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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乱志 作者:深圳铁板烧-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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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余那名砦人扶着二人来在上坪最上层台,议事厅前妇孺见只得三人回来,又见二人如此,个个惊恐。晓月分人群扑来,见折翎受创百余,心中疼痛,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滑落下来。折翎强笑示意无事,转头问赵破道:「赵兄,议事厅内可埋有火药么?」
  赵破后心中了支箭,入肉颇深、疼痛难当、气息不畅,闻听折翎询问,知他心意,点头断续道:「厅左石锁旁墙上,右数第三块砖后,便是安好的引信。不能使我孟门历代门主灵位及长公主尸身落在金人之手!」言罢,瞑目昏昏。
  折翎拍了拍晓月手背,嘱咐道:「去点燃引信,毁了议事厅。」顿了顿又道:「我在此处等你,待你回来,一同上路!」晓月闻言,心中喜悦竟大过悲苦难过,带着满脸泪珠,展颜一笑,也不顾众人在场,在折翎面颊上亲了一口,转身向议事厅跑去。
  场间一众妇孺闻听折赵二人说话,知死期将近,流泪不止,悲声大作。未久,只听一声巨响,议事厅轰然倒塌。余音尚在,大队金兵已上了层台。阵列两分,让出一乘软榻,榻上人秃辫稠髯,正是完颜宗弼。
  完颜宗弼环视场间,哈哈大笑,牵动肺腑伤势亦丝毫不顾,咳了几声又笑,神情欢愉之极。片刻笑收,平复了喘息,戟指折翎道:「我这便要入蜀,看你还如何阻我!此处妇人,恰好补做我军中奴仆。待杀了你后,先使我女真儿郎欢愉一夜!」言罢,又是一阵大笑。
  场间妇人闻完颜宗弼之语,心内恐惧,纷纷号哭。折翎忿怒,挣扎欲起,却终是伤势太重,力不能支。完颜宗弼一直紧盯折翎,见他无能为,不屑一哂,下令道:「砦中男丁,不论长幼,尽数屠戮!将妇人捆缚,待夜间取乐!」
  金兵闻令大喜,正要上前,忽有一卒急匆匆奔上层台,口中大声叫嚷。金兵闻声,人人色变,俱向完颜宗弼望去。完颜宗弼闻报,凝眉怒目,大吼道:「休得慌乱!先屠尽砦人!不论男女,一概诛戮!」
  完颜宗弼吼声未落,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声似龙吟,清亮悠长。在场众人,无论金宋,皆愕然望去。只见有一人正在中坪上腾挪飞跃、斩杀金兵。只十数息,已近在咫尺。来人见金兵在望,拥围中有一金将坐在软榻之上,料想定是金人首领,遂一面飞掠一面扬声道:「京兆王中孚在此,兀那金狗,纳命来!」
  亲卫金兵再也顾不得场间砦众,纷纷转身,举刀兵相对。弓箭手箭才上弦,王三已来在切近,手中剑劈刺挑格,直杀得金兵人仰马翻。完颜宗弼适才听了兵卒报来消息,本就有些心神不定,又加一日之内三次受刺,一时心惊胆战,急令道:「撤军,出山!」众军闻令,心中皆是一轻,遮护着完颜宗弼,一步步往坪下退去。
  王三急赶了百余里山路,又自众军中杀来,已余力不多。此刻见金兵退却,也不拦阻,横剑当胸让在一边。待金兵退尽,来在折赵二人面前,先点了二人穴道稍为止血,才抱拳问道:「敢问哪位是折翎折大哥!」
  折翎见他退金兵救了众人,又见他年纪轻轻武功便如此高强,心中敬佩,忙忍痛勉强还礼道:「在下便是折翎,不知英雄如何称呼?」
  王三闻折翎答话喜动颜色,蹲踞执折翎手道:「折大哥,我是安鸿师弟王三。奉吴玠吴经略之命,与杨政将军一道,来援助诸葛砦的。此刻杨将军带兵在玉垒关大路截断了金人粮道,我与数百精兵一同先行赶来。」说到此处,四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我师兄现在何处?莫非还没回来么?」
  王三言一出口,折翎心中便是一阵纠痛,悲切道:「二弟为救砦子,入万军刺杀完颜宗弼,功败垂成,被被乱枪刺死了!」
  王三闻言惊愕,继而怒火填膺,起身问道:「那完颜宗弼现在何处?」
  折翎道:「适才软榻上那胡须络腮的金人便是!王三兄弟,金兵势众,不可」话未说完,王三已痛悔捶胸道:「我竟将他放走!折大哥在此稍待,我去取了那厮狗头便来!」言罢,飞掠而去。
  折翎刚看过他厮杀,知他武功非凡,但恐他寡不敌众,心中暗自担忧,转念又思及安鸿大仇许是可报,不由又生了些欢喜。晓月见他面上阴晴不定,心中不安,捏了捏他大手,含情而视。折翎醒过神来,对晓月一笑,正欲安慰她几句,一旁一直昏昏不动的赵破忽问道:「将军,金兵可退去了么?」
  折翎示意晓月搀扶,挪到赵破身旁,答道:「赵兄放心吧!金兵已然退去了!」
  赵破缓缓叹了口气,喃喃道:「那便好,那便好!」停了片刻,又道:「将军,我心中有一事,如今该是对你讲知的时候了。」
  折翎疑惑地嗯了一声,道:「赵兄请讲。」
  赵破喘息片刻,看了看晓月,答道:「此言涉及长公主,不可有他人再知,还请将军附耳过来。」
  折翎闻是巧云之事,忙屏退晓月,俯身侧耳。只听赵破道:「长公主死前,曾让我告知将军」声音渐小,弱不可闻。折翎再将身子压低探近,忽觉心口一凉,继而滚烫疼痛。低头看去,只见赵破手中握了把匕首,已深深刺入自己胸中。再抬头看赵破,不敢置信地问道:「为何?」
  赵破哈哈一笑,切齿道:「为长公主殉,即你死所!」语罢,气绝。
  折翎闻赵破言一怔,继而亦笑。遥望议事厅废墟,影影绰绰间竟似见穿着月白色褙子的巧云俏立,微微笑着向自己招手。水气缭绕,忽聚复散,巧云面容被雾气一蒸,又转与晓月有几分相像。遂痴痴笑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语罢头垂,撒手人寰。
  晓月被折翎屏退,立在折翎身后远处,脉脉以视,直至折翎垂首倒地,才见他胸口中刀。大惊之下爬滚过去,发现折翎气息已绝,登时眼前一黑。转瞬,又悠悠醒转。怀抱折翎,轻轻摇了摇,见他面容安宁,犹如沉睡未醒,俯身在他唇上印了个唇印,再摇了摇,略顿了顿,又死命摇晃起来。一砦中女子见她癫狂,心中不忍,上前欲将她扶起解劝。晓月一把将她推倒,拔出折翎胸中匕首,一个虎扑,向着赵破尸身狠狠刺下。不知刺了多少刀,赵破胸腹间已是一片稀烂,忽觉一股柔和之力缠住自己手腕,难以运刀再刺,手一松,匕首落地,又愣怔片刻,才扑倒在折翎身上,嘤嘤哭泣。
  王三追敌未果,本欲回来救治折翎,却不料生了此变。记起折翎传谱之恩及代传的安鸿,心头沉重非常,默然伫立。顿饭工夫,一员宋将带了数百精兵上得坪来,轻声问王三道:「王兄弟,砦中人皆在此处了么?」
  王三神情不属,木然颔首道:「应是如此吧!」
  宋将闻言,拍了拍王三肩头,在怀中取出一面令牌,举在空中扬声道:「奉杨将军令!屠砦!不留一个活口!」
  王三一下子被惊醒,急止道:「你疯了么?此间皆是抗金英烈的遗孀遗孤!」
  宋将以目视王三,断喝道:「杨将军是奉了张枢密密令!谁敢阻拦?屠砦!」待身后兵士如狼似虎,杀奔前去,又低声道:「王兄弟,张枢密明言,历砦中战者不能活一人。内中隐情、缘故,我不知晓,身在军中,只知奉令而行。王兄弟若还想随军抗金,便莫要生事!」
  王三微怔,闻惨声四起,痛心回望。见晓月抱着折翎尸身,与他面面相贴,对身边屠戮无动于衷。一宋军士卒砍死一名老妇,回身看到呆坐的晓月,不假思索,举刀疾劈。刀光森冷,漠然无情。


第05章 罪卒复命憾七笔 死水微澜月长天
  数月后,大散关外。
  朔风卷着雪片于林中呼啸,山野间素裹银装,一片苍茫。和尚原战事方停,金兵残部与宋军追击兵马犹在四处拼杀。一队军士护送着两辆马车,正在山间路上艰难行进。
  前面那辆马车内坐着两个女子,一个浓妆艳抹、丰乳纤腰、衣着裎露,风尘味颇重;另一个不施脂粉、淡扫蛾眉、天生丽质、清柔若水。风尘女拨了几下手中的琵琶,对清柔女道:「三公主,队伍已经出关,再行不远便是和尚原了。」见清柔女不语,又怜惜道:「天寒地冻,公主又何必同我们一起上路,吃这般苦楚呢?」
  清柔女子正是柒柒,闻风尘女之言,笑而不语。那日离了安鸿,没多久便撞见追兵。她以死相胁,追兵只得返城复命。张浚见了她,不怒不急,换了批使女,依旧将她软禁在院中。只是小刀已丧,再也无人相助,真的失了自由。柒柒感敬小刀,更是思念安鸿,日日临窗呆坐,不觉雨季已过、秋去寒来。十几日前,张浚忽至,破天荒地让她远出,率四名先得月女子赏赐吴玠,为孟门安下眼线。柒柒虽是心疑,但想到此去可向吴玠打听安鸿消息,甚或与安鸿双宿双飞,喜不自胜,应承下来。此时知和尚原将近,一颗心早已飞到原上。
  风尘女见她不答,以为她顾忌自己左使亲信的身份,遂不再问,独自转轴拨弦,和唱道:「烟杳渺,路弥漫,朔风垂地雪云散」才唱了几句,行伍忽停,马车急止时柒柒毫无防备,险些跌倒。风尘女将她扶起,掀起车帘,不悦道:「什么事?险些跌了三公主,可是想吃板子了么?」她说话声音悦耳,虽然愠怒,却让军卒闻之魂销。
  护送兵士虽做宋军装束,但俱为孟门中人。为首那人闻责惶恐,跑到车前拱手道:「三公主可安好?只因前方见了一片战场,不知是否安全。故此属下止住队伍,令人先去探查,却不想惊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风尘女还欲抢白几句,柒柒摇手止住,道:「不妨事,去吧。」又对风尘女道:「萌萌姐姐,我没事的。适才你唱的曲子颇为动听,是什么名字?」萌萌闻柒柒口中称呼颇为亲近,眉心微蹙,谦让了几句刚要回答,忽闻车外探查士卒回报道:「大哥,场中遍地死尸,狼藉不堪,只剩了一个活的,是宋人,不过也熬不得多久了!」
  柒柒知安鸿赶回,便是要与金人厮杀,爱屋及乌之下,心内同情之心大起,起身揭帘道:「快赶过去看看,若是尚可救治,便救他一救。」为首人见公主有命,行礼应诺,带队向前。
  队伍来在场间,柒柒在为首人陪同下穿过一片赤红的雪地,在垒叠尸堆旁见到一人。那人身上面上新伤旧创数不胜数,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又加肚肠流在体外,只让人觉得恐怖无比。柒柒见之大骇,惊叫出声。那人本已奄奄一息,此时被柒柒喊声一惊,回光返照,又清醒过来。抬眼见一宋军装束之人在身边不远,喜道:「兄弟,我怀中有一面令牌,可否烦劳你代我交给吴玠吴经略?」为首人不答,转头望柒柒,待她颔首,这才上前在那人怀中摸索。片刻,寻出一块木板,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无数刀痕,已看不出令牌本来模样。那人喘息几口道:「见了吴经略,就说小安力竭。牌上犹差七命,来生再还。」呻吟了几声,又道:「若是兄弟能见到安鸿安公子,请代为代为」一语未尽,气绝而逝。
  柒柒本是吓得心儿乱跳,抬手遮住了双眼在旁静听,忽闻安鸿名讳,顾不得害怕,几步来在陆小安身前,急切道:「你说的安鸿,现下可是在和尚原上么?」语出,见他已死,只得长叹一声,将那块令牌取过,回车催队速行。在车上手抚牌上刻痕,闻着上面难以掩盖的血腥气,暗暗自忖:「也不知此人与安郎是何关系?他既相托,说不得安郎就在和尚原上,也省却我四处寻他。」思及就要见到心上情郎,一时竟有些痴了。萌萌见她情状,知她心思,默默摇首喟叹。
  车队行了大半天,终于赶在入夜之前上了原。吴玠听闻张浚特使到了,忙迎出帐外。见军士在后,五名女子在前,心底纳闷,却是不敢怠慢,将五女请进帐中。萌萌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吴玠。 吴玠看罢,面上阴晴不定,沉默了足有顿饭工夫,方如梦初醒般一拍大腿,将信投入火中烧了,抱拳对众女道:「吴玠一介武夫,能得枢密青眼,待以至亲至厚,实是三生休来的福德。」顿了顿,又问道:「不知哪位姑娘愿与吴玠携手白头?」
  一纤瘦女子起身,也不出声,对着吴玠盈盈一拜。吴玠呵呵一笑,尚未及言语,柒柒已诧异道:「为何只选一人?」语出,见萌萌暗暗摇手,恐涉及门内秘辛,只得行了一礼转问道:「吴经略,不知安鸿公子是否在原上?」
  吴玠摇摇头,盯住柒柒,不答反问道:「姑娘寻他有何事?」
  柒柒暗自思量了一番,终于还是瞒下实情、取出袖中令牌道:「今日途中,队伍撞见一将死的士卒。那士卒托我将此令牌转交吴经略,称牌上犹差七命,待来生再还。又言,若是见到安公子,请代为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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