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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之名[星际]-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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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相约的地方是乔伊常去的一家中餐馆。
  包厢的装潢清雅幽静,房门尤为别致,是园林式的月洞门,前边搁了一架花梨木四扇曲屏,纱绢上工笔描画着梅兰竹菊。
  这是个很体贴的安排。薛垣自然不大乐意和乔伊在幽闭的房间里独处,但开着门又缺乏隐私。月洞门与屏风的组合,完美地解决了这个两难问题,而且丝毫不显得刻意。
  等待上菜时,乔伊拿出一盒国际象棋,摆放在一旁的红木茶几上。乳白底色的木质棋盘是崭新的,看上去还一次都没用过。
  “怎么是象棋?”薛垣奇怪,“你之前不是说打玻璃弹子吗?”
  乔伊很是郁闷:“本来是那么想的,结果没料到,这年头玻璃弹子都绝迹了。”
  来吃饭之前,他跑遍了附近所有的商店,店员都说那种东西老早就没人玩,断货了。
  无奈之下,只好临时买了一盒国际象棋。他的棋力很一般,不过反正也不是真的要跟薛垣比赛,仅仅是找个借口约对方私下出来见个面罢了。
  三十二枚木头棋子哗啦啦蹦跳着,撒落在光洁的桌面上。
  薛垣拿起一只黑马托在掌中。马雕刻得方头方脑,小巧轻盈,带着木头特有的清香。从学校毕业后,他有很多年没再碰过这东西了,一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触动。
  乔伊想按开局的阵势摆子。薛垣阻止了他:“一顿饭的时间不够下一盘棋,直接从残局开始比较快。”
  他很快摆出了一盘只有6个子的残局。
  “这个残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么?”乔伊问道。
  薛垣沉吟一下,“算是有吧。这是我参加的最后一场正式比赛,我用的是黑子。”
  十六年前,世界青少年国际象棋锦标赛10岁组,他与一个同龄少年争夺入围决赛的资格。
  刚开局,他就一不小心丢了王后,心绪大乱之下,又中了对手的连环陷阱,接连丢车弃象,最后只剩下1只马和1只兵,勉力对战对方的1只车和1只象。不管怎么看,取胜的可能性都十分渺茫了。
  直到现在,他还可以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孤独与绝望,宇宙的重量仿佛在瞬息之间向着心坎倾颓下来。父亲就在赛场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但是没有用。他是孤独的王,他的世界里谁也没有,除了那1只马和1只兵,谁也无法拯救他。
  很久以后他感觉到,国际象棋与密码学很相似:一旦成为事业,就不再是单纯的智力游戏,而是残酷的杀伐。那类似于某种命运:一面设防,一面破解,背负着自尊,孤独地步步角逐,走向荣耀或破灭。
  乔伊研究着那个残局,迟迟不动子:“那一场你输了吗?”
  薛垣不说话,丢过去一个白眼,用气场说:我会输?
  乔伊移动白车,走到C3的格子上:“被将军的时候,你会怎么办?垫将,还是逃王?”
  为防止有人偷听,他说得隐晦。但他的眼神向薛垣传递出了两人都心照不宣的那个问题——「你是留,还是走?」
  不久之前,裴恕用电码给两人传来了消息:29ASAP(Tonight; as soon as possible。今晚,尽快)。
  今晚是第一批光速飞船启程的时间,也是最容易登船的黄金时机。越往后,局面就会越难控制,审查也会越严格。到了那时,像乔伊和薛垣这样的中级技术军官,基本不可能再有机会走了。
  薛垣摇摇头,用指尖轻触“王”前的那个兵:“王逃了的话,兵就没有保护了。”
  乔伊会意,再次用眼神问道:「为了祁涟?」
  但他嘴上说的是:“你可要考虑好。逃了王还有机会翻盘,不逃就满盘皆输了。”
  薛垣明白他在暗指什么。没有了核聚变能源,舰队的生态系统无以为继,很快就会食物匮乏。到了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好说了,很可能真的会开始人吃人。
  而“墙”那边也很难说是一条多么好的出路。那个神秘的高等文明总令人感觉居心叵测,隐隐透出几分“快到碗里来”的阴|险。
  不管怎么看,走都是上策。
  可是……
  薛垣的语气故作轻松:“我不会逃王的。我的兵马上就要升变成王后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抛弃他呢?”
  他也用眼神对乔伊说:「对不起,我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乔伊的神色一霎有几分黯然失落,他很希望薛垣也一起走。
  薛垣轻轻地说:“我就不去送你了,代我向裴叔叔问好。”
  乔伊默默无语。
  只听对方又说:“——Joshua,跟你爸爸和解吧,在还来得及的时候。”
  回到住处时,薛垣发现门前站着一道人影。
  眯起眼睛聚拢视线,借着走廊的灯光看清楚,那是祁涟。他倚在门上,看样子已经等了相当长的时间。
  “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薛垣有些诧异。
  祁涟闷闷不应。待他走近,凑过来在他身上嗅了嗅:“你喝酒了。”
  “哦,跟同事去吃饭了。”薛垣揉一揉他的头发,说得风轻云淡。
  祁涟没有追问什么。薛垣意外地发现,他的脸上竟然显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像个忧郁的小王子。
  薛垣所不知道的是,祁涟很清楚薛垣刚才去了哪里,也很清楚是为了什么原因。乔伊来向他“借”薛垣的时候,把一切都解释得很清楚。——由于上次的经历,乔伊不敢再私自去薛垣那里。万一又被某位忠犬小朋友捉个正着,恐怕他会成为不用核聚变动力就以光速飞出太阳系的第一人。
  祁涟心思单纯,但不是傻子。目前的形势,他也和薛垣一样明明白白。他并不在乎自己到底会怎么样。去“墙”里也好,去未来也好,对他来说全然没有区别。
  唯一在乎的只有一个人。
  既然他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这个人,那么,放手让对方去更安全的地方,是理所应当的。他的星球贫瘠得一无所有,只有这枝玫瑰来安家。玫瑰凋零,他的星球便万劫不复。
  乔伊与薛垣在餐馆外分手之后,马上就打了电话来,告诉他说,薛垣决定留下。于是他跑来这里等着,想劝说薛垣改变主意。可是一看见对方,心又变得慌慌的,惶然不知如何开口。
  薛垣并不知道祁涟这些心思,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喝酒而闹了情绪,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看见置物架上的香水瓶时,薛垣一拍额头:“啊对了,我突然想起件事。当初答应过你,给你调一种香水来着,结果后来忙得忘记了。今天补给你,好不好?”
  他旋即开始在一堆精油瓶里翻翻找找,“你想要哪种类型的香调?——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我自己决定好了。”
  以往调香时,他都会先布置一个舒适的环境,用小小的音量播放一些轻盈的钢琴曲,然后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打开面前的瓶瓶罐罐。
  但他此刻必须找点事情来做,以免让祁涟看出他在害怕。
  与乔伊在一起时,他完美地伪装了自己,表现得好像对光速飞船毫不关心。
  但是,怎么可能不关心。
  虽然对“墙”那边未知的世界充满好奇,可如果代价很有可能是生命,当然还是会害怕。
  他生怕自己会突然改变主意,做出抛弃祁涟的事情来。
  所以,一定要强迫自己做点什么不可,把那个念头逐出大脑。也许今后他会为了这一刻的选择而后悔,但他现在只想这么做。
  “前调要用什么好呢……”薛垣喃喃自语。
  身上的酒精味道蓦地给了他一丝灵感。安霓可·古特尔有一款香水,味道简单而纯净:前调是红酒香,基调是玫瑰,后调加入一点点琥珀和麝香。没有过多的装饰,几乎就是“把玫瑰泡在红酒里”,故而名为“微醺玫瑰”。
  而它的另一个名字也十分动人:Ce Soir Ou Jamais,今夜,或永不。
  这是一款女香,对祁涟来说有些过于甜腻了。然而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夜晚,薛垣想不出更恰当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今夜,或永不。
  今晚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了。
  放弃了今天,命运不会再给他第二次远走高飞的机会。
  在一只容器里放入适量的酒精,薛垣打开玫瑰精油瓶。
  舷窗外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那是火箭发射台的流焰。第一艘光速飞船启动了。舰队与无形之墙的距离太近,不够它加速到光速,因此它会先被运载火箭送往土星轨道,在那里与火箭分离,开始逐级加速,在奥尔特星云前方达到光速。
  流焰的光芒令薛垣有一瞬间分神。手底失了准头,几滴玫瑰精油沿着容器外壁滑落下去。
  “啊啊,好浪费。”薛垣扯过纸巾揩拭,讪讪一笑掩饰自己内心的茫然,“这种精油可比黄金还贵呢。”
  “…………”祁涟有些生硬地扳过对方的肩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方的目光制止了。
  又有一道光芒燃起,照亮了祁涟的脸。他侧过头去,定定看向窗外。
  薛垣按下按钮,闭合了舷窗内侧的遮光板:“别看外面,看着我就好。”
  此时此刻,他唯愿他们拥有彼此,不需要更多的世界。
  灯光也被熄灭,房间里一片漆黑,像没有星光的宇宙。
  薛垣拉起祁涟的手,慢慢探向自己制服上的扣子。只有在酒精与黑暗的双重掩护之下,他才有这般毫无保留的勇气,可以把自己袒呈在另一个人面前。
  或今夜,或永不。
  如果在做出决定的今晚都还无法突破自己的心墙,恐怕以后再也无法做到。
  祁涟一言不发,安静地任由自己的手被对方带领着,以笨拙姿态,给这枝骄傲而微醺的玫瑰以无声的抚慰。
  万籁俱寂,不需要言语。
  许许多多的墙——横亘在宇宙深空里的墙,横亘在世界各个地方的墙,横亘在心里的墙,都被对方润湿的舌尖与温柔的唇瓣,逐一化解成虚无。                        
作者有话要说:  

  ☆、覆巢

  第八章、覆巢
  高耸的火箭发射台矗立在太空军港,如扛起天穹的钢铁巨人。太空电梯沿着台架平稳地上升,镀金涂层上星光流转,给人以一种错觉,仿佛整个宇宙正围着发射台缓缓运行。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自从越过了火星与木星之间的小行星带之后,太阳膨胀的速度明显有了减缓的趋势,以至于人们有一种乐观的推测:假如人类足够幸运,或许它将在柯伊伯带之内停止膨胀,不会危及到奥尔特星云。
  但这毕竟只是一种愿望,谁也不能保证。
  罗塞塔号光速飞船附载于火箭上,安静地停靠在发射台上,等待点火离坞。它的前身是空天飞机,体型相当于一架空客A320,能搭乘一百五十人。
  乔伊在座位上坐好,扣好安全带。他穿着便装,看上去像个仍然置身于象牙塔里的大学生。第一批走的人大都是科学家,他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在这里显得过于突兀。
  实际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每个乘客都显得心事重重,或低着头,或若有所思地望着舷窗外。满员的机舱内安静得可怕,人们不约而同极力避免着彼此交谈和目光接触。
  乔伊的目光偶然与邻座的乘客相交,他认出对方是欧洲大区的一名博物学家。
  短短一瞬间的对视,他从对方眼中解读出了与自己内心相同的情绪:愧疚。
  整个舰队像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而他们这些本该维持秩序到最后的人却率先登上了逃离的救生艇。
  乔伊的心猛地一缩,迅速移开目光,与其他人一样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
  在去留之间抉择之时,他原本很犹豫。父亲裴恕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诫令他下定了决心——“你留下来,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你离开,却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不要忘记你的名字,约书亚。如果你爱人们,就要带领他们走出旷野,到达应许之地。你留在这里,只不过是逃避责任的懦弱。”
  知子莫若父。该怎么说才能让乔伊妥协,裴恕最清楚不过。
  乔伊果然被说动,同意登船离开。但是现在,他却突然开始后悔了。
  这么做,应该是正确的……吧。
  乔伊摇摇头。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用指尖在掌心勾画起科赫雪花的图形,以消磨时间。
  「我们可以把你们的整个宇宙放进一张简单的图片中,不会丢失任何细节。」那个字幕如是说。真是傲慢的文明。无论哪个宇宙,说到底都是技术决定论的世界。
  他又想起被“上传”的玛雅文明。与他们对话的那个ta,会不会就是曾经的玛雅人中的一员呢?“墙”的那一边,究竟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那个空间是高维的。乔伊闭上眼睛,回想学校里学过的四维立方体画法。
  要在纸上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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