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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船-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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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 
  另外两人看着赵小喜那一下磕了满头血都吓愣住了。 
  赵小喜有点懵,觉得脑壳疼的很,就抬手摸了把,摸到满手湿漉漉红艳的血,也愣了。 
  “小喜,”赵福生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打颤,“小喜……弟弟。” 
  赵小喜没听见似的,把那只沾了血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弟弟。” 
  赵小喜不看自己的手了,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赵福生,抽了抽鼻子,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是谁啊!你又是谁啊?你凭什么打我!” 
  赵福生手足无措看着赵小喜顶着一脑袋血坐在那里哭,那一下千真万确是他推的,可他推的时候没注意是谁。 
  他不是赵小喜这样的读书人,比他长了几岁,打小就下地打理庄稼,毒日头底下晒过,手和肩上磨出了茧,也磨出了一身力气,手劲儿不小。 
  赵福生一个人把一团软面似的赵小喜拉扯大,从没真狠了心打他,他只想让两人别闹了,没想却把赵小喜弄伤了。 
  程伶舟拍了拍赵福生的肩膀,示意他去给赵小喜止血。 
  “小喜,哥哥不是有意的……哥跟你说声对不起……”赵福生小心翼翼地道歉,凑过去查看亲弟弟的伤,却被赵小喜避开了。 
  赵小喜仍哭着,眼泪和着血水在脸上划出一道红痕,落到衣裳前襟上,砸出一块深色的印记,他瞥了赵福生一眼,又看着程伶舟,抽抽答答地哭着说:“野和尚,他将来是要娶媳妇儿过正经日子的……你别耽误他。” 
  一时间,赵福生红了眼眶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小喜扶着墙跟起身,踉跄着走进院子里打了桶水,拿葫芦瓢舀水就往头上浇,好不容易才把血水都冲干净了,哆哆嗦嗦打了个喷嚏。 
  冬天井水并不冷,还冒着白气,可让凛烈的风一吹,四肢百骸立刻针扎似的灌进了寒冷。 
  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赵小喜只能回屋里擦干头发,换身干净衣裳。 
  厨房里的人隐隐约约说着什么,赵小喜不想听,朝后一栽仰面躺着,一动不动地瞧着房梁。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小喜听见有人在挠他的窗户,沙沙地响。 
  赵小喜看见竹叶青的时候很意外,照常理说这个时候蛇都应当还窝在洞里睡觉,等着一声春雷把它们叫醒。 
  竹叶青拉着赵小喜从窗户爬出去,赵小喜发觉竹叶青不再是从前那副小孩儿模样了,而是化作了与他一般年纪的少年,一袭淡青色绣着竹叶花样的长裳,腰里系着条缀着白玉环佩的深绿色宫绦,越发显得他俊俏好看。 
  不知为何,这样的竹叶青眉目之间竟有几分像赵小喜。





第19章 拾玖
  竹叶青用手帮赵小喜把头发理顺了,拿一条靛蓝发带扎起一束。  
  “多好啊……”赵小喜笑了笑说,“至少我还有你。” 
  竹叶青牵着他的手,紧紧握着,看着他微微的笑。 
  两个少年手牵着手在冬日的寒风里奔跑,风吹起他们的头发,挟裹着一点一点失去的最美好的时光。 
  赵小喜只听得见耳边呼呼的风声。 
  竹叶青笑着说:“赵小喜,你有没有试过……” 
  对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竹叶青微笑着握住了赵小喜两只冻得发红的手,四周的风好像一瞬间显得温暖起来,天空清透的像一潭湖水。 
  “像这样……” 竹叶青笑的眉眼弯弯。
  仿佛一眨眼间的事,赵小喜惊喜的发现自己正拉着竹叶青的双手漂浮在虚空中。 
  “你看,”竹叶青示意赵小喜低头,他望着脚下那片遥远的土地,情不自禁地道:“多好看呀。” 
  那是他看了数百年也不曾看腻的风景。 
  赵小喜站在曾经自己以为遥不可及的云端上俯视着这片他从小生长的土地。 
  枯黄的百草,收割过后的田野里堆放着秸秆,掉光了叶子的光秃秃的树,还有星罗棋布的已经冒出袅袅炊烟的人家,分明是再普通熟悉的一切,宁静,美好,却让赵小喜眼睛泛酸,不知不觉间,乡野间零星种着的梅树已经开了红艳的花。 
  还是凛冽的冬天,却已经感觉到那一抹暖暖的春意了。 
  竹叶青和赵小喜牵着对方的手漫步过云端,走过四季,越过了万水千山,直到夕阳西下,金色的霞光晕染着整个小镇,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开始的地方。 
  那天晚上赵小喜做了一个梦,梦见的是白天竹叶青带他经历的所有: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 
  他看见了海的潮起潮落,看见了月的阴晴圆缺,他看见花开花败,看见杨柳抽出新芽,看见人世间聚散匆匆,悲欢离合,看见他在一生中最美好的年月里邂逅了最最美好的风景…… 
  一直到梦的最后,赵小喜回到最初的起点也是旅程的终点的地方,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站在老榕树下对他笑得温和。 

  年三十这天从早上就开始下雪。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有些太晚了,所以要把那之前没下的雪一股脑儿的全堆到除夕来。 
  赵福生和程伶舟两人像对小夫妻似的里里外外地忙活,准备过个热热闹闹的好年,赵小喜身上穿了厚厚的新衣,鼓着腮帮子蹲在灶膛前烤火,时不时地被吩咐往里头添几把柴禾,火光把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 
  老百姓忙活一整年就图过个好年,赵小喜家也不例外。 
  三个男人在除夕夜张罗了一桌丰盛的好菜,赵小喜手指绞着衣角对桌上的饭菜流了半天口水,却也还是老老实实的等赵福生和程伶舟摆了供品香烛祭过天地才一起开饭。 
  一家人勉强算的上其乐融融。 
  除夕夜要守岁,屋里点了十来盏油灯,赵小喜倚在窗边吃着酥糖看屋外碎琼乱玉似的雪,风吹得灯火摇曳明明灭灭,昏黄的光和着雪色,映在他漆黑的瞳仁里。 

  林淮初拥着熏的很暖和的被子靠坐在床头,一向苍白的脸上似乎也因为节日的喜庆而沾染了一些红晕,他阖着双眼,听着镇上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有过这样热闹的时光,那时候娘亲还在,那一双白玉似的手带着温度捂着他的耳朵看下人放爆竹,明明是杂乱的刺耳的声音,听起来却格外让人高兴。 
  他也闻到了香火的气味,多好啊,可惜,这样热闹的好日子没他的份。 
  早晨的时候下雪了,一直扑簌簌地落,林淮初听见了雪落在瓦上的声音,轻轻的,淅淅沥沥,他缓慢的起身,随意披了件外衣,几乎用尽所有的气力才走到窗边,轻轻地将雕花朱漆的窗子推开一个缝,冷风顿时钻进他的脖颈里。 
  他在窗边的茶几旁坐下,将自己身上略微发皱的衣裳一下一下细细地扯平整了,才稍稍侧着头去看窗外的雪。 
  很简单的一些动作,林淮初却已经力不从心。 
  他想起了赵小喜。 
  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倚在窗边,听着那细碎的声音,嗅着风里的香火味,赏这场迟来的雪?
  春有百花秋望月,夏有凉风冬听雪,他想要的,不过如此而已。 
  屋里点着的红烛终于烧到了尽头,一星灯火跳动了一下,再怎么不甘再怎么不舍也还是熄灭了,余下一抹袅袅青烟萦绕在黑暗的屋子里。 
  林淮初的眼睛里倒映着最后一点猩红的光渐趋暗淡,他唇角带笑,阖上了眼睛。 
  短短二十余载岁月,他有太多求不得,太多舍不得,他那一双因病消瘦的手抓不住任何东西。 
  他想着他的赵小喜,笑着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赵小喜,他想再看他一眼,他还没来得及再好好的看一看他。 
  可惜,临了还是要留着遗憾。 
  罢了,罢了,这潦草的一生就这样罢了,但求来世,生作一个好端端的人,好端端的去喜欢一个人。 
  不求富贵,不求权势,只求能好端端的喜欢一个人。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房里只剩下混沌的黑暗和一具削瘦的渐渐冰冷的躯壳,他再也回不去了,他听见有人哭喊,有人嗟叹,有人依依不舍念念不忘,他多想回去啊,可回头路已绝,他再也回不去了。 
  前路漆黑一片,再热烈的阳光都驱不散这些黑暗,他曾经一度止步不前,曾经惴惴不安不敢走下去,直到遇见了赵小喜。 
  说起来,爱也不是爱,他只是冷的太久了,才会贪恋赵小喜身上温暖的气息。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林淮初已经感觉不到一丝寒意,雪花落在他身上,又像什么都没碰到一般穿过他的身体,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试图接住一朵晶莹剔透的白绒花,可它直直地穿过了他的掌心,不曾有片刻的停留,就像穿过一个虚幻的光影。 
  他原地转了一圈,自己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袖口绣着苜蓿,身上再没有浓重的药味,也不再病恹恹的使不上劲儿。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又与过往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他又想起了赵小喜。 
  黄泉路上那么黑,他一个人要怎么走下去?
  只是这样想着你,我便不怕了,赵小喜,遇见你,我这一生就不枉了。 

  小镇唯一的庙里的钟声响起时,赵小喜知道,新的一年到了。 
  赵小喜看了一夜的雪不免犯困,随手挑亮了灯芯想着要打个盹儿,一抬眼看见远处人家的灯火,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林淮初送来的盒子,里面零零碎碎地放了许多东西,一把精致的匕首,一截红绳,一束打了结的头发……大半东西都眼熟的很,还有两块竹子削成的木牌,用红绳穿在一起,一个写着欢喜,一个写着无忧。
  赵小喜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
  那些曾经林淮初给赵小喜的小玩意儿,只是这些东西都被赵小喜仔细收了起来,放在一个大箱子里,没道理会出现在林淮初送来的盒子里。 
  有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翻出自己藏东西的箱子,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原本收的好好的东西在他眼前化成了星星点点虚幻的光,像夏夜里的萤火。
  赵小喜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依旧一无所知,只是茫然地望着跳动的烛火。 
  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像是不舍一般在他身旁盘旋了许久,渐渐四散,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没存在过那样。
  他依旧茫然地望着灯火,眼角蓦地滑下一滴泪来。
  盒子底下是一封信,信上什么都没写。





第20章 贰拾
  新年的这场雪一直没有停过。 
  几天之后的一个黄昏,赵小喜踏着厚实的冰雪背着背篓去集市上采买过节要用的东西,过了初三年算是过完了,但是之后还要敬天地,还有正月十五的元宵。
  赵小喜无意间听人说起近来发生的事,有个人说,年三十晚上镇上林老爷子的儿子没了,也是可怜,那样喜庆的日子却遇上这样的事,那孩子还年轻,才二十几岁就没了。 
  赵小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凑过去问:“那个林老爷子的儿子……是不是叫林淮初?” 
  那人说不清楚,又说多半就是吧,镇上姓林的也就那几户人家。 
  赵小喜想到年三十晚上那些星星点点的光,想到那封什么也没写的信,想起那时候铺天盖地的悲伤,最后想起林淮初这个人。 
  可是却有人告诉他,那个林淮初死了。 
  死是什么?死是不能和他说话,不能和他一起笑,死就是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发了疯似的往扬花渡跑去,河畔空无一人,只有苍白的冰雪。
  赵小喜坐在渡口,手中撑着把破油纸伞。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要灼伤他的眼睛。 
  赵小喜一直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赵小喜在等,等着林淮初踏雪而来,告诉自己他其实是鬼怪,是精灵,是不会死的。 
  可他等啊等啊,等到天都黑了,风也刮的愈发冷冽的时候,林淮初还是没有来。 
  伞上积了厚厚的雪,他撑不住,便干脆的撒手。 
  风吹着细碎的雪打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彻骨的寒好似针扎一般细细渗入四肢百骸。 
  冷到极处便成了疼。 
  赵小喜漠然地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夜色里自天空落下的雪花,纷纷扬扬的像漫天飘着灰黑色的芦苇。 
  河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赵小喜看不见冰下水鬼着急担忧的脸。 
  赵小喜不知道自己在渡口坐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很冷,可他不想动,不想回家,他只想着,再等等吧,林淮初就快来了。 
  他不知道水下水鬼原本就十分惨白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赵小喜——”水鬼不住地喊着他的名字,可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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