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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得非常小心,林恩,我不能被他们找到,我有克莉斯汀,不能冒哪怕一丁点的险。那个世界太过危险,而我得抚养她安全长大。」阿瑟说。
他又渗出点鼻血,他拿起张纸巾按住鼻子。
「这血……是刚才那家伙做的吗?」林恩说,「他干了什么?」
「不,不是,他做的事只是展示力量,想让人服从他。比起这个……」阿瑟说,血迅速把他手里的纸巾渗透,「不值一提。」
「那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林恩说。
阿瑟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如何把这件事给他解释清楚。
「这种力量很危险,像你所看到的,发生在卡维泽身上的事。」他说,「它像毒品一样让人发疯,把灵魂掏空。毒品让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而这力量真的让你无所不能。」
林恩想起卡维泽的样子,那种黑暗的东西像通过愤怒的通道,从他身体里蜂涌而出似的。
「但真正的力量根本不是那些,什么撕碎汽车,掐断人的脖子。真正的力量是意志力,是清醒和自控,软弱的灵魂从不明白这些。」阿瑟说,一脸的嘲讽,把流出的血擦掉。
「我这样,是因为我使用了力量。」他说,「我开车不看路,脑子一片混乱,撞上了油罐车。然后我只能把它像蛋糕一样撕碎了。」
「可你不撕开它,就要引起镇中心大爆炸了。」林恩说。
「你不明白吗?我失控了。」阿瑟说,「而我不能失控。我在自己幼稚的欲望上加了道『封印』,如果我犯傻,它会摧毁我。好的计划需要约束。」
林恩瞪着他,如果一个拥有这样力量的人,下决定再也不使用它,那么对普通公民无疑是件好事。但他想,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控制狂啊。
幸亏他决定控制的事,是来到小镇过平静的生活。把时间花在烹饪或是医学论文上面。
什么人走过来敲了敲窗子,阿瑟打开车窗,伊森——一个镇上的警员——正弯下腰,看到林恩,惊奇说道,「长官。」
外头的车道一片混乱,油洒得四处都是,油罐车的残骸像巨兽的尸体一样横在路中,四周已经被封锁了起来,一片喧哗和鸣笛之声。
「情况怎么样?」林恩问。
「没人受伤,不过会交通中断一段时间。」伊森说,「天呐,您受伤了,阿瑟先生?」
「没事。最近熬夜多,有点容易流鼻血。」阿瑟说,把染血的纸巾丢掉,「我们正要去家长会,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请问你们那里有暂时可用的车子吗?」
伊森笑了,说道,「当然,我们有好几辆执勤的警车,我可以送你们过去,长官。」他朝林恩说。
林恩朝他微笑,然后他俩有点狼狈地走出车子,坐警车去参加家长会。
好歹是没有迟到。
晚上的时候,克莉丝和克莉斯汀在做一个十分复杂的科学课作业,那要加入下个月的科学展,她俩做得很来劲,一副想弄出惊人成果的样子。
阿瑟坐在客厅看书,偶尔回答些克莉斯汀的问题,大都是提供些参考书目。
他家四处有书,大都是些艰深的大部头,至少当老师还是很够格的。
这些天一起生活,也让林恩知道克莉斯汀其实并不经常去学校——除了些手工、体育、音乐之类的课程,和兴趣小组的事情。阿瑟认为她需要加强和同龄人的交际——那里的科学或是语文课程无法满足她的需求,她的学习主要是在家里由阿瑟辅导完成的。
因为老是泡在一起,克莉丝也跟着一起完成这些课程和实验。
以前,她的历任老师里没人说她聪明——只说她很乖——现在林恩发现她聪明得难以置信,有一次她跟他说了一大堆《白鲸》里角色象征,他记得那是自己中学时阅读课程里的东西。
真不知道以前怎么从来没人发现。
他坐在沙发上,跟前有杯茶,桌子上还有点心,阿瑟坐在对面看书,等待两个孩子结束。看来她们还得好一会,现在她俩拖时间拖得越来越理所当然了,倒好像父亲们一定要分开是不近人情的。
而我的确已经习惯了这些,林恩想,像早已习惯了阿瑟家的食物、点心、衣服、他买给他的领带或是刮须刀。
他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份警局档案,放在阿瑟面前。
阿瑟移开书,看着那档案。林恩说道,「那辆油罐车是因为过度老化,自动解体的,残骸已经进了废车场,今天下午五点半时被压碎了。」
阿瑟把书放下,抬头看林恩。
「这一份,」林恩说,「是你杀死追杀者时,剩下的问询记录。」
他把它也放在阿瑟跟前,和另一份资料摞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任何事的,你的生活很安全。」他说。
阿瑟拿起那档案,并没有翻开。
他摩挲着牛皮纸的封面,轻声说道,「我很抱歉下午时这么失控。做出那种事情,我感觉很糟糕。」
「我能理解那种失控。」林恩说。
「我差点毁了一切。」阿瑟说,抬头看他,那双眼瞳好像能把人吸进去。「我当时正在想离开橡树镇的事,而我不想离开。我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找到生活的方式。我喜欢这里,一想到要搬家我就心烦。」
林恩觉得紧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不习惯跟一个男人这么近的对视。
他避开目光,也去盯自己的手指,一边说道,「你们不需要离开了。克莉丝也喜欢克莉斯汀,我们交流的也还不错,我觉得这样的关系能一直保持下去挺好的。」
「是的。」阿瑟说,把卷宗放下。
「说对一些事不好奇是骗人的,」林恩说,但你可以在愿意的时候告诉我,如果不愿意,那你就不说好了。我当了很多年的警察,大部分时间都有点好奇心过剩,作为同伴大概非常糟糕。但我不是傻子,你救了我的命,两次。你冒了巨大的风险,我知道。卡维泽那次的事我不太友好,但我知道,如果当时不是你出现在那里,我就没命了。你可以把我丢下,就这么走掉,那对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很久以前,那些东西是我的工作。」阿瑟说,「虽然现在不干了,但我还是不想放它们在镇里乱窜,太危险。而你杀了它,这帮了我的大忙。」
「你说它是我杀的?」林恩说,「当时在顶楼上,我以为是你……」
「我只是收了个尾。你射了七颗子弹进去,警官,我以为你知道的。」阿瑟说,「我从没见过打食黑者打得这么准的警察。」
「食黑者?」
「只是个名字。」阿瑟说,他看了眼手表,从口袋里翻出一瓶药,倒出三粒,把它吞掉。瓶子的药名显示是阿司匹林,但林恩知道不是,他以前也没见过阿瑟在他跟前吃药。
他是个把私生活藏得很好的人。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得到了更多的进入权限。
「那是什么?」他问。
「一些抑制类的药物。」阿瑟说,「我身体里的东西需要药物抑制,我吃了很多年,只要我不使用力量,就不碍事。」
「就是这个,让你一直流鼻血?」林恩说。
「它和我身体内的力量冲突。」阿瑟说,「如果我控制着不用,那么一切没事,如果我使用,这种药会杀了我。」
「它值得你冒这样的险?」林恩说。
阿瑟沉默了一会,「我在的组织叫死亡骑士团,负责清理一些力量上的危险分子。清理对象和你当警察时看到的差不多——有些人总是想要更多,而且一点也不介意别人是死是活,然后他们就会做些危险的事情。」他说。
「就像卡维泽?」林恩说。
「就像卡维泽。」阿瑟说。「我也是个食黑者——吞食黑暗者。死亡骑士团是个杀手组织,主张以黑暗压制黑暗,但他们和那些疯子没有差别。同样的猎杀,同样的冷血,同样的变异。」
「你也有变异?」林恩说。
对方尖鋭地看了他一眼,「是的,我也有。」阿瑟说,「只是现在看不出来了。」
「所以你刚来时,你的组织派人来追杀你……」林恩说,阿瑟的鼻子又开始渗血,他抽了张纸巾,把血擦掉。
「你确定那药真的没事吗?你家长会时也流了一次血,我觉得你该去医院输下血,你的手一直在发抖——」林恩说。
「刚吃完药就这样。」阿瑟说,「抛弃一个你拥有了差不多一辈子的身分,和生活的方式,总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我没事,你知道,我就是医生。」
他把两手握在一起,想止住抖动,这种失控肯定很不舒服,特别是对他这种控制力很强的人,林恩理解这种感觉。
这不是瘾君子浅尝辄止的戒除,也不是小镇里游戏般的隐居,而是清醒、不惜付出巨大代价的决心。
「食黑者以互相吞噬获取力量,」阿瑟说,交握双手,「那劳斯莱斯是到附近打猎的,想要更多的力量,让它能再次全权握住一切。啧啧,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的白痴如此之多。」
他摇摇头,「我总说那些家伙出手没轻没重,因为蠢货就是这样,根本不知道怎么控制力量,只想要别人服从。但我也一样。撕裂一辆油罐车,真是太丢人了。」
手机轻快地响了一声——听上去是克莉斯汀帮他选的——他拿出它,低头看简讯。
「克莉斯汀问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过夜。」他说,「她确定她不小心在你晚上的果汁里加了些酒,而喝了酒的人不适于开车,尤其警察更应该身为公民的榜样。她和克莉丝已经收拾好了客房,并且她们确定这里有你所有需要的衣服和盥洗用品。」
林恩按着额头,「天呐。」
阿瑟挑了下眉毛,「交通安全的确很重要。」
林恩笑起来,「确实,特别是我们今天已经出过一次车祸了。」他说。
他低头回简讯,林恩看到他打了个简短的「是」,他刚想说其实他回家的话根本不需要开车的,但又把那话吞了回去。
阿瑟刚把手机收回去,一个简讯又跳出来,这对父女交流的方式还真奇怪。
阿瑟看着简讯,挑起眉毛。
「什么?」林恩说。
「她问我们会不会结婚。」阿瑟说。然后他熟练地把简讯回掉,这次是个简短的「不」。
「我真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林恩说,刚才阿瑟说结婚时他心跳快了一拍。
「她们想要安全感,而家庭往往是安全感的来源。」阿瑟说,把手机收回口袋,一边又拿起张纸去擦鼻血。林恩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己跟前这个样子,他生活中的那些不稳定、糟糕和私密的部分。
「那家伙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恐怖。」阿瑟说,看出他在想什么,「只不过我在看到他过来时,脑子里就在想接下来可能的发展,然后关于搬家的细节让我头疼死了。」
「现在你不需要搬家了。」林恩说。
「谢天谢地,我真的很不想搬。」对面的人说,「虽然我来时,没对橡树镇有什么指望,它就是个无聊的小镇,像所有的小镇一样,是你必须为生活付出的可怕代价。它也确实无聊,我只是没想到会碰到……」
他把手里的档案放在桌上,「这些。」他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显得柔和。
关于那些隐秘力量的交谈,现在突然变得不重要了。
「知道吗,我也不是自愿搬到这里来的。」林恩说,「『为了克莉丝着想』是我当时上司的说辞,他只是想摆脱我。我被查出有严重的神经症,连枪都握不住,但因为是警局功臣,他们不好把我辞掉,所以只想把我打发到什么再也不会见光的小地方,橡树镇就是这样的牺牲品。」
他摇摇头,「而我当时只想待在局里,泡在一堆的凶案里,干到死最好。我没想到克莉丝,她跟我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一直待在外婆家,对她的成长倒更好。他们硬把我打发到这里时,我恨死他们了,到这里时,我完全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
「你当父亲当得的确可怕,我不敢相信世界上有人不会热牛奶。」阿瑟说。
「你两年前也不会热,克莉斯汀说你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林恩说。
「我当时觉得它们长得一样,只看外表怎么能搞得清楚。」阿瑟说。
天呐,林恩想,这个从烹调书目录第一款从容不迫做到最后一款的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两年前的那个阿瑟到底是什么样的啊,他完全难以想象。
也许因为他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是他在家中烹调、看书、做填字游戏,或辅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