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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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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在上海小诺临走前一直对我说的“对不起”;想起安谙说“每个人其实都是自己的过去与记忆的囚徒,过去就是一个无形的囚笼,人们往往愿意沉缅其中,不愿挣脱”后小诺语声里的幽怨与无奈;想起小诺说犬夜叉不肯忘记桔梗时眼中的怆然;想起小诺脸上自始至终挂着的笑意;想起从杭州到枫泾一路上小诺一直挽着安谙的手臂,只是挽着手臂,却从不曾牵过安谙的手,亦不曾被安谙牵过手

想起,安谙对小诺的淡然以对。

大近视。三年里我一直是个大近视,于任何人的关心与靠近,都无视而淡漠。安谙如何就不是?封闭所有。连表示疏离都觉得无谓。

可任小诺挽着手臂的安谙,每一次握住的都是我的手。毫不避忌地在小诺面前握住我的手带我去他的房间。毫不避忌地在小诺面前双臂绕我在怀握住我的手教我包饺子。毫不避忌地在小诺面前用力按住我的尾指不松开。

毫不避忌地在小诺面前轻抚我的脸颊。

毫不避忌地在小诺面前流露对我的怜惜。

就像当初在广州,他毫不避忌地当着小雅面对我温存关爱——

对我就像对一个妻。

他从来就不是谁的犬夜叉。

他一直是我的小南瓜。

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即使他的骄傲已经被我摧毁,残存的一点点骄傲仍让他拒绝解释拒绝言说。如果我不能明白,他就一任我误解。

如果我要走,他就成全。

想到这里,仿似刹那的灵光照心,我跳下床赤足跑到桌前,点开手提电脑里的搜索页面,强抑住阵阵冷战,抖抖的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普赛克与丘比特”。

当一条一条关于普赛克与丘比特的故事匆匆翻遍后,我亦明白了当我哭着问安谙“丘比特真的不要普赛克了么?他真的不要普赛克了么”时,他为什么抱住我久久无言,然后淡淡苦笑地说我“就是不求甚解”:

【丘比特因为普赛克背叛承诺偷看了他的脸怒而远走后,普赛克四处寻找丈夫,丘比特的母亲爱神维纳斯为了毁掉她,不让她跟儿子在一起,给她布置了很多艰巨而又危险的任务。一路上一个声音一直指引着她如何摆脱各种死亡的威胁。终于普赛克克服了种种困难完成了爱神维纳斯布置的任务,丘比特也被她的寻找所感动,原谅了她,与她重归于好,再也没有分开。】

那部央视少儿频道播放的动画片,只告诉了小孩子要信守诺言,不能背叛承诺,却没告诉小孩子,背叛承诺后,是可以再努力试着挽回一下的,一如安谙欲言又止的,“不试怎么知道”。

可笑我不过看了几集动画片,就自认为知道了博大精深的希腊神话。

他曾说过他喜欢古希腊与古罗马文化,看过几乎所有能找到的汉译古希腊与古罗马著作,他既然知道太阳与真理之神阿波罗,一定也知道丘比特与普赛克最终的结局,而他虽然知道,却不肯也不敢相告。

只能选择这样一种方式,用他一直鄙薄的喧嚷幼稚的彩铃,希望有一天,我给他打电话时,能够听到,能够明了——他无尽的等待,与等待中宽展的柔情。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的骄傲与自信被我摧毁后最后的底线。

(四)让我们的爱拯救弥补我们各自的不完美

看着枕边一直没有响起的手机,我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我不想让自己因为高烧所致的冷战给他听了出来,不想让他知道我病了,而且很可能是疟疾,身体略暖,我拿起手机重新拨通他的手机号,彩铃再次响起,在那把沧桑暗哑的男声中,我不再哭泣。

我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了。如果他对我的宽囿与谅解,是他对我的救赎,我对他的摧毁也该由我来修复。如果我们都有着本性中的不完美,就让我们彼此的爱弥补拯救我们各自的不完美。无论是我的懦弱与自卑,还是他被我摧毁的骄傲与自信。

在那把沧桑暗哑的男声中,我蜷在被子里静静等待。等待他接通电话。就像,他一直在等待我打他的电话。

歌声突止,安谙淡淡道着“你好”。

他不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一直在换电话号码。到一个地方换一个电话号码,到一个地方换一个电话号码。那个曾与他联系过的电话号码,那个以“红太狼”的名字存在他手机里的电话号码,与那个曾与他联系过的我不再登录的MSN账号一样,早已因为我鸵鸟般的懦弱与逃避换掉。那个电话号码换掉后,所有的电话号码于我就都一样,换一个与换N个没有区别。

然而至此,我将不再逃避。至此,我要勇敢起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道:“是我。”

他静了静,然后轻声问,“旖旖?”

听着他口气里的不敢确定,心狠狠揪成一团,但我现在不能流泪,不能哭,不能让他以为我不过是一时一刻的软弱与冲动。我要让他知道,我是真的想好后的决定。

捏紧电话,我说,“安谙,我知道了,刚刚知道,丘比特最后原谅了普赛克。丘比特原谅普赛克后,他们又在一起了。安谙,我不说对不起,我只请求你的原谅。如果你能原谅我,我希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等我一下,等我回去,找你。我们在一起。”

他不说话。

我说,“安谙,我不是一时一刻的冲动。我是真的想好了。我要跟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他不说话。

我说,“安谙,你还愿意养我吗?我不是很难养,不用你花很多钱。如果你还愿意养我,我就让你养。每天在家里洗洗衣服,做做饭,虽然我笨手笨脚什么也做不好,可是我想慢慢学慢慢练总有一天能做好。”

他不说话。

我说,“安谙,如果你也想好好想一想,你就好好想一想。这次,我等你,等你想好再给我答案。”三年,更久,甚至一生,我都可以等。这一生,我只想等你,等你答应我回到你身边,跟你在一起。

他不说话。

我说,“安谙”冷战不再能克制,我用力抓住被子,尽量让自己口齿清晰些,语速很快地想跟他说完就挂断电话,“长途电话费太贵,我要说的就这些。接下来的时间,我等你,等你的答案。好,就先这”

“别挂电话!”他终于开口道,“你来电显示的电话号码我拨不通。”顿了顿,“你在哪,旖旖?”

像在工地死忍内急一样我死忍住牙关的轻撞,“印度。”

“印度什么地方?”声音里有震动,“这几天新闻里都在报,那边现在疟疾和霍乱很严重”

“拉贾斯坦。”牙关轻颤我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他听出不对。“萨亚尼瓦城。”

“那里是疫区么?”

“不是。”

“旖旖,”他声音低下来,“你病了,是不是?”

“没有。”

“旖旖,病得重么?”

“我没病。”

“去医院了么?”

“我没病。”

“吃药了么?”

“我没病。”

“旖旖,乖,听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病了?”语气中带出一丝求恳。他从没这样过。即使再难过,他也从不求恳。

我忍过一阵冷战,慢慢道,“我只是有点不舒服。你别担心。”

“有什么症状?”已经不是焦急,而是惊忧。

“安谙,”我不答,“给你打电话前,我的确是因为有点难受,所以想听听你的声音。”又一阵冷战袭来,我再一次忍住,然后接着道,“可现在,我不是因为病了,不是因为病中的脆弱,才请求你让我回去。安谙,我真的想好了。”

“有什么症状?”他再次问。

“我没事。真的没事。”

“有什么症状?”他加重语气又一次问。

我忍住再一次的冷战,轻声道,“有点发烧,有点冷。”

“去医院了么?”

我不由苦笑,“去这里的医院,不如自己吃药。”

“吃药了么?”

“吃了。”

“能、确、定、是、疟、疾、还、是、霍、乱、么?”他一个字一个字问。

“应该不是霍乱”

他不再说话。

“安谙,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安谙,你等我。等我好了就回去。”又一阵冷战,我不再能够克制,抖抖地道,“安谙,我不跟你说了。”免得你担心,免得你难过。“我睡一下,睡一下就好了。”

“旖旖,”他哑声道,“手机订好时间。按时吃药。”

“好。”想一想,我道,“安谙,等我病好了,再给你打电话,好么?”等我好了,再好好跟你说话。

他静了静,“好。我等你电话。”顿一下,“你不可以失信,程旖旖。”

“不会的。安谙。相信我。”我不会再失信于你了。

这一生,我都不会再失信于你了。请你相信我。

(五)我愿意,与你一生缠绵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病,竟会病这么久。间歇性的发冷,发热,呕吐,大汗,剧痛,最后到底还是被老斯和赵越送进了拉贾斯坦“最好的”医院。经确诊竟然是黑热尿病发症。待到病愈,已近一个月。

期间我没有给安谙打过电话。只是简短发过信息,告诉他,我很好,还有一点点发烧,嗓子发炎了,说话费劲,等我全好了,再给他打电话。

他回的信息也很简短:好。或者,好好养病。或者,按时吃药。

看着他简短的信息,我很难过。曾经那个在信息、MSN和电话里言笑晏晏的安谙,再也不见了。如今的安谙,他的寡言少语,让我知道,我给他的伤害,即使我们重新在一起,重新开始,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平复。可是这一切,又能怪谁。毁坏容易,重建却很难,不独是环境。

当终于可以出院,坐在赵越开着的电动三轮车上一路颠簸地回到萨亚尼瓦的接待办,一楼大厅里,莱伊拉对我展开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塞给我一只很高很大的红色六面铁皮提手饼干筒。

我不由笑,“这是你送我的出院礼物么?莱伊拉,你太客气了!”没想到印度这么穷,居然还有卖包装这么漂亮的饼干。

“打开看看!”莱伊拉一脸期待一脸好奇又略带神秘地笑,“现在就看,程!”把我按在大厅的长沙发里。

赵越也凑过来笑道,“啊呀,我们都没准备礼物,后补成不?后补!”

我笑,“不用不用”用力起了半天也没起开嵌着的盒盖。

莱伊拉一把抢过饼干筒,指甲别进盒盖缝,起开盒盖,再塞在我怀里。

饼干筒里,满满一筒各色包装纸包着的小礼物。

“不是饼干啊”我笑。

“不是饼干啊!”莱伊拉道,神情愈加期待,“快看看快看看!”

“这么多莱伊拉,我可怎么谢你”我笑着探手进饼干筒拈出最上面一个小纸包,扭开金色包装绳,打开来,一只白色镶钻的小发插映入眼帘。包着发插的包装纸上写着:西安,50。6元。

我放下发插,拈出第二个小纸包,打开来,是一只别致的蝴蝶发夹,包着蝴蝶发夹的包装纸上也有字,写着:南京,64。8元。

第三个小纸包,是两只可爱的樱桃发夹:长沙,22元。

第四个小纸包,流苏发簪:太原,38。5元。

第五个小纸包,一根银色发带:泰安,5元。

第六个小纸包,水绿色果冻发卡:银川,25元。

第七个小纸包,桃心珍珠发夹:西宁,40元。



一个一个小纸包打开来,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

那是三年前在杭州某次我跟安谙闲聊时说过的。我说我小时候特别羡慕班上的女同学有各式各样的小发卡,每天都换不一样的花款,讲究一点的女同学发卡颜色与衣服鞋子都是搭配的。可是我妈妈从来不给我买,她说那些没有用。我扎头发从来只用黑色的橡皮发圈,一只用坏了,再换一只。我还说我小时候特别希望能有一只铁皮的饼干筒,打开来,里面装满心爱的小发卡。

那时安谙说,那就买一盒铁皮饼干喽,饼干吃完,把饼干筒留着,装满各式各样的小发卡。又不贵。

我说,童年时没有,这么大再买,有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还记得。

一个一个小纸包打到最后,沙发上亮晶晶摆满一片,发卡,发插,发梳,发夹,发扣,发簪每一张包装纸上都有字,每一张包装纸上的地点都不同。有的地名,我知道。更多地名,我听都没有听过。

我没有问莱伊拉安谙在哪里。这个饼干筒又是怎么来的。我只是一个一个打开这些小纸包,一张包装纸一张包装纸地检阅三年里安谙独自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想安谙每到一处,怎样找到卖头饰的地方,以怎样的心情,给我选下这些小发卡。

赵越没有说话。莱伊拉也没有说话。他们静静站在一边望着我,望着我一边流泪一边打开这些小纸包。

最后一只小纸包打完,饼干筒里有一个颜色褪黯的红缎小布袋,我知道,布袋里一定是金玉良缘。我没有打开小布袋。如果安谙就在这里,且容我矫情一次,我希望他再一次给我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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