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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鼻烟壶-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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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闯入您家了吗,先生?〃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别老是彬彬有礼地叫我'先生'!听上去像是……〃
〃什么?〃
〃像是你在拿我取笑!〃
德莫特转向伊娃:〃我看见你进来的。你的出租车司机向我保证你还在这儿,并且前门也大开着。我确实想跟你说的是,不用再担心了,警察不会来逮捕你了。至少目前不会。〃
〃但他们去我家了!〃
〃是的,他们的习惯而已。从现在起,你会发现他们无处不在。但我可以私下告诉你,他们最想见的人是伊维特·拉杜尔,她非常热烈地欢迎了他们。这个老泼妇要是不在此刻给她个教训的话,那我就不知道什么是法兰西性格了。……嘿,站稳了!〃
〃我……我很好。〃
〃你用过晚餐了吗?〃
〃没……没有。〃
〃我想也没有。必须补偿一下。现在十一点多了,但还有几家随叫随做的餐厅。就这么着了。我们的朋友格伦已经稍稍改变了心意,因为有人向他指出,劳斯家的某个人处心积虑地撒了个谎。〃
听到〃劳斯家〃这几个不详的字眼,整个气氛又变了。托比往前走了一步:〃你也参与这一阴谋了?〃
〃是有过一个阴谋,先生。向上帝起誓,有过!但没我什么事。〃
〃你在门那儿听的时候,〃托比指出道,强调了〃听〃字,〃没听见什么吗?关于褐色手套还有其他的话?〃
〃听到了。〃
〃这没叫你惊讶吗?〃
〃不,我没觉得惊讶。〃
托比费力地呼吸着,对他们显出一种真切的悲哀。他用手指触摸着左袖上的黑纱。〃听着,〃他说。〃我可不是那种在大庭广众宣扬家务事的人,我想这你们也承认。但是我问你们,我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在这件事上,你们是不是太叫我失望了?〃
伊娃正要开口。
〃等等!〃托比坚持道。〃我承认……表象是一回事。但是,认为我们中有个人杀害了父亲,那简直是胡说八道,听上去就像个阴谋。而且还是她说出来的,你注意了!〃他指出,〃一个我信任的,实际上还爱慕的女人。我刚才告诉她,我好像要用一种新的眼光去看她了。天哪,就是这样!她最好还是承认她又开始跟阿特伍德这家伙来往了。她就是对这等事乐此不疲。我跟她说了说这个,她就大发脾气,说出来的话都不像那个我打算娶作妻子的女人平时该说的。
〃她为什么要那样说话呢?是因为普吕这姑娘。好!我承认这在某方面是不对。但一个人总会时不时地犯点小错误,是不是?他不会把这当回事,也不希望别人把这当回事。〃
托比的声音提高了:〃这完全不同于一个为婚姻起过誓的女人。就算她实际上真的跟这个恶棍阿特伍德没什么事,在这儿我也会给她我怀疑的理由,她让他进了她房间:不是吗?我是个声誉不错的生意人。我无法忍受别人说我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至少,在我们已经宣布订婚后。不能忍受,不管我有多爱她。我以为她改过自新了,并且当时我还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假如她就是这样对我的话,我不知道我们该不该考虑终止订婚了。〃
诚实的托比停了下来,自觉良心不安,因为伊娃哭了。这纯粹是愤怒与紧张的反应。但托比不知道。〃尽管如此,我还是非常爱你。〃他安慰地补充道。
大概有十秒绝对的静默,你甚至能听到普吕小姐在楼上自言自语地哭诉,德莫特·金洛斯屏息站着。要是他不这么做,他觉得自己可能要爆发了。他的脑海里既有智慧,也有对自己经历的凶杀案堆积的记忆,其中,还有因为过去的苦痛与屈辱而发出的叹息。
但是,他仅仅是坚定有力地把手放在伊娃的手臂上。〃离开这儿吧,〃他温和地说,〃你应该得到比这要好的待遇。〃

15
九月清凉的天气里,皮卡弟(译注:Picardy,法国北部省,沿英吉利海峡)海岸上的日出将地平线伸展成一根宛如蜡笔绘过的红线条,又将五颜六色撒入水中,像打翻了一个颜料盒。接着,太阳升起来了,小小的光点在海峡的阵阵波浪上闪闪发光,从多佛海峡(译注:Straits of Dover,英吉利海峡最窄的部分)吹来的风推动它们追波逐浪。
他们的右边是英吉利海峡,左边是矮矮的沙丘。一条柏油路随着海岸的曲折而蜿蜒,本身亮光光的像一条河流。一辆敞篷马车嘎嘎地在路上驶过,耐心的马车夫坐在驭座上,身后坐着两名乘客,挽具的吱嘎叮当声,马蹄的得得声,似乎每一声都脆生生地划破了清晨的空旷跟叫人昏沉的静谧。
从海峡吹来的微风将伊娃的头发吹得四散飘扬,在她黑色的毛皮大衣上划出一道道涟漪。尽管眼窝深陷,她还是笑了起来。
〃你发现没有,〃她大声说,〃你让我说了一整夜的话?〃
〃这就好,〃德莫特说。
戴着高顶大礼帽的马车夫既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但他的双肩几乎要耸到耳朵边了。〃我们现在究竟到哪儿了?〃伊娃说,〃肯定离拉邦德莱特有五、六里了!〃
马车夫再次用双肩表示了同意。
〃那不要紧,〃德莫特安慰道,〃现在,说说你的故事吧。〃
〃嗯?〃
〃我想要你再对我讲一遍。一字不漏。〃
〃再讲一遍?〃
这一次,马车夫的肩膀已经高过双耳了,这种柔术绝技好像专属他这个行当里的成员。他把鞭子抽得啪啪作响,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颠簸着里面的乘客,彼时他们正试图看看对方。
〃求你了,〃伊娃说,〃我已经跟你说了四遍了。我发誓,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一个细节都没落下。我声音都哑了,看起来一定很可笑。〃她用双手拢住头发。灰色的双眼因为风吹的缘故湿润了,亮晶晶的,恳求地看着他。〃我们就不能把这件事至少放到早餐后再谈?〃
德莫特很高兴。
他靠在褪色的椅套上,舒展着双肩。因为缺少睡眠,也因为某个发现又叫他转向他之前未曾注意过的一些东西,他多少有点晕头转向。他忘了自己看上去很不体面,需要刮胡子了。一股强烈的喜悦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能举起整个世界,稳稳地托住,再扔到楼底下去。〃嗯,也许我们可以排除你的嫌疑,〃他承认道,〃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我已经找到关键的细节了。你瞧,奈尔女士,你跟我说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告诉了我凶手是谁,〃德莫特说。
那辆老爷车开始飞跑。伊娃探出身去,靠在车毯折叠的地方稳住了身子。
〃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她不满地说。
〃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你的叙述非常有价值的原因了。要是你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
他从眼角扫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我有个想法,就是一点小小的想法,〃他继续道,〃昨天我可能想错了方向,直到你昨晚在红爸爸餐厅里边吃煎蛋卷边讲你的故事时,我才完全醒悟过来。〃
〃金洛斯医生,〃伊娃说,〃是他们中谁干的?〃
〃这对你要紧吗?谁干的有什么不同吗,〃他指指自己的胸口,〃这儿?〃
〃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们中谁干的呢?〃
德莫特盯着她的眼睛:〃我,就是刻意地,不告诉你。〃
伊娃觉得自己受够了。可是,当她生气地张嘴正准备抗议,却看到德莫特坚定、友善、叫人振奋的表情:同情的力量几乎具有激励的效用。
〃听着,〃他继续道,〃我这么说,可不是想像个大侦探一样,为了在最后一章吓吓那些低能的看客。我这么说,是出于一个心理学家才会有的最佳理由。这件事的秘密,〃他伸手碰碰她的额头,〃在这儿。在你脑子里。〃
〃可我还是不明白!〃
〃你知道的,只不过还没意识到你知道了。要是我告诉了你,你就会往回想。你会加入解释。你会重组事实。但一定不能让你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行。所有事实你听见了吗?所有事实都靠你把那个故事一字不差地讲给格伦还有地方预审法官听,就像讲给我听时一样。〃伊娃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我给你示范一下,〃德莫特提议,端详着她。他在自己的马甲兜里掏了一阵,拿出他的怀表来,〃比如说,这是什么?〃
〃你说什么?〃
〃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一块怀表,魔术师先生。〃
〃你怎么知道的?风很大啊,你听不到滴答声的。〃
〃但是,亲爱的朋友,我能看见这就是一块怀表啊!〃
〃的确如此,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同样从这块怀表上注意到,〃他更为轻声地补充道,〃现在是五点二十分了,你肯定非常需要睡一觉了。车夫!〃
〃什么事,先生?〃
〃最好回镇上去。〃
〃好嘞,先生!〃
你可能会以为这个耐心的马车夫被魔法点中了。仿佛那些新闻短片为达到某个效果而加快胶片运转速度一样,他加快了马车的运行速度,整条街道也忽然之间充上了电。他们沿着相同的道路嘎嘎地往回赶,白色的海鸥在海峡蓝灰色的水面上发出粗砺的叫声。这时伊娃又开了腔:〃那现在呢?〃
〃睡觉。接下来,信任你恭顺的奴仆。你今天得去见格伦,还有地方预审法官。〃
〃哦,我想也是。〃
〃这位地方预审法官沃杜尔先生以严厉著称。但是别怕他。要是他坚持自己的权利,他会这么做的,那么在质询你的时候,他们可能不许我在场……〃
〃你不会在那儿吗?〃伊娃喊道。
〃你瞧,我不是律师。顺便说一声,你最好得有个律师。我会派索罗蒙去找你的。〃他顿了顿。〃我在那儿,或者不在那儿,〃他紧盯着马车夫的后背,又说,〃区别很大么?〃
〃区别很大。我还没谢谢你,因为……〃
〃哦,那没什么。就像我说过的那样,详详细细地讲你的故事,记住,就像跟我讲的时候一样。一旦那故事被官方记录在案,我就可以行动了。〃
〃那到时候,你打算干什么呢?〃
德莫特沉默良久。〃有个人可以证明凶手是谁,〃他答道,〃就是内德·阿特伍德。但他现在对我们还没用,虽然我也住在东永饭店,也许可能顺便拜访一下他的医生。不,〃他又顿了顿,〃我要去伦敦。〃
伊娃吃了一惊:〃去伦敦?〃
〃就只一个白天的时间。从这儿搭十点三十分的飞机,然后在将近傍晚的时候从克罗伊顿机场坐飞机,晚餐前我就能回来了。要是我的行动计划奏效的话,那时候我应该就有确切的消息了。〃
〃金洛斯医生,为什么你要为我费那么大劲儿?〃
〃哦,我们不能看着自己的同胞被推入水深火热。对不对?〃
〃别开玩笑!〃
〃我在开玩笑吗?对不起。〃
他很快地笑了笑,这可不是什么玩笑。伊娃审视着他的脸。刺目的阳光下,德莫特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拿手捂住脸颊,好似要把那些都藏起来,旧时的恐惧又回来了,刺痛着他。伊娃没注意到。她现在疲惫不堪,人在毛皮短外套里哆嗦着,昨夜的事情还在她的脑海萦绕。〃我一定把你给烦透了,〃她说,〃谈的尽是我的爱情生活。〃
〃没有的事。〃
〃我只是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坦白了一切,而现在天又亮了,我几乎都有点羞于看你的脸了。〃
〃为什么呢?我就是为此才在这儿的。不过,我可以问个问题吗,第一次问?〃
〃当然了。〃
〃你打算跟托比·劳斯怎样?〃
〃要是你被人这样温文尔雅、冠冕堂皇地拒绝了,你会怎样?我被彻底抛弃了,不是吗?而且还有个证人在场。〃
〃你认为你还爱他吗?我不是问你是不是爱他。我只是问,你是不是认为你还爱他。〃
伊娃没有回答。马蹄不断地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清晰的得得声。过了一会儿,伊娃笑了起来。〃我在我男人身上没什么运气,对不?〃
她不再说话,德莫特也没再问下去。快六点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得得地回到拉邦德莱特清扫过的白色街道上。除了几个清晨骑马出来的水手,街上没其他动静。马车驶进天使路时,伊娃咬着下唇,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德莫特扶着她,在她自己的别墅前下了马车。
伊娃迅速地朝街对面的幸福别墅瞥了一眼。别墅看起来空洞而毫无生气,唯一的例外是楼上卧室的一扇窗户。这扇窗上的百叶折了起来,伊莱娜·劳斯穿着东方式的宽大睡衣,眼镜架在鼻梁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们。
街上静悄悄的,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很响,伊娃本能地压低了声音:〃看……看看你的身后。你注意楼上的窗户了吗?〃
〃是的。〃
〃我要不要注意看看?〃
〃不要。〃
伊娃的表情变得绝望:〃你不能告诉我是谁……?〃
〃不能。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被精心挑选,成了一桩卑鄙阴谋的受害者,这是我遇到过的最谨慎最残忍最冷血的阴谋。谋划这事的人不能得到宽恕,并且注定一无所获。今晚我会去见你。然后,老天保佑,我们要让某个人彻底失败。〃
〃我得说,〃伊娃说,〃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她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打开大门,然后沿着小路跑向前门,马车夫疲惫地舒了口气,德莫特站在人行道上盯着她的房子看了许久(这使得马车夫又有了新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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