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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乱志 作者:深圳铁板烧-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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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翎笑意更浓,拱手一礼、转身便走。陆大安在身后如影随形。安鸿风慎对视一眼,亦是紧紧跟随。未行几步,折翎停步道:「折翎身边人虽是女流,但大节大义之处,一向不让须眉。金狗肆虐,屠我宋境,自富平至此她皆看在眼中。下人虽做出助纣为虐、与虎谋皮之事,她心中却必定苦痛万分、恨其助残暴金、怒其为胡人犬。今日之事,恰是拨乱反正之机。她定会与我同心坚守此处,自此便可放开胸怀,与我再无隔阂欺瞒。还请王砦主尽速秣兵历马,以待大战!」顿了一顿,侧头回望,痛心道:「看在她面上,只要你等全力助我守砦,前番做下之事,我我便既往不咎。」说到此处,又是重重一叹:「只不知为何你等身为宋人,却做金人走狗,丧了我箭营这等英雄弟兄!」言罢,向后一抓陆大安手臂,大步流星而去。
  陆大安虽是粗豪,但也听懂了折翎所言之意。想起生死不知的佟仲和花溪峡那场险些丧命的血战,双眉一拧,就要抽刀。恰此时,折翎如未卜先知般探手将其右臂紧握。陆大安只觉臂间一股大力无可抵御,只得压了怒火,乖乖随行。
  二人身后,安鸿对一切早就有所猜测,故虽不愉却也未变面色。而一旁的风慎却心思飞转,一双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把折翎适才所言想了又想,再思及自己在克里斯蒂娜房中偷窥之事,只以为折翎念头转错,尚不知巧云亦非命王砦主做事之人。遂暗暗打定主意,为克里斯蒂娜提前报些信息,以便得其信任、重提自山后脱身之事。甫一出门,便急切开口道:「折将军、安公子,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分头行事!折将军自去安排稳当,安公子再出砦侦敌、谨防夜袭,在下这便回房准备写予张枢密的信笺。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折翎颔首道:「风先生所言极是!二弟,便依风先生所言。」
  安鸿风慎双双拱手应诺,转身离去。安鸿身法飞快,一瞬便没了踪影,剩风慎甩袖独行。折翎望着风慎洒然背影,松开陆大安手臂道:「陆兄弟,你可信我折翎?」
  陆大安粗粗出了口气道:「折将军说的哪家话?可是把我当外人么?」
  折翎缓缓负手于后,再问道:「击退金狗与为箭营弟兄报仇,何者为重?」
  陆大安双拳一紧,瓮声怒道:「自然是为箭营弟兄报仇为重!佟仲至今生死不知,林童田力丢了性命,谷山李七重伤难起。这桩桩深仇,将军不都说是那王砦主及其同伙所为!既如此,将军为何阻我杀这狗贼?」
  此时山风渐起,天边一弯新月初升。折翎仰首遥望,有所思道:「此砦所处之地乃三国时西蜀诸葛武侯亲选,邓艾偷渡阴平时已被后主荒废,不然邓艾怎能成其大功?如今我西军残部守住大散关,金狗无计可施。遂欲效仿邓艾,借此路入蜀。此砦虽险,但我箭营弟兄能战者仅余七人,羽箭不过数百,如何抵挡金狗如狼似虎?唯得举砦一心,事方有可为。如若此砦不守,放任金狗入蜀,则三分归晋之故事重演,陕西路金狗抢掠屠戮惨剧亦将复现蜀中天府之地。我大宋山河破碎,百姓亡身丧家者何止千万!这千万性命,与我箭营兄弟性命孰轻孰重?若折翎仍是昔日江湖一草莽、此处亦非山河攻守之地,今日必斩此卖国狗贼于刀下,为佟仲及箭营兄弟报仇。可如今身为西军一卒,当此紧要之地,身负江山重任,如何能肆意所欲、快意恩仇?大安,大安,箭营兄弟十数条性命与我大宋万千百姓性命,又是哪样为重?」
  折翎方才对王砦主一番说话虽是凿凿,可巧云入砦后所言所行不尽不实。虽强行压下疑虑不问,却在心中化作惴惴。如今揭蛊在即,难免怀了戚戚在胸。将胸中气附在这一段话中,似自坚又似说与陆大安听,语气由平静转作激昂,再由激昂化作沉重,最后变探问收尾。一波三折,将心中鼓荡展露无余。陆大安静立一旁,将言语听了个七成明白,却把这情绪收了个十足。闻折翎探问,不甘之下略带黯然道:「将军所说诸葛邓艾,我却不懂。但砦子险峻,金狗要由此入蜀攻打我大宋,我是听真了的。金狗残暴,小种相公便是死在他们手中!为阻金狗入寇,我西军同袍不知战死多少。天杀的厮鸟在中原陕西又害了我宋人百姓无数,自不能再放这群牲畜入蜀。只是只是这箭营兄弟,就该白白丢了性命么?这这这可怎么处?」
  折翎倏地转身,将眼盯了陆大安道:「我等先杀金狗,后顾私怨。击退金狗保住砦子之后,再与他算我箭营之事,如何?」
  陆大安低头看地、切齿抿唇、脸上刀疤微微抖动,半响方道:「别无他法,只得如此!」言毕将眼光一抬,撞见折翎殷切目光,猛然醒悟眼前人乃是自家将主,慌忙单膝跪地、抱拳垂首、轰然应道:「陆大安谨遵将军差遣!」
  陆大安被折翎扶起,却见他不言不语,神情不属。不知何故,亦不敢打扰,只好叉手立在一旁。此时,不远处的议事厅中传来杯盏及木椅破碎之声,声响之中,夹杂着几声喟叹,充满愧疚无奈。折翎闻声回神,望议事厅摇首自语道:「云儿近来面含悲苦,砦主墙上厅中亦带愧疚,此事或有隐情,尚未可知。」言罢,一面想着如何向巧云发问一面负手往坪下行走。
  陆大安随折翎缓步而行,盏茶时间方到中坪。折翎远远望见自己所住居所,便停步不前。陆大安见折翎时而微微摇首,时而放眼远望,时而侧脸蹙眉,时而轻轻一叹,时而双手握紧,时而起步欲行,却不知为了何故。心感自己是个只知厮杀的粗人,不能为将主解忧,不自觉间亦是眉头蹙起。侍立片刻,耳听折翎吩咐自己往砦墙换岗,遂行礼离开。
  折翎独自往居所去,推门而入,房中却只有晓月一人。适才折翎走后,巧云冷着脸将晓月腕骨接驳,又扯了布条为她裹好便出门去。晓月未得小姐吩咐,不敢再次擅离。加上今日崖边被吓得不轻、回房护折翎时余勇皆尽,只索歪坐在桌前瑟瑟颤抖。好不容易稳定心神,想着如何将自己所见之事告与折翎,又怕折翎知晓后会对巧云动手,胡思乱想之中伏在桌上昏昏睡去。
  折翎推门声响将晓月吵醒,慌跳起掌灯。灯火照见是折翎回转,不由喜出望外,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抓住折翎衣袖,眼中关切、口中嗬嗬,却不知如何是好。折翎甫一进门便被她抓住,登时一头雾水,见她满面焦急,疑惑道:「晓月,你可是有事要和我说么?」
  晓月听折翎温言,心中担忧关切大起,盖过其余,忙不迭点头,可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表达。闭门帮折翎除弓解箭后按了他在桌前坐下,忍着痛双手一齐比划。折翎见她手舞足蹈,状略滑稽,心中的愁结稍为之缓,微笑道:「你这丫头,且慢些。我看不懂你手语的,待云儿回来,你讲给她,再让她说与我知便是。」
  语出折翎之口极为平缓,入晓月之耳却变作一惊。晓月心中再生两难,念转身静,再无动作。折翎见她不动,只当她听了自己所言照办,遂未将此事挂心,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晓月,去娜娜房中看看。若是云儿在那里,请她回来见我。」
  晓月听闻克里斯蒂娜之名,先是骇的一抖,继而猛省:「观小姐动静,并非真心想要加害将军。若有所为,皆是娜娜逼迫。我何不将崖畔娜娜行事告与将军?将军降服娜娜,小姐自然不再图谋将军,亦可为坠崖的白小六做主。」心中想着,便又忍不住向折翎比划开来。见折翎满面茫然,直心急如焚。忽瞄到桌上一角摆着的笔纸,心下大喜,用舌尖润了笔锋,一点点勾画起来。
  晓月虽自幼服侍巧云,却因身有残疾而未通文字诗画,只是学了日常礼数。此刻想使水墨表达心中所想,只觉得千难万难。艰困勾勒出一长发女子之相,便急慌慌用手去指对面克里斯蒂娜居处。也亏得折翎心思敏捷,皱皱眉便张口道出克里斯蒂娜之名。晓月忙不迭点头,大为欣喜,提笔再画。
  折翎觉晓月与平日乖巧大不相同,兼见她画的古怪,遂渐渐凝了心神在桌面纸上。晓月一点点的画将下去,又绘出一唇角若有涎水之男子,手执王字兽首,不由疑惑道:「小六?」
  折翎话一出口,晓月便是花容一惨,继而拼命点头。稍稍平定了下心神,便指了指画中小六,又指了指自己,向着克里斯蒂娜居处,以笔为刀,向前刺出。
  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晓月吃了一惊,手中笔滑落地面。定睛一看,来人明眸杏目,正略显吃力的搬着一具瑶琴,乃是折翎欲寻的巧云。
  折翎起身,将琴接过安置于桌上,瞥见琴尾古旧划痕,心中一软。将手探出挲过琴身叹道:「久不见此绿绮!乱事之中、辗转千里,云儿你竟还将它带在身边?」
  巧云手按琴弦,转眸挤笑道:「当日你我在京口重逢,我失口抱怨所奏之琴音色不佳,你便从红玉姐姐口中问明我所愿,千里迢迢觅得此琴。绿绮古琴,再贵重在我眼中也是寻常。可这琴中却有廿三郎浓浓情意,我怎会随意丢弃?我身娇弱,故托在娜娜处保管。娜娜不负我望,完璧至今。只是此琴不知你费了多大代价,花了多少精力方能得回?想来便让我心疼。」
  折翎想到昔日求琴之事,不由会心笑道:「只一具琴,寻到买了便是,哪有什么精力代价?」
  巧云笑着白了折翎一眼,捏粉拳在折翎身上作势一捶道:「又来说些轻巧话糊弄我!此琴通黑泛幽,若绿藤绕于古木之上。即便并非司马相如当年那一具,亦是古物无疑。怎得让你轻轻巧巧购于集市之上?」
  折翎握住巧云柔荑,故作神秘笑道:「此乃我与韩五哥二人共守之秘,却不能说与你知!」
  巧云素手被折翎握了个结实,心头泛起阵阵甜蜜,柔声佯嗔道:「韩五哥许是已经偷偷告知红玉姐姐了,只你将好事欺瞒了我一个!」
  折翎闻听欺瞒二字,忽地从往事柔情中复归现下,面容为之一僵。巧云心细如发,观面容知其心。念起往昔心无隔阂时之恩爱,又见如今虽相敬如宾,却亲密难再,不禁幽幽轻叹。折翎听她叹气,想起适才因琴而起之蜜意,虽是昔日常态,却已久未得见,遂也是一声叹息,将握着巧云的手轻轻松了去。
  巧云失落无言,绕坐在桌前调试琴弦,心中转着想要告知折翎的实情,斟酌话语,只觉百般艰难。折翎在桌旁坐下,亦不知该从何问起。
  一旁的晓月适才被巧云吓得心惊,趁着二人甜言蜜意之时拾起笔悄悄退在一边,却心忧不知该怎么取回桌上的涂鸦。见折巧二人忆往昔无暇他顾,稍稍心安。待二者之间的情意渐渐消退、对坐无语,便又开始担心起来。
  房外夜凉如水,月光似纱,林木之间雾气缭绕,宛若人间仙境。房内灯花偶爆,琴弦微铮,三人坐立不同却皆是思虑无语。
  良久,折翎破去沉闷、将晓月拉到身边,抚其肩对巧云强笑道:「适才你未归,晓月手舞足蹈,又兼提笔作画,似有要事。可她所绘,我却难明,只看懂了娜娜,小六,别的却皆是混沌。云儿你善解手语,且问她一问,然后将事说与我听如何?」
  晓月闻言,骇的浑身一颤。折翎惊觉,诧异将她打量一番,回首望对坐的巧云,见她亦是面色发白,心中疑窦大起。正欲发问时,巧云抢道:「廿三郎,晓月所说之事,暂且容后。我有一事,想要与你商议。」
  折翎应允,便遣晓月回避。晓月心忧,垂首弄衣角、踟蹰不肯去。巧云望着晓月,郑重道:「我已决意与廿三郎生死与共,万事再无欺瞒,你且去吧!需要用你处,我再唤你。」
  晓月抬头,见巧云面色尚白,眼中却是坚定平静。遂将眼瞄了瞄折翎,抿唇行了个礼,起身夺过桌上画纸,掩门而去。
  折翎怀探询去看巧云,却见巧云微微苦笑,摇首呢喃道:「自幼在我身边,我待她若胞妹!」接着自嘲般一叹,续道:「我与柒柒,许久不见,不知是否已出落长大?」
  折翎听得一头雾水,巧云却不再续说,只是调试琴弦。半响,巧云将琴调好,心绪也渐平复,遂双手虚按琴弦强笑道:「廿三郎,可还记得当年你送我此琴时的情景么?」
  折翎听巧云再叙当年,心头涌起暖意,颔首道:「我自汴梁得琴,日夜兼程赶回京口。你见琴心喜,至极而泣,在我颊上轻印一吻。那时我年少孟浪,得卿青睐,一腔欢喜无发泄处,直欲癫狂。遂将你抱起,跃往先得月高楼之上。那晚云淡星稀,明月如盘,灯火阑珊去楼颇远,繁华喧嚣踏诸足下。仿似天下只得你我二人,再无其他。你头插碎尾银簪,身着湖绿色襦裙,迎风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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