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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名[星际]-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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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失去了激情,即使失去了爱|欲,那种踏实的感觉依然存在着。犹如杳渺的星辰,未必看得见,却永远在心里指引着方向。
  很多年前,还是孩子的他曾经懵懂地走进一座教堂,在管风琴曲中看见彩绘玻璃的罅隙透过一缕阳光,感到自己被宁静充盈。
  现在他又回到了那个时刻。但充盈着他的不仅仅是宁静,还有甜蜜。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救赎。
  那么,是时候结束了。
  薛垣暗中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寒冬将尽的某个早晨,他把祁涟叫了过来。
  病中的日子,祁涟一直守护在他床边,尽一切努力照顾爱人,但却仅仅能让他稍微舒服一点,无法减轻病症。
  祁涟束手无策。他的雪姑娘就要化掉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正在失去对方,却不知怎么办好。就像呵护一片捧在掌心的雪花,
  薛垣抬手摸他的脸。做出这个简单的动作,已令他感觉有几分吃力。
  “别做出这么阴沉的表情,我又还没死。”他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今天天气不错,去帮我做件事,把‘阿尔戈号’和‘恋人号’弄到外面去。”
  祁涟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顺从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阿尔戈号”的大部分船体都被用作了建筑和生活材料,但驾驶舱和发动机保留了下来,跟“恋人”号一起收存在仓库里。祁涟把它们全都搬出来,堆放在屋子前面残雪初融的平地上。
  薛垣摆弄了一会儿,试着连接起电路板和控制单元,它们仍可以运行。核聚变燃料也很充足,应该能够完成他的计划。
  为了避免祁涟过早起疑心,接下去的一整天,薛垣都没再提起那些机器。他下厨做了丰盛的早午餐,小麦面包、蔬菜色拉、蘑菇酱,还打开了一大瓶他们自酿的果酒。
  在餐桌上,他“无意中”把话题引向了自己的打算:“Killian,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一件有点古怪的事?”
  正在往面包上涂抹蘑菇酱的祁涟停了下来。
  薛垣指了指脚下的地面,“这颗行星的轨道,好像不太规则。”
  祁涟点了点头:“嗯。阿尔戈号考察队也发现了,这个恒星系其实有两个‘太阳’,不过另外那个太阳是一颗伴星,就像天狼星的伴星β星一样。”
  他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把涂好的面包放在薛垣手中。
  蘑菇酱是祁涟特制的,浓郁香醇。在舰队特训期间,他偷偷阅读了大量食谱,因为他看见薛垣吃饭总是很简单,于是暗搓搓地痴想,有朝一日给对方做很多好吃的。结果,这些食谱成为了“墙”里用处最大的知识之一。
  薛垣咬了一口面包,心思却无法集中于蘑菇酱的味道。他用一口果酒把面包草草地吞下肚子,又问:“那他们有没有发现,这颗行星的轨道在收缩?”
  破天荒的,祁涟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凝眸看着他,像要看穿他心中真实所想。
  那样的目光令薛垣一阵不忍,就像一个永远不会再回家的人要对孩子撒谎说“爸爸出个差很快回来”。他几乎想要放弃自己的企图,但胸口的疼痛阻止了他。再拖下去的话,他怕自己会没有力气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子

  对视了片刻,祁涟率先移开了目光,低垂眼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从来没关注过。”
  若在往常,薛垣轻易就能察觉,他垂下眼睑,是在刻意隐藏闪烁的眼神,因为他在撒谎。
  但今天的薛垣心思纷乱,竟未曾留意到这一点。他满心想的是,怎么才能把自己的谎话说得更圆:“我很担心这件事。要是轨道一直收缩,这颗行星迟早会掉进太阳里去的。等到天气好的时候,我想用视差法测算一下日地距离,希望只是我自己的错觉。我一个人做不来,你也帮忙吧。”
  这回祁涟只说了一个字:“好。”
  那之后,谁也没再说话。两个人各揣心事默默进餐。
  祁涟不会知道,那两颗太阳就是这个宇宙程序的BUG之一:它们的质量参数被设置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变量。
  由于恒星的质量在变,他们所在的这颗行星的运行轨道也一直在变。通过引力值可以计算出,两颗恒星的质量都已经超过了钱德拉塞卡极限(※)。因为质量不守恒,它们周围的时空也是不均匀的。如果受到高速物体的扰动,它们随时有可能会转化成超新星,爆炸成为中子星,进而相撞形成黑洞。
  (※“钱德拉塞卡极限”是恒星转化为白矮星的质量临界值。若恒星质量高于该临界值,则会坍缩成中子星或黑洞)
  它们形成的黑洞,将使这个宇宙由封闭转为开放,在引力坍缩中走到终结。从程序的角度来说,是参数出错导致程序崩溃而异常关闭了。
  但有一个位置可以躲过这场宇宙大坍缩,就是两个平面方程与黄道面相交的交点。
  据父亲说,每个宇宙中都有这样一个特殊的点。它就像一个程序中的常量,不受程序本身的影响。在这个“常量点”上,大多数物理法则都不再有效。
  薛垣偷偷计算过,剩余的核聚变燃料可以将质量不超过一吨的物体加速到百分之九十光速。如果把“阿尔戈号”的发动机改造一下,完全可以达到这个要求。
  他可以驾驶“阿尔戈号”的残骸,全速飞向太阳,引起时空扰动和后面那一系列连锁反应。
  他打算找个借口,把祁涟支派到那个“常量点”,在那里躲过坍缩,回到原来的宇宙中去。
  而薛垣自己,则会在飞向恒星的过程中被气化,等不到宇宙坍缩的那一瞬。但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或许能在死掉之前赶上一次“上传”,在生物版的自己终结之后保留一份电子版的备份。
  这么做不完全是为了祁涟,也为了他自己以一种更体面的方式收场。他曾在舰队的医疗站义务工作,知道辐射病晚期的状态有多么痛苦。他漂亮了一辈子、表演了一辈子,也想在最后保留一点自尊。
  早午餐在安静的气氛中结束。祁涟收拾好餐具,拿到厨房水池里清洗。
  薛垣也站起身,慢慢踅到厨房门前。有一句话他必须要对祁涟说,因为以后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不过,要主动说出那么简单的一句话,还真是困难哪。
  他假装漫不经心地瞟了祁涟一眼,想出了一个十分蹩脚的开场白:“对了,那天你让我给你说故事来着。我刚想起,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爱情故事,只有四个字。你想听吗?”
  祁涟转过脸,等待着他的下文。
  稍稍踌躇了一下,薛垣一咬牙,飞快地把那四个字说了出来:“我也爱你。”
  声如蚊鸣,几不可闻。
  祁涟微微一滞,唇瓣翕动。薛垣以为他被感动得无以复加了,正想欲盖弥彰地强调一下“我只是在给你说故事”,不料他一脸认真道:“那个‘也’字是从哪里来的?我从来没说过‘我爱你’啊。”
  “…………”
  薛垣的小灵魂勃然大怒。魂淡,那还用说?!你爱我是默认的出厂设置!
  但这样的内心戏又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只好将眼睛看着天花板:“你刚才说话了吗?我好像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一定是我的幻觉。”
  “……是你的幻觉,我什么都没说。”祁涟过而能改,赶紧继续埋头洗碗。屋里很暖和,他身上只披了一件衬衫,令薛垣回忆起几个月前在那间实验室与他初见的情景。第一眼看到他时,祁涟趴在玻璃上好奇地张望,像一只初生的幼犬,对这个世界充满天真的善意。
  一念及此,薛垣的胸口又是一阵不忍的恻痛。不知我有没有给你一个你所预期的世界,有没有让你失望受伤?
  他忽然有些怨懑,命运赋予他们的时光太少了,他尚未来得及把一个更好的未来交付到他的手中,便已不得不匆遽退场。
  情不自禁地,他从背后将祁涟拥入怀中,想多感受片刻这个温暖的身体。
  祁涟毫无防备地被抱住,手底一滑,沾了清洁剂的碗从水池里捽脱,掉落在地上。幸而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没有摔碎。
  “啊。”祁涟短促地低呼一声,便要弯腰去捡。
  “…………”薛垣突然觉得,很有必要给这孩子讲一讲“学弟捡肥皂”的恐怖故事,免得他今后化身为诱受而不自知。
  他拦住了他,“别去捡了,就让它待在那里吧。——唔,我们有没有在厨房里××过?”
  “你的身体不要紧吗?”祁涟替他担心。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我觉得,我今天的精力很充沛呦~”他让自己的声音极尽荡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无限凄惶。
  这一天的他比以往都更热烈。那令人喘不过气的拥抱,像要把祁涟糅进自己的心脏,仿佛若不这样做,祁涟就会跑掉,跑到他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精疲力尽躺倒在地毯上以后,薛垣握住了祁涟的脚。他不是恋足癖,但祁涟的脚爪太可爱,圆乎乎的趾腹,像狗狗足底的肉垫。
  脚心被抚摩着的时候,祁涟的腿不由自主想要蜷缩起来。他的脚心很怕痒。但因为薛垣很喜欢,他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动弹。那种触痒难禁的模样实在趣致,惹得薛垣忍不住想方设法逗弄他:“乖,用俄语叫我的名字来听听。”
  “嗯……Ваня(万尼亚)。”祁涟从未这样称呼过薛垣,语气怯怯。
  “发音很标准嘛。难道你自学俄语了?”薛垣又轻轻触碰他的脚心。
  “学……学了一点点。啊,我知道возлюбленный(心爱的人)是什么意思了。”
  “哦?什么意思?”薛垣支起下颔。
  祁涟讷讷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爱的人?”
  “那可不一定。”薛垣支起下颔,“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找到那个对的人。”
  “因为没有互相驯养吗?”
  “不是。因为毒素。”
  “毒素?”祁涟面露不解。
  “是的。那是一种积累在我们心里的坏的东西。”薛垣摸一摸自己的心口,“这个世界会给人阅历和智慧,但也会给人毒素。这些毒素会在我们心里沉淀下来,给我们痛苦,最后变成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有些人碰巧可以互相解毒,他们很幸运,可以用爱情救赎对方。但是大部分人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只好互相荼毒。即使成为了家人和朋友,也还是没有办法。对自己,对对方,都无能为力。”
  “我也有毒素吗?”
  薛垣摇摇头:“你是个例外。你身上只有好的那一部分,还没有沉积毒素。”
  祁涟坐起身,无比认真地看着恋人的脸:“我想成为能给你解毒的那个人。我以前很傻,什么都不懂,是不是经常让你很为难?”
  “不用这么谦虚,你现在还是很傻。”薛垣仰起头,轻吻住那双莹洁的唇瓣。舌尖扫过之处,似有清冽的微涩,如金雀花略带清苦的芳香,让他的心得到甜净绵软的安抚。
  金雀花,il fiore del deserto,荒芜之花。
  无论今夕何夕、人间何世,终究还有这样自由而静默的灵魂。像生长于这颗荒凉星球上的金雀花,默默为大地和天空献上清芬。
  天气晴好的午后,太阳渐行渐西。斜照的光线半笼着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原,拖曳出一道道淡蓝色的雪影。
  经过重新组装的“恋人号”与“阿尔戈号”变成了两部小型飞行器,停泊在小屋外的田坪上。
  薛垣找了一个非常牵强的理由:这颗行星太小,距离恒星太远,在行星表面用视差法计算距离很不准确。所以他和祁涟各乘一部飞行器,分别到黄道面上的两个测量点去,这样获得的数据比较快,也比较可靠。
  这项工作不算复杂,天黑之前就能完成。
  “这两个测量点,一个比较近,另一个稍微远一点。”薛垣摸出两个小纸团抛向空中,“喏,来抓阄,抓到哪个位置就去哪儿,谁都不许有怨言。”
  这是一招障眼法,以免祁涟产生怀疑。其实两个纸团上所写的坐标是相同的,都是那个“常量点”的空间坐标。
  结果不言而喻,祁涟抓到了那个坐标。
  “真伤脑筋。”薛垣假意苦恼,“为什么我得跑那么远?”
  “那我们换一下吧。”
  “不用,就这么着吧。”薛垣潇洒地摆摆手,感到自己的掌心已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祁涟一到达那里,他就会操纵“阿尔戈号”进入亚光速,直抵这个恒星系的中心,引爆那两颗太阳。他不知道宇宙坍缩的速度会有多快,想来大约是瞬息之间。
  与祁涟道别的时候,薛垣发现自己竟出奇地平静。就连祁涟试探地询问他“晚餐吃什么”的时候,他也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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