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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骨温如寄-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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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衍的脸顿时黑了,“那个形式而已,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钟檐强调,一本正经。能够让申屠衍吃瘪,他总是很高兴的。
  于是钟檐念了一路,而申屠衍头疼了一路。
  可是到了晚上,就轮到了钟檐吃瘪了,申屠衍很厚脸皮的提出为了节省盘缠,只付了一件客房,又脸不红气不喘的将人往被窝子里面带。
  于是钟师傅很没出息的耸,滚到了床的最里面,将被子裹成了一团。申屠衍一把将人捞了过来,淡定的搂着睡了。
  屋外还有融雪滴石的声音,一点一滴的落在心头,他想,多大的福分呢,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够记住。
  白昼渐长,他的记忆却在慢慢变短,他闻着那人的味道,却不想睡。以前是好梦留人睡,现在却是似梦不敢睡。
  马蹄轻快,不过几日已经回到了云宣,那个印象中的山城,去时落叶纷飞,归时枯木待春。可是依旧是那个熟悉中的云悬,烟火喧嚣,人声鼎沸。
  可是他总觉得有些不一样,等他推开了他那间早已布满了灰尘的瓦房,他才找到了问题的根本。
  那堂正中央立着一个牌匾,上面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钟檐几乎要掉下眼珠来,“这是哪个倒霉家的倒霉鬼,敢咒老子翘辫子?”
  那门缝里边缓慢挪动着一个肥胖的身影,抖得跟筛子一般,连着屋子也跟着抖了三抖。
  定睛方看清了,可不是隔壁的朱寡妇吗?一边蒙着头,一边自言自语,“那牌坊是你徒弟立的,别找我……钟师傅,你就安息吧。”
  ——话中带了哭腔。
  钟檐冷冷的凝视她,许久,才回答,那话语竟然好似没有温度,“我舍不得我这伞铺……”语调却忽然高亢,“所以我还阳回来了……”

  ☆、第六支伞骨·转(下)

  “什么?还阳?”
  朱寡妇顿时觉得被“还阳”两个字砸的晃晃悠悠;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稀罕了;连阎王爷都由着小鬼儿人间到处溜达了;朱寡妇一根筋;许久才反应过来;“还阳;你是活人。”
  申屠衍也笑;“朱嫂子;你没有看见这墙上的影子?”朱寡妇回头看了一通;那被晨光拉长的修长黑影可不正招摇着的么;顿时来了精神,“咳,还是大表哥实在,不像小钟师傅就爱诓人,你不晓得……前些日子,北边传来了消息,好好的人没了,我们街里街坊可都参加过了,谁会晓得这个事儿能作假,况且,那丧事,还是崔五爷亲自办的……”
  钟檐皱眉,受不了妇人聒噪,可是终究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倒是钟檐竖起眉头,撂起嗓子便是一顿乱轰,“感情因为丧宴上那蒙了猪油的瓜儿果儿,就要让我躺棺材板,都说女人的情分,七月的天,说变就变。”他素来荤素不济,便是天王老子也得给他说羞愧了脸,申屠衍静静瞅着他,忽然觉得拿笔的钟檐,和他打架的钟檐,背着锦绣文章的钟檐,都没有眼前这个耀眼。
  忽的,钟檐眯起了眼,笑道,“朱家嫂子,前事不济,我也笑道邻里之间的情分,我听说嫂子的绣工不错,想请嫂子帮一个忙?”
  “什么忙?”
  申屠衍猛地想起那一日他在马车上说的混账,顿时眉头跳了跳,忙道,“没什么,朱嫂子,他随口胡说的……”
  朱寡妇狐疑的看着两个奇怪的男人,终于还是扭头离开。
  申屠衍吁了一口气,忘了一眼屋外的天色,想,终于消停了。
  他们重新打扫了屋子,然后,开张经营。
  他们的伞铺,刚回来的时候热闹了一阵,到后来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青瓦灰墙,一个劈竹,一个扎伞。
  申屠衍果真是认认真真的跟着他学制伞,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好赖都是一门手艺,到了将来,他们两个老头子谁先干不动了,总是可以有一个人帮衬着的。
  但是申屠衍虽然学得认真,却不是什么好徒儿,他上手慢得狠,钟檐忍不住敲他的脑袋,“啥大块儿,怎么这么笨,这个我可只用了一个时辰呢?”
  “我当然笨的很,”申屠徐徐说着,眼神却有些异样了,“那时候,那个老伞匠也是这样教你的吗?”他说完,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相比那时一定夹杂着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钟檐微微翘起了嘴角,那一年他从犯人塔逃离,一路经过了许多地方,几乎是一路乞讨着走的,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逃亡了小半年,他从来不懂得怎么样去获取食物,最下贱最低级的劳作他却什么也不会,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知道他遇到那个邋遢古怪的老人。
  他几乎和他一样穷,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向他乞讨,那个老人很不同,没有当面拒绝他,也没有给他残羹冷炙,而是摸出一个馒头,对他说,先要他吗?那么久把这些竹子都劈成竹蓖,他愕然,他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待遇,但是他实在是太饿,终于举起了镰刀。
  他根本就不会干这样的活,很快就把双手弄得全是伤口,很多次他都告诉自己做不到,可是还是机械的干下去,一直到天亮。
  天亮以后,他得到了一只馒头,到第二日,第三日,他用同样的方法得到了第二只,第三只……一直到很久以后,他学会了古怪老头的所有手艺之后,他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多么懦弱无能。
  可是这些故事,这些心酸,他一点都不想告诉他。那是他一个人走过的路,是他一个人的前半生,而后半生,却是他们的。
  他挑眉,“那老头可比我严厉多了,所以,遇到我,要惜福。”
  申屠衍取下挂在房梁上的一只只伞骨,给他们糊上伞面,又重新挂起来。钟檐嗤笑,“你这是要裱起来当古董吗?”
  申屠衍总是笑而不语。钟檐觉得这人毛病,从北边回来就染了这股痴,可是每一次想要揶揄他几句,却因为看到了他这幅模样儿,目光柔和了起来。
  痴这种毛病,传染起来还真是要命呢。钟檐忍不住咂舌,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过正月十五,并不能算是真正的过完了年,挨家挨户的门口堆着脏兮兮的雪堆,木门上的桃符春联却是艳如绯桃,申屠衍说,我们也该贴些联子吧,这样红红火火的,才算是户像模像样的人家。
  钟檐一个人懒散惯了,哪里会留心这样的东西,更没有这样一门闲心,可是他说要的,就是要的,却也把懒筋骨都收起来,顺了他的心意。
  他们买了很多红纸,申屠衍磨墨,钟檐在上面写字,钟檐想着当年不让申屠衍识字,于是便一句一句的说给他听,他含笑耐心听着,末了,钟檐才觉察出申屠衍眼神的不对来,才回神,“好你个大木头,你是识得字的吧,竟然诓了我这么多年。”
  申屠衍见瞒不过,眉间似乎有暖意渗出,“是。只是你这样专心致志念书的模样真是好看。”
  其实他也算不得是诓他,他也是在军中的几年才逐渐认识一些汉字的,那时他要阅读军情文书,却要旁人念给他听,确实很不方便,慢慢的他就自己慢慢的认识了一些字,能够看懂一些浅显的书了。
  一直到很久,他也没有告诉钟檐,他曾经在边关小镇的书摊上买了钟檐当年在学堂里看的书,可是终究是看不懂,他想着等字认全了,总该看的懂了吧——这个秘密,他在心里烂了一辈子。
  他们这样写了很久,久到桌子上已经堆满了红字条,他们贴满了前门,又去贴了后门,还剩下许多,钟檐笑眯眯的,“要不挂在你的脖子上吧。”
  申屠衍自然反抗,好一阵嬉闹,却听到了笃笃的扣门声,开门来,却是崔五爷的小厮小算盘,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憨笑着便问,“钟师傅,还没有睡下呢,我家爷这几日没来看你,都是因为忙,可是念着你呢,今天过节,这不,让我给您送吃食来了吗?”
  钟檐想着崔熙来果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了,要是按照平时她的秉性,早就撺掇到他眼前来了,可是她却没有出现,想着女孩大了,终究稳重了些,接过食盒,“替我谢谢你家爷。“
  可是却听着小算盘小声嘀咕,“其实说是事忙,全云宣谁不知道哇,五爷她是被狐狸精迷了心智,还是只公的……“
  就在小算盘还在喋喋不休的时候,申屠衍咳嗽了两声,说着天色不早了,不如各自回家。
  就在小算盘还想要吐一吐这些日子的苦水,钟檐还竖着耳朵听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入得了他宝贝徒儿的眼时,门已经“彭“的一声关上了。
  ——隔开了门里门外目瞪口呆的两个人。
  “申屠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不是?“钟檐睥睨着看他,却不知何时变得毫无威慑力起来。
  “是,敢情了钟师傅有改行当做媒婆的打算?”申屠衍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拦过他的手,将食盒的盖子轻轻打开,却是两碗元宵,清澈见底的汤水,雪白糯润的丸子,“真是好香,不尝尝吗?”
  钟檐光顾着想事,却听得一声轻叹,“每个人总是有自己的活法吧,她崔五爷钟鸣鼎食是活,我们平头小民也是活,可要真说起好赖来,却也是说不清,毕竟谁也不能代替谁活着。”
  钟檐回头想着也对,他对于崔熙来总归是不同的,可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子,其实也和其他人一样,陪着各自走一段,然后有各自的故事。
  他这样想着,手里却忙不迭抢着申屠衍碗里的丸子,不是因为他碗里的好吃,仅仅只是想抢罢了。
  申屠衍虚张声势的夺过碗,圆子却匪夷所思的,仿佛长了腿般的尽数跑到钟檐碗里。
  钟檐觉得好笑,却也不揭穿,一口一口咬着元宵。他想当年他把他买回来的时候,也是元宵节了吧。
  十多年的光阴就这样行云流水的过去了,他几乎想不起他们究竟都把时间花到哪里去了,又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索性,现在,他们还在一起。
  日子便这么一日一日的过着,柴米油盐,拌嘴磕牙,仿佛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辈子了。这个世界上哪里来那么多锦绣良缘呢,虽然他从来都一遇上就瞧对眼的人,虽然他们用了无数光阴,经历和磨合来适应彼此,虽然来申屠衍自己都打趣说是老光棍将就,可是过起日子来,却是再没有比这个合适了。
  申屠衍想起这圆子是崔熙来家的,心里一阵酸,又说,那是你没有真正娶过一个姑娘罢。
  钟檐心里想着,有了你这个傻瓦片儿,再好的姑娘给我都不换,可是又想,决不能让那人骄傲了去,于是揉了揉他的脸,嘴硬道,“知道就好,快努力些给我生个娃娃玩玩吧,娘子无所出,你相公我就只好纳妾啰。”
  申屠衍咬牙,脸一阵红一阵青,似乎是酒上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再甜一章,且甜且珍惜

  ☆、第六支伞骨·合(上)

  钟檐醒来;就觉得很不对劲。
  他是先闻到松木燃烧的味道;紧接着睁开眼;便看到了白烟滚滚环绕的景象;他知道申屠衍早起做饭的习惯;可是眼下这个情景却是像是要把房子给点了。
  他张了张喉咙;想要喊一声;却是干哑的难受;他想要挪动着去寻一杯水喝;骨肉牵连着骨肉;竟是钻心的疼痛,浑身仿佛在车轮底下碾过了好几遭,忽然想起那人入睡前在他耳边低伏着说的话。
  所有荒唐旖旎的记忆一瞬间涌上心头,他想起那个人曾经浑身□的拥着自己在这个被窝里律动,顿时又羞又恼,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红尘软帐,怎么就这样就又陷进去了呢?
  申屠衍端了一碗稀饭,掀开帘子,便看见一个枕头劈头盖脸而来,准确无误的砸中脸,他接住枕头拿开,只见那人咬牙切齿道,“你就是这么给我生娃娃的?”
  申屠衍花了很久才憋住笑,脸上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却用这样较真学术的话语说着极其荒唐的事,“可能……昨晚我们都不够努力,以后再试试,说不定我肚子就有了。”
  “申屠衍,你这个混蛋!”那一个早晨,钟师傅的嗓音冲破云霄,震得整个云宣城都抖了三抖。连对面的朱家寡妇也探出头来,尖锐的嗓音直嚷嚷,“大清早的,杀猪崽子呢!”
  申屠衍淡漠往外看了一眼,静静坐在他床边喂粥给他喝,钟檐其实也算不得真的生气,现在身体也懒得动,就一口一口的小抿着,嘴里还不忘咧咧,“就为了这么一碗东西就想把我的厨房烧了,你怎么做饭的?”
  申屠衍笑着,连声说是。钟檐肚子里有了东西,想要在床上懒一下,又要合眼睡去。风不知何时将窗子吹开了,吱呀一声,钟檐往出去,正好可以看见自家的伞铺,青瓦屋檐下立在展开的伞间的那人似乎在怔怔出神,一直过了很久,才慢慢的打开另外一扇木门。
  他感觉丝丝的凉意,才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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