“胃药随身带着。药吃完了,去医院复检一下。不要喝酒,不要喝茶,不要喝咖啡,牛奶也不要喝。”

我点头。

【我一定去复检。以后我只喝清水。】

“包里带点苏打饼干,如果不能按时吃饭,就吃两块苏打饼干。”

我点头。

【我要带好多好多的苏打饼干去印度。因为不知道印度会不会有卖苏打饼干。】

“嘴唇干的时候,擦点润唇油。你总是爱舔嘴唇。愈舔愈干。”

我点头。

【你给我的曼秀雷敦,我一直留着,一直没舍得再用。这么久,会不会过期?这么久,有什么可以不过期】

“不会熨衣服,洗完就抻抻平再晾。衣服放在包里不要随便一卷卷成一团。一个女孩子,衣服总是皱皱的,像什么话。”轻轻抻了抻我衣襟,衣襟上的皱褶抻平后手一松又皱了起来,像我的心。

我看着他,看着他缓缓地想起一点说一点,像一个啰嗦的父亲,望着即将远行的女儿,有眷念,却没有挽留。

“哭的时候,不要使劲擦眼泪。眼睛揉红就不好看了。”

我点头。

【如果我还有眼泪可流,我一定不使劲擦眼泪。】

仿佛想了很久,他终于轻声又道,“不要再打耳洞,也不要再刺青了。有些东西,那些抵不了。”

“安谙”我猛地抓住他手臂。直直望着他。原来那天晚上,不是梦,不是幻觉,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去到了安导闲置的房子,拥着我对我说睡吧宝贝,然后在天亮前离开。“安谙,”原谅我终是没能做到答应过你的不哭。“丘比特真的不要普赛克了么?”我任泪水肆虐滚落,一叠声问他,“丘比特真的不要普赛克了么?他真的不要普赛克了么”问到后来,已泣不成声。你真的不要普赛克了么。真的只能在晚上,在我喝醉或你以为我睡着时候,才是我的丘比特么。我知道我像普赛克背叛了对丘比特的承诺一样背叛了你,可是你真的要像丘比特那样,不再要我了么。

他轻轻将我揽在怀里,嘴唇擦在我鬓边,很久很久没有说话。然后放开我,抬手抚着我脸颊,轻声道,“你记心真好。那么久以前看的动画片,还能记得住。”唇边卷起一抹淡淡的苦笑,良久续道,“就是不求甚解”

我想问他我怎么不求甚解了。可我已经哭得不再能够说话。我只是望着他。望着他。望着他。望着不再要我的丘比特。我甚至不敢再扑进他怀里。只能绝望地望着他。

“旖旖,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好么?”他拭掉我唇角笑窝里凝着的眼泪,深深望着我。

我点头。我想像孩子一样撒赖说,你要我,我就答应你。你再爱我,我就答应你。你不离开我,我就答应你。你让我留下来,我就答应你。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只有点头。

“不管你到了哪里,都告诉我,好么?我手机号码,没有变。”想了想,轻声续道,“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我想说不,你已经不要我了,干吗还要知道我在哪里。丘比特把普赛克扔在荒野,不再管她了,你又何必还管我在哪里。可我还是只有点头。因为这是他对我惟一提出过的要求。他从来没要求我过什么。所以,即使他不再要我了,我也只有点头。

当广播里播出CZ3502航班即将起飞时,他把机票放在我手里,“我不送你进登机口了。你自己走,可以么?”

我最后一次点点头。打开包,拉开夹层口袋,摸出那枚戴了三年的金玉良缘。当冰冷的翡翠触在掌心时候,泪水止住。我知道,我们的缘分,至此尽了。任我如何再哭求他,也是尽了。而我一生的眼泪,也已流尽。

“安谙,我们握个手吧。”我看着他,努力绽起一个临别的微笑。希望这微笑不要太难看。希望,他能记住我的笑。

而我不再要你的抱抱了。我不再要任何人的抱抱了。我有亲人,我有根了,虽然,不能相认。

他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将金玉良缘递在他掌心。

他静静望着我。望着我的眼神,是我见过最哀伤的眼神,宁静,而不再有要求与渴望。

我再笑笑。最后看了他一眼。缩回手。转身离去。

我愿意与你一生缠绵

尾声 你的怀抱就是我的天堂

(一)诀别后,我不再有期待

'须菩提,如恒河中所有沙数,如是沙等恒河,于意云何。是诸恒河沙,宁为多不。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但诸恒河,尚多无数,何况其沙'

几千年前,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里,佛陀给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讲解《金刚经》。其后,唐玄奘跨越万水千山大漠孤烟克服旅途艰险西行取经,带了大量大乘佛教经文回中土。

几千年后,我坐在这条叫扎依达的恒河支流岸边,看日薄西山,扎依达水静流深。

来到印度已近一个月。每天傍晚收工后,我都会来这里坐一坐。

扎依达,印度语的意思是忘忧河。忘忧河,多么温暖的名字,以一种微小的姿态,许人以微小希望,翼望可以由此忘忧。或许,因为埋在人们心里的忧伤总是忘不掉,所以才有了这样一个名字。

忘忧河,我其实并不想忘记什么,我只是喜欢在这里看一会落日。东印度的落日,与那天离开余姚去往萧山机场在安谙的牧马人里我看到的落日一样,柔婉可亲,大大红红的,一点都不刺目,看久了也不会流泪。看久了,心也慢慢静下来。

这东印度的落日,此刻可会映着安谙平静的脸容。

隔着忘忧河,我却再也看不到安谙平静的脸容。

我在这里。他在哪里。

我已慢慢喜欢上这里。而他在哪里。

“程,走不走?”远远的卡努喊我。边喊我边对我摇手相招。“斯和赵晚上去我家吃晚饭,你去不去?”棕黑脸上漾着灿烂微笑。

我回头对他笑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一会自己回去。”

“别在河边待太久。”卡努说,“很多蚊子的。被叮到容易得疟疾的。”

我对卡努再笑笑。看着他转身离开。

夕阳将逝,我想再看一会,看这残阳慢慢沉陷在忘忧河的下游。

忙乱的一个月,我没有给安谙打电话。没有告诉他,我在哪里。我想再等一等,等我真正的平静下来,再给他打一通电话。我想等一个阳光好心情好的日子,再给他打一通电话,告诉他,我在印度,这里有一条河,叫扎依达,很美很美。或者告诉他,我很好,毋须记挂。

忙乱的一个月,从实地测量到施工图初步设计再到实地测量,二次测量后做施工设计修改图,然后是设计交底与图纸会审,做可行性评估、目标规划和计划,制定施工方案,做工程预算来的一行人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其实这里污染并不很严重。城中有一些简陋工厂,工厂的工业废水直接排到这条叫扎依达的河里,可是测算数据出来,我不由跟同行的安全监理师老斯嘟哝,“这地方的污水测检值跟国内许多地方企业的污水测检值相比,简直可以当饮用水喝了。”

老斯笑,“环保署亲美,美国呢挺印度,咱们国家呢又向来喜欢谎报各种数据,无论是GDP还是FDI,温饱还没达到呢直接跨过小康对外宣称是中等富裕国家了,就更别提工业污染了,都属于不可外扬的家丑。环保署当然不会知道。当然会觉得这些他们看得见的落后地区更需要帮助。”

最后,给公司的报告里我们一致认为建一座中小型污水处理站就好,设备也不用太先进,这样子既可为环保署和公司节省下很多钱,也比较符合这里的实际。报告很快批复,接下来就是做初建工程,挖沟下管搭架灌浆建污水回收池和滤水池。

卡努就是这里环保署为我们找的施工队负责人,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这地方很多人都能说英语,环保署接待我们的官员,卡努的工友们,我们住处的厨师和保洁员。甚至连街边摆摊的小贩也会讲英语,即使说得不流利,口音重,但也不影响你跟他们讨价还价。

或许因为他们与香港一样,都曾是英属殖民地。或许因为印度的基础教育比国内好太多,虽然举国皆穷,却从不穷教育。

卡努说在印度从小学到高中全部是义务教育,老师也不会因为教的都是穷孩子就有丝毫怠慢。即便大学大多数穷人也能念得起,学费被冻结了五十年始终维持在180卢比,折算成人民币不到四十块钱。

卡努就念过大学。尽管大学毕业后他没能够留在孟买回到了这里。

卡努是个很有意思的中年男人,外向中带一点点羞涩,衣衫褴褛却不妨碍他彬彬有礼,因为感激我们为他们带来了这个就业机会,卜一见面就对我们很友善亲近。跟老斯他们几个男的混得已经很熟,亦常常带着试探的表情问我一些奇怪而有趣的问题。

比如,他会问我,“程,你这样子出来这么远你丈夫不会打你么?”

我微笑,“我没有丈夫。”

“那未婚夫呢?”

“我没有未婚夫。”

“男朋友也没有?”

“嗯,没有。”

“程,你这样子会嫁不出去的。”卡努一脸担忧的重重叹气。

我仍然微笑,“我暂时还不想嫁人。”

比如,他会问我,“程,你信什么教?”

我微笑,“我暂时还没信什么教。”

卡努就大睁眼睛难以置信地道,“那怎么可以?程,你必须得信教!不管什么教!印度教,佛教,耆那教,甚至是伊斯兰教、基督教,你必须得信一个!否则灵魂得不到救赎,死后难升天国的。”

我仍然微笑,“是么?那么好吧,我考虑一下信佛教。”

微笑掩映下我在心里默默道,宗教真的可以救赎我么?真的有宗教可以救赎我么?

而我并不想升什么天国,我只想重新找回我曾经放弃放弃后永远失掉的天堂。

如果不能够,怎样都无所谓。

如果不能够,就让我久一点留在这里。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更久。卡努们的蜗速进度啊,愈慢愈好。

卡努来的第一天,监理工程师赵越盯着肩扛镐头的卡努问,“卡努,你知道‘2R制度’么?”

卡努怔,半晌耸耸肩膀很老实地回答,“不知道。什么叫‘2R制度’?”

老斯在一旁轻叹解释,“就是request和report制度,简称‘2R制度’。意思是如果你是这个工程的承包人或负责人,必须每天都要拟定当天要进行的工作内容、工作面、工作量和预计投入的材料,以及已完成的工作和欲进行工作的准备状况,然后向监理工程师,呃,”老斯指指赵越,“就是他,书面请示和汇报”

看着卡努愈来愈迷惘的表情,老斯再也说不下去。赵越也是一脸无奈。看卡努这样子,Work Request和Work Report表格也是不可能有的了。

我们互相看一眼,再看看卡努身后跟着的那几十个人,不是拎着铁锹就是扛着镐头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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