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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弑卿,卿却因我而终。
  若不是自己以魔相助,龙阳大不必铸魔剑相抵,业平既不会殒死。
  若不是自己应予了业平回龙阳身边,他便无法祭剑,亦不会消亡。
  绝望之余,重楼喝下了忘情湖的水,又做回当初那个绝情绝爱无欲无求的魔尊。
  而今生,自己却因为忘了留芳和业平,失手误将一掌劈碎了长卿的天灵盖。
  香消玉损。
  三生三世,终是无缘。
  魔殿之中,顿时怨气四起。
  重楼几乎疯狂地攫着自己的头发,神情痛苦不堪。
  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悔。
  紫萱见他似乎是走火入魔,趁机准备带长卿离开,可才行了几步,重楼伸手一趋,一道结界就出现在了她的前方,无路可去。
  “长卿既死,你何不放我们走!”紫萱费力地支着长卿的身子。
  “你走,他留下。”重楼面无表情,寒彻心扉。
  紫萱伸手护住了长卿,“一具尸首你都不放过!”
  “滚!”一股强大的暴戾魔气将紫萱击退至门外,重楼手一挥,紫萱被一结界所困,疾行离开魔界。再怎般努力还是徒劳,结界有强大灵气包裹,她丝毫破解不了,只能随着结界跌落至凡间。
  夜色如墨,皓月侧悬。
  已过子时。
  紫萱惨然一笑,该记起的都将被记起。
  缘定灯会(上)
  客房内,景天被紫萱所施的蛊毒侵蚀心脉,意识浑浊不清,但冥冥中他残余一念,就是要去找长卿。
  子时,乃内丹术大小周天功法中起火时刻,借此契机,景天破除了蛊咒。
  翻身下床,头还是眩晕的很,险些跌倒,猝手扶住桌角,指尖触及桌面上一张纸函,执起一看:
  景天,紫萱情急下对你施蛊实属逼不得已,若子时我和长卿还未归来,你就去蜀山找清微道长,他自有办法。
  ——紫萱,白豆腐那个情人。
  景天惊觉出事了。
  好在这几日长卿有教他一些道家心法,他也勉强可以御剑。
  蜀山之巅。嘈杂之音打破了往日诵经焚香的宁和。
  “掌门,不可啊!一旦将头盔交与了景天,他前世记忆便都被唤醒,到时事态便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方了。”
  “别无他法,事如今只有飞蓬能救长卿。”
  “或许凭借我们五人合力便可硬闯魔殿抢回长卿?”
  “你我合力也未必是重楼的对手,何况是在魔界,我们待久点恐怕都会被那边强大的怨气和戾气所伤。”
  苍古忍不住讥问道,“那景天那小子又凭什么救长卿?”
  “魔尊重楼当年南天门决战败下,欠飞蓬一个愿望,如今是愿望允诺的时候了。”
  “可再怎么一旦记忆唤醒后果不堪设想啊!”
  “或许这就是宿命。”清微清楚,有些事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力挽狂澜的。
  景天到蜀山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居然足足御剑了两个时辰!
  忙奔至无极阁,“老头,白豆腐出事了!”
  “我已料到你会来,孩子,有东西交给你。”说着递给了景天一个银色头盔。
  “这是什么?”掂了掂分量,乃千年玄铁锻造,货真价实。
  “戴上便知。”
  虽满腹狐疑,但景天此刻只能一味地听从,这白豆腐的命还悬在那呢!
  头盔才一戴上,就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涌至自己百汇穴,丹田也真气急剧聚拢。
  于此同时意识渐渐迷离,斗转星移,自己像是世间一粒浮尘般穿梭在一个陌生的时间空间里。
  他已不再是那个市井小混混,而是飞蓬,叱咤风云的神界大将军。
  这就是他的前世。
  天帝因飞蓬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私自同魔尊重楼决斗,甚至大战南天门,怪罪飞蓬擅离职守,故要贬他入凡间,但在此之前要他先回凡间寻回那柄镇妖剑,
  “此乃天界之物怎可流落凡间,寻得镇妖剑后速速负罪回天庭,接受六道轮回之苦。”天帝如是说。
  镇妖剑坠落的位置恰巧就在重楼下落人间的地方,而因缘巧合之下,此剑恰恰被留芳捡了去。
  当日民众纷纷被魔尊吓跑,而留芳正是那天捡到剑的。
  他只知道该剑乃玄铁锻造,并汇集天地间的灵气,非凡间之物。
  飞蓬复命一路追踪镇妖剑,至南诏国发现剑气最浓。
  恰逢是元宵佳节,花市灯如昼,繁光远缀天。
  飞蓬初次体会到人间节庆的热闹景致,但无暇流连,本是待罪之身,需尽快找回镇妖剑回天庭复命。
  路过一处巷子时,却见几个无耻之徒正围着一名女子,对其欺辱。
  虽然飞蓬素来不好管闲事,但却还是忍不住出手搭救了,虽没了镇妖剑,区区几个市井流氓打发起来还是易如反掌的。
  不消一招半式,那帮鼠辈便落荒而逃。
  见恶人们都跑了,方才被欺辱的女子却久久不出巷子,巷子里甚是漆黑,看不清对方容貌。飞蓬料定对方是受到了惊吓,想必惊魂未定,便伸手去拉执那位女子的手,纤细的指尖似乎透着刺骨的寒意,微微震颤。
  ——定是被那帮恶人给惊的。
  反手相握,“姑娘,没事了。”
  “姑娘?”一抹富有磁性的男声传入飞蓬耳中,虽是男声,却音若天籁,空灵而飘渺。
  待对方完全走出深巷,映着花灯,方才看清对方容貌。
  面若凝脂,颜似朝华,墨色眼眸明净清澈,三千青丝皆数披散于肩,如瀑如锦,一股灵韵溢泻而出。
  怕是纵观神界也少有此般明澈姣好的面容,让人一见忘尘。
  飞蓬一时看漏了神。
  “这位侠士……”说着用眼神直指了下此刻正被飞蓬攥紧的手,腮晕潮红。
  “噢”忙松手,收敛起自己失态后的慌张神色,“实在不好意思,方才误把你当做女子了。”在天庭不可一世的飞蓬大将军此刻却扭捏起来,手心还微微渗汗。
  “巷子漆黑,你也无心。在下顾留芳,方才多谢出手相救。”
  留芳,残酒留芳,
  人也似一坛陈酿般醉人。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飞蓬,恰逢此地华灯结彩,特地赏玩一番,见你遇难自当出手相救。”飞蓬自然不会说出自己乃天界大将,也不会将自己不是赏玩而是寻镇妖剑之事告之留芳。
  留芳听后甚喜,“既然都是一人赏玩,倒不如我们一起,相逢自是缘。”
  “也好。”飞蓬顺从地应道。
  人头攒动,华舞霓觞,好一幅繁华景致。
  两人并肩而行,留芳的发顶刚至飞蓬的鼻尖,倚着他站,依稀闻到了对方身上的淡淡檀香,幽韵冉冉。
  对方回眸侧脸一笑,“飞蓬,不如我们射灯虎吧!”那年留芳不过十九,玩心颇重。
  “射灯虎?”初到人间,飞蓬还有很多地方不懂。
  “射灯虎就是猜灯谜!”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花灯。说着,留芳便跻身入人群,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见飞蓬迟迟未跟来,又怕被人流冲散,留芳又返身折回,并伸手执起飞蓬的手,十指相扣间,股股激流涌过。
  飞蓬怔怔地看着被留芳相扣的手,在神界人人畏惧他飞蓬的威名,谁也不敢碰他分毫,这肌肤之亲如若不算上刚才救他时自己握了他的手,这算是初次,
  这般感觉如梦如醉。
  是自己不曾有过的……悸动。
  留神间,飞蓬已置身人海。
  元夕之夜打灯谜是自古延传下来的传统,南诏的民众也都爱猜灯谜,于是灯谜会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而灯谜又被高高悬挂,留芳够它不着,几分懊恼,樱唇微翘。
  这无辜粉嫩的表情被飞蓬尽收眼底,稍稍踮脚腾空一跃便替他家小美人摘下了一张灯谜。
  天鹅飞去鸟不归,
  良字无头双人配,
  受字中间多两笔,
  人尔结合乃自己。
  飞蓬不是很懂字谜,留芳独自解答。
  还饶有耐心地一一解释给飞蓬听。
  “这个灯虎很简单的,其实就是一句打一个字。鹅字去鸟,即是‘我’。”
  “良字双人旁……是‘很’。”
  “受字多两笔,就是‘爱’。”
  “人尔结合就是‘你’。”
  “我——很——爱——你!”
  话说出口,两人刚好眼神交汇。
  明眸微动,朱唇微启。
  人潮一阵涌动,留芳被人一推便撞入飞蓬臂弯。两人胸腹想贴,留芳枕靠着飞蓬的胸口,可以清晰提到对方捣蒜般悸动的心跳声。
  飞蓬别过头去,不得不承认人潮拥挤的正是时候。
  缘定灯会(下)
  约莫这般紧紧贴着胸口半柱香的时间,彼此听到对方的擂鼓般的心跳,倒是留芳先怯生生地开了口,“不如换个地方?”
  “也好。”
  拨开人群,留芳拽着飞蓬到了一个小吃摊子,“元宵佳节岂有不吃元宵的!”
  “元宵?元宵不是节么?怎么还能吃?”飞蓬对于元宵只有个大概的想法,更不知道人间管汤圆叫元宵。
  留芳噗地笑出声来,牵动一侧浅浅酒窝,此般醉人,“看不出你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不稍片刻,热气腾腾的元宵便盛好摆放在了两人面前。
  飞蓬拿调羹触碰了下元宵,如玉珠般圆润皓白,触碰时又很柔软。
  但戳来戳去,迟迟未动筷。
  留芳见他对待元宵似对待怪物般,忍俊不禁,随即执起一调羹舀起一枚元宵,悉心吹去其热气后,面朝飞蓬张了张嘴,“啊——”
  飞蓬下意识张嘴,一枚元宵就送入自己嘴里,轻轻咬破,芝麻醇香在唇齿间四溢。
  “好吃吗?”
  “好吃!”
  “那我再喂你!”说着,留芳又舀起一枚。
  飞蓬好笑,自己活了数千年,如今还被人喂食,若是被天帝和神界那帮人看了去,非笑掉大牙不可。
  “留芳,你可有二十?”
  “刚过十九!”正值韶华年间,此般美好。
  吃罢后,留芳揉了揉微涨的肚子,“飞蓬,我们去玩那个!”
  说罢,留芳一溜烟地跑了,待他回来,只见手中拿来了数十支烟火。他蹲下身来一一点燃,烟火升腾,绽放空中后又如瀑般倾泻而下,璀璨而又迷离,美不胜收,一如置身华光流彩中的留芳般娇美动人。
  ——好美。
  但烟火再繁丽,终有淫灭的一刻。
  此般绮丽,但终究是昙花一现。
  墨色夜空下,飞蓬神色骤然黯然。
  ——人神本就无法私通,如今飞蓬更是罪孽在身,取回了镇妖剑后定要受轮回之苦的,而眼前的留芳韶华年间,不谙世故,自己岂能以为一己私心而毁了他,还是早些离开留芳的好。
  “留芳,那边有面具卖,不如去买个面具?”
  “好啊!”留芳似乎很喜欢这元宵灯会,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飞蓬好笑,不知谁才是这不食人间烟火之辈。
  到了面具摊前,留芳一眼相中一个金色鎏金面具,“飞蓬,好看吗?”
  “好看。”
  飞蓬则随手抄起了一枚面具,将其罩在了脸上,“留芳,我们去那边看看!”顺手望去是人流汇集的地方。
  留芳毫无戒备地走入人堆中,霎时被人浪淹埋,飞蓬默然地望着留芳单薄的身形一点点在周围人的推搡之下离自己越来越远,往后退了几步。
  ——留芳,再见。
  脸上的湿润滴落在了面具内,未经发现便遗失在这元夕夜下。
  你往前,我后退,就此作别。
  飞蓬离开了那喧哗处,静静跨坐在桥栏上,风景独美,伊人不再。
  可以想象到留芳发现自己不见了之后会是多么焦急地在人海中寻觅,但有些事是迟早要经历的。
  而脑海中却不断萦绕着他们方才初遇时的画面,被执的手似乎还残存着对方的余热。
  为何仅仅一面之缘,却让他如此魂牵梦绕。
  “飞蓬。”一抹熟悉又略带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飞蓬背脊一僵。
  “你……刚刚……干嘛突然跑掉!”因为一口气跑了太多的路,留芳微喘,面颊被上了一层淡粉,眼睛内不知是跑太急迷了风尘还是觉得委屈竟然蒙上了一层氤氲。
  飞蓬好不心疼,伸手抚上对方的背替他顺气。“你就一口气跑着追了过来?”
  刚才自己心意决绝,脚下生风,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凡间的少年是如何能追赶上自己的。
  “要不呢!你都不知道回头!”言语间好不委屈。
  飞蓬浅浅一笑,抚上了对方的头。
  留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